素荷不記得自己昏死過幾次,又被疼痛弄醒。
容顏憔悴,雙脣慘白,她望着長身玉立於靈霄殿上,一動不動注視着她的人。若他真是雲傾,安能如此?他或許會狠心讓她死,卻不可能如此刻般安之若素,面無異色。
“雲傾,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素荷每說一個字,肋下便多痛一分。
長劍仍在她胸肋處穿梭,殷紅滿地,但直到琉璃簡令她引火焚身前,她都不會死。淒厲成畫幅幅劃過雲傾眼前,映在他心中。他記得,自己曾經很喜歡面前這個人,但喜歡究竟是一種什麼感覺,他現在卻全然不知。
他沒有馬上回答素荷的話,一個人沉思很久才慢慢開口:“我在雪竹林陪你,很多年後,羽皊來找我。”戛然而止,他記不住後面發生了何事。
“羽玄女?”素荷一驚,身子稍稍前傾扯動了身後縛住琵琶骨的鎖鏈,“她找你,爲了什麼?”
雲傾氣息稍沉,語氣平淡:“這些重要嗎?你要死了。”
“沒錯,我要死了。你爲何不幹乾脆脆殺了我,讓我受這種折磨?”
“天帝的話,你也聽到了,除此外無法至你於死。何況,你還有轉輪鏡護身。”
素荷自入刑來沉寂的雙眸泛出光亮:“你當真是雲傾!”
“你終於信了。”
“那麼我猜,羽玄女並沒有將你帶走,而天帝卻得到你,令你爲他所用。”素荷緊盯着雲傾,“你有記憶,卻沒有感情,天帝一定對你做過什麼,你卻記不起來。雲傾,這樣的神,如何擔得起天界之主?”
“這不過是你的猜測。”雲傾回道,“而你犯下重罪卻是事實。”
毫無感情,此刻在他眼裡只有對錯。素荷長吸口氣,兀自笑起:“我真不該和你多言,說來說去,皆是廢話。故交一場,不妨告訴你,我不會死。”
雲傾神色略微有了變化,他數了數時間:“第三十枚附骨釘即將消失,你逃不掉。”
“是嗎?”素荷反問,嘴角滲出血跡,將慘白雙脣染得鮮紅,“我想雲中君一定聽過‘置之死地而後生’。還要多謝雲中君提醒,素荷有轉輪鏡護身,本來只是放手一搏,如此看來,我的勝算更大。”鮮血從素荷口中涌出,胸肋長劍砰然落地,它已結束自己的使命。
烈焰滔天,瞬間將素荷淹沒,同時湮滅火中的還有立於素荷兩側的天兵神將。雲傾退後一步,心中竟有一絲顫動,也僅僅一瞬,因爲火光中人已開始說話,字字誅心:“雲傾,你還是不夠了解我,當年我與無殤能想出轉世之計,今日又怎會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三十二枚附骨釘從釘入起,我便以一直試圖用靈力化解。但它們封住了我的法力,所以我決定先遂你們心願,待烈火升起之際,再化去餘下兩枚。多謝雲中君沒有將轉輪鏡的事告訴天帝,否則他絕不會用此方法,令我浴火重生!”
雲傾聽到火光中震耳欲聾的嘶吼,不是撕心裂肺,而是得償所願,快意恩仇。
血衣白髮,青黛朱脣。素荷自火中走出,嘴角帶着七分笑意。
雲傾發現她身後炙熱並未熄滅,隱約察覺到將有大事發生:“素荷,你想做什麼?”
纖指掩脣輕輕一笑:“我想你們死!”玉手揮去,火焰蔓延,天宮霎時變爲火海。
雲傾明白自己失了職,他想憑微薄之力阻止,但素荷卻已將她牢牢定在原地。
“哪都別去,就在這好好看着,我說過要還你們一份大禮,可要說話算話。”素荷笑望烈火席捲,各仙家紛紛施術抵抗。她只用在這等着,天帝自然會來找她。
“你不是我認識的素荷。”
“彼此彼此。”素荷回道,目光卻盯着前方被法術分開的兩道火焰。火焰中一道白影飛來,若是昔日素荷定躲不過。
而此刻她只需輕巧側身,便能避開來人剎那間施下的數百中法術。她望着眼前白衣,笑得更歡:“魔君不愧是魔君,這身姿絲毫不必無殤差。”
天離聽他輕描淡寫提到無殤竟不禁一愣:“我當你受人所控才做下這等事,沒想到你竟已喪失心智。”
“若非如此,方纔怎躲的過魔君迎面一擊?”素荷上下打量天離,“還以爲你是來救我,還好我未將賭注全放在他人身上。”
“本君是來救需救之人的,如今的素荷,哪裡需要本君來救。”說罷念動法咒,欲熄滅這滔天大火。
“天離,你不要與我作對!”素荷猛然喝到,“他們見天地不公,卻不發一言,理應當罰。”
天離術法未收:“人之言語,心知所向,固然有錯,未至於斯。你此番做法,不比他們更過分?”
“的確更過分,否則他們又怎聽得明白。”素荷驀地出手打斷天離,“衆皆謂素荷是血魔,那我不妨盡其名,行其事。看來魔君是打算站在天帝那邊,沒關係,就算今日六界全跳出反對,我也不會懼怕。我受的苦,也該讓他們嘗一嚐了。”素荷逼退天離,攔在他身前,“魔君不如與我一同靜等天帝,看他會怎麼做。”
“你想他怎麼做?”軟語輕聲,帶着憐惜的責備。
素荷沒有回身,她仰頭笑望道:“又一個雲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