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殤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還是魔界好,沒那麼多苛條。他又想起了那個叫素荷的女子。恐怕,等不到來年的天魔之約了罷。他淺笑,閉眼,滿目風荷依依,而那風中不停搖曳的,卻是最難讓人忘懷的……
“她至今,還是稱我雲中君。”他苦澀而笑,卻將面前茶水作酒般一飲而盡。
“雲傾……”羽玄女淡淡道,“我明白。”她還清楚的記得,他第一次叫自己名字時那種欣慰。不是羽玄女……是羽皊,彷彿密與疏的差距,已是相近了一大步。
“我要走了……”他已起身,“在此久留,終是不便。”雲傾看着她明如秋星之眸:“謝謝你……”
“莫要和我說同素荷一樣的話,你知道,我與你一樣。”羽皊臉上的笑泛起苦澀。
雲傾一怔,舒展了嘴角:“謝謝你,請我喝茶。”
羽皊也笑了:“不論何時……我都願意。”
雲中君走了,離開了瓊瑤羽林。他還有自己的職責要做,而她又只剩孤寂。人人說她冷漠無情,只知修法,又何曾想過,除此外,她能做些什麼?她喜歡的人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
再入瓊瑤羽林,竟又是另一番景貌。原先撫耳的垂柳,成了繁茂的桃林。桃花盛開,肆意飄落,美不勝收。
可更爲開心的是卻是那朵荷。無殤心中想起,面上不覺有了笑容。那是會心的笑,是瞬間呆住桃邀的驚豔。公子如玉,應如斯吧。
他陶醉在桃花之中,桃花卻因他而醉了。他沒有在意她的存在,她卻已將他放在心裡。只是,她還小,不過五百年,她還不能化出身形,出去見他。
她就那樣看着他從她身旁走過,不曾停留片刻。
無殤沒有再看多餘的風景,徑直來到了瓊瑤池。立在湖邊,他沒有叫她名字,只是靜靜看着那些荷花。他在等……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也許是等她發現自己,也許是不想讓她討厭自己……魔界生活了幾萬年,他竟會顯得像個少年。他就那麼站着,不言不語。
素荷早就看到了他,從他一踏入這個地方他就感覺到了。可是,她忽然不想出去。爲什麼?見他,讓他離開羽玄女的羽林,豈非再正常不過。可這些簡單的事突然之間讓她失了勇氣,她不敢去面對他。她的心劇烈的跳動,讓她煩躁,讓她慌亂,讓她害怕……因爲這些她從未有過。
去還是不去……她猶豫着。從未有事讓她猶豫,她本就是一身傲骨,雷厲風行,所以羽玄女纔會將珞瑤燈交與她掌管,可她現在已經變了,從見到那個人起變了。
已有花仙開始耳語,素荷看着交談的神色,眼神一變,瞪了她們一眼,便飛身而上。她已沒有猶豫。
“你終於肯出來了……”他的言語中,彷彿看穿了她的心事。
“你來找我何事?”她淡淡道。
“想和你四處走走。”他微笑。
素荷沉默片刻:“我記得,魔君只能一年應天魔之約上天一次,怎麼……”她看向他。
無殤滿不在乎的揚起嘴角,注視着她,嘴角又變作深情:“因爲我想你了。你不下去,我只好上來了。”半點戲謔,半點情真。
素荷側過臉:“莫要胡說。魔君所見女子,想來必有千萬,此番話素荷怎麼敢當。”
“若是假話,世皆可言,可知真心,非你莫屬。”無殤站在她背後,靜靜欣賞。
素荷突然冷笑一聲:“一面之緣,何來真心。若魔君真心如此氾濫,希望可以放過素荷一人。”
“你不信?”
“我不信。”
“終有一天,你會信。”他竟然沒有再笑,“想必仙子是出來勸我離開的,無殤,不在逗留。”他微微頷首,轉身,忽的不見。
素荷立時回了頭,不由向他裡離開的地方走了一步,沒錯,他是走了。自己在想什麼,走了不是更好?她蹙了蹙眉,頭開始疼。
無殤回到魔界。他也驚訝於自己今日的神情,他……當真是愛上她了?喜歡,還不足讓他如此吧。可是愛,他又怎麼會愛呢?
當年三界劃分天下時,明確過,將愛賜人間,情給魔界,緣定在天。明明只有人間纔回有愛存在。可若不是,他又爲什麼會失態?如同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思前想後。
他漸漸走到七絃琴旁,坐下,撫琴。可起落琴絃幽然間,卻理不了思緒。
驀地,眼前一片素衣。眼神靈澈,身姿窈窕。
他回過神,竟是素荷。
他詫異的望着她,良久,突然一笑:“看我多大意,你跟了我一路,我竟全然不知。”若不是跟着他,他又怎會找到這裡。此處乃是他平日獨自閒情望月之地,無人知曉也無人駐守。“如此,這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了。”他輕輕笑起,看着她顏如春花。
“我想知道,你是否是真心。”她受不了了,她原先不知道,原來想一個人,也是種折磨。她本就是個執拗傲氣之人,凡事定要求個結果。
“我說過,你最終會知道,怎麼,你等不及了?”他調侃道,其實此時心如亂麻的,豈非是他,“你有什麼辦法嗎?”
“有。”她手中化出珞瑤燈,倏地一變,化而成劍。“只要你我二人將手同時放在此劍之上,一切就自見分曉了。”
“如此,是不是我也可以知道仙子的心呢?那無殤豈非太過划算……”他雖說得輕巧,心裡卻如磐石沉重。言語間,他已將手放在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