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裳扶着重傷的張苗,擡頭怒視地尊。
地尊雙手抱肩笑起:“沒有本事的人才只會譴責和瞪眼,你再看我,我也不會受一絲傷。真憤怒怎麼不來找我報仇,反而在那兒看着?”
“你……”流裳氣道,一步上前,卻被張苗伸手攔住。流裳輕輕撥開他的手,朝他將頭一點,走到張苗身前,“不錯,我是什麼都不會,但並不代表我怕死,不敢與你一斗。但人哪怕要死,也要有價值,爲你激將法下的一時衝動,不但報不了仇,反爲你所得逞。這種事,我是萬萬不會做的。但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殺了你!此刻魅兒已將小荷帶走,你的目的已達到,還要對張大叔動手嗎?”
地尊聽他義正言辭的說着,本欲大笑,竟發現自己笑不出來,只好沉下臉道:“我的目的,從來都不是他。”說着右手已上前抓向流裳。
張苗本以爲他會退後,已欲再同地尊一戰,誰知他身子竟半分不移,任憑地尊死死抓住。地尊面上譏笑,下手更恨,竟將五指生生扣入流裳肩胛肉中。流裳臉色大變,地尊以爲他這次一定會叫痛求救,不料他仍沒開口,只是死死咬着牙。地尊眼中詫異,彷彿面前的人不是從前的那個陳流裳了。
就在地尊分神之機,流裳突然一個箭步向地尊而去,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此刻,正刺在地尊心口。地尊吃疼,左手連忙捂着胸口,右手從流裳肩上收回,順勢一掌打在流裳身上。
流裳受力連退幾步,倒在牆壁,口吐鮮血。見此血沾衣襟之景,流裳腦海又浮現出瑤玉模樣,一時心痛難忍,又吐了口血,倚着牆,輕輕闔眼。
地尊這一傷也不輕吧,我把仇報了,就能去見你了……流裳心裡暗道,他料定此刻瑤玉必是有去無回。
張苗急忙託着身子走到他身邊,見他閉眼忙喚道:“喂,流裳!陳流裳!”一邊輕輕搖着他的身子。流裳睜開眼:“張大叔,我沒事。”他突然淺淺一笑,笑裡遍佈淒涼。
“還說沒事,你……怎麼能這麼做?”
“我……”流裳還沒開口,忽被地尊打斷。
“我還沒有死,你們還是等等在互相關心吧!”地尊已將心口匕首拔了出,又用奇術將傷口封上,可哪怕如此,她還是受到了重創,一時僵持不動,暗裡卻在調息。
此刻,有一個人終於趕上了他們,趕到了這。何雙斧一進洞門便看到了胸前染盡血墨的地尊。
“尊主!”何雙斧不禁大叫了聲,衝到地尊身前。地尊看見是他,舒了口氣,纖指朝前一指:“替我殺了他們!”
何雙斧本就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而此時張苗流裳又都受了傷,所以只要他用那雙斧輕輕砍上兩下,他們就一命嗚呼了。
何雙斧正一步步走近他們,雙手從背後抽出大斧。
張苗突然一推流裳:“走啊!地尊現在不能動,走啊!”大叫道,攔在何雙斧與流裳身前。
何雙斧聞言,目光一動,左手大斧攔路,不給任何人半分逃跑的機會。他們本就近身石牆,這一攔,自是斷了去路。
“張大叔,看來我們是跑不了了,不妨就在這裡做個了斷吧!”流裳捂着傷口道。
“了斷?是我了斷你們!”何雙斧喝到,手中斧砍下。
“啪!”一聲清脆,驚玄劍身迎上劈來的大斧,張苗竟是雙手持劍,臂上還在不住顫抖。
“沒想到,你還能拿起劍,真是不容易!”地尊凝神吐氣道,適才坐下調息的身子也慢慢站了起來。但每動一下,眉頭便微微而蹙。那匕首,原是直直沒入,“他手腳經脈皆被我所傷,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你還愣什麼,還不把流裳帶過來!”地尊朝何雙斧斥道。
“是。”何雙斧應聲,手下加重,砍向張苗。張苗拼盡全力以驚玄劍將斧口移開,但卻無法阻止重三十斤的斧身直直打在胸前。他本就負傷甚重,受着一擊,便再也支持不住,退後兩步,頹然倒地,口中之血一時如泉涌而出。
流裳見狀急忙去扶,也隨他蹲下身子:“張大叔……張大叔!”流裳瞪大眼睛,叫着他。
張苗擡手擦掉嘴邊的血,怒視地尊:“你到底想怎麼樣!當年你害我妻離子散,如今你連番設計,苦苦相逼。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麼?”
地尊嘴角一歪:“念在你快要死的份上,我就沒必要瞞你什麼了。好了,是我怕死了還不行嗎?留個陳流裳在我身邊,不論是交易還是威脅,我都只賺不賠!”流裳聞言一怔,原來他一直是最大的那個包袱。不懂武功,毫無用處不說,還是身邊朋友行動的顧慮和威脅。流裳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厭惡自己,他覺得自己最好馬上去死,才能不讓地尊的目的得逞。
“張大叔,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流裳半蹲的身子突然向前一擁,竟似跪在那裡道。
“與你無關,這是我與她的夙怨……”
可流裳竟像不曾聽到一般接着道:“我一直是你們的負擔,如果我死了,還魂玉也沒了,大家就不會再爭奪什麼了!而且小荷也不見了……我這一去,正好也能找她……”他已經陷入了執念。
“怎麼,想死?你敢嗎?”地尊輕蔑一笑,將拔出的刀隨手丟到流裳面前,“這是你的東西。說的那麼大義凜然,不會是空口吹噓吧?”地尊強撐着身子笑道,臉上有些僵硬。
流裳看了看匕首,拾了起來。
“陳流裳!”張苗大叫欲止,一股血又忽的涌出,“流裳,先別也動!”張苗突然發現了什麼,心上一驚。流裳只道張苗是要阻止他,並未停手,匕尖已在胸前閃現。
張苗急忙努力擡起手,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大叫道:“看你肩上!”流裳一愣,下意識隨着張苗的目光看去。他突然瞪大雙眼,不可置信:“還魂玉不是不在我身上嗎?爲什麼我還會……”流裳大爲驚訝,口中喃喃,只見適才被地尊五指死死陷入的地方竟已完全癒合。斑駁舊血尚在,說明剛纔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幻覺。可現在卻……他不能相信已經的眼睛,或者說……他不敢去相信。他身上的不可思議讓他突然感到恐懼,這是爲了什麼?是天生,還是有人刻意讓他如此?就在這短短片刻之間,他由厭惡自己變爲恐懼自己。
“原來這又是地尊的陰謀,她一定知道你可以復原,知道殺不了你,才說出那番話,逼你自殺!流裳,你千萬不能死!”張苗突然明白過來,忙大聲說道。
地尊緊緊皺起眉:“柳輕笑,你又壞我的事!”她心中氣急,也沒心思再故作笑顏,出手便朝張苗打去,竟忘了自己身上還有傷未好。“砰!”地尊一怔,伸出的手被忽從洞口飛進的玉笛打退。
何雙斧也看到了,但那玉笛來的太快太準,他甚至未及動一下,玉笛就打在了地尊手上。地尊吃驚之下向後退去,面前落下的玉笛卻及時被人接住。儀幽手握玉笛,站在流裳與張苗之前,盯着地尊。
“想不到你還是如此狠心,還不肯放手!”儀幽面色難看。
“我若就此放手,之前的一切苦心不是都付之東流了嗎?我不能這麼做!”地尊道。
“那我就只有逼你住手。你今日不死,日後百姓也必多罹難。你現在,和那些妖魔鬼怪有什麼區別!”儀幽斥道。
地尊一愣:“你要殺了我?哼,你不過是要報師父與同門之仇,別說的……”
“那弘武鎮的百姓呢?你爲什麼要害了他們!”地尊不語,稍傾方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原來人命在你眼中只是小節……也罷,你我等到今日也該了斷了!”儀幽嘆了口氣道。
“可是尊主受了傷,你現在動手根本不公平!”何雙斧見形勢不妙忙道。
“多嘴!”地尊轉頭喝到,又看着儀幽,“了斷……是該了斷了,大師兄的話,又怎麼能不聽呢?”
儀幽皺起眉:“你受了傷?”他剛纔一團怒氣,竟沒有發現,“那你們兩個便一起來吧!你也是江湖中難得一見的高手,不是嗎?”他一瞥何雙斧。
何雙斧雙手緊握,他就是在等儀幽這句話。
“大師兄,我只有一個請求,最後一個,好不好?”地尊突然輕呢軟語,朝儀幽道。
儀幽聞言一怔:“你說。”
“大師兄,今日之戰,我們不要用什麼玄門法術,只以武功論勝負如何?琴兒想記起以前那段日子,此後縱然雖死亦甘。”她眼光竟變得無比柔和,看着儀幽,讓他恍惚間也以爲看到了昔日的師妹。
可是一切過去了就不能回來,走錯了就不能回頭,這一戰,已是不能免了:“好,我答應你!”就算她想耍花招又怎麼樣,這最後的請求,他怎能不答應。
何雙斧最先出了手,他是想給地尊機會逃走的,可是地尊卻站那不動:“大師兄,你不要怪我,你若不死我便再無安寧!”他知道儀幽一旦答應便不會反悔,說罷也已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