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明白了……”天離喃喃。
適才無殤已說的清清楚楚,他與素荷合演了一場戲,爲的就是血濺幽冥,冰龍出海。
“瑤玉血,幽冥玉,冰海出,封印解。你竟將自己比作龍,難怪我一直想不出?”明白過來的天離朝無殤嘴角一勾。
“呵~海中之物,我還能以何自比呢?”無殤也笑了。
“不過我當真沒有料到,你會瞞我這麼久?”
“我告訴了你,是你自己沒想明白。”
“你何不簡單的告訴我?”
“機不可泄。那時我還不知她叫瑤玉,更何況現在我的封印也並沒有全解。”無殤道。
天離也漸漸冷靜下來,適才他有些激動,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與他開過玩笑了,若不是剛纔一席話,他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生疏了。
“還未全解?你……王玉天下?”天離忽的想到這四個字,“沒錯,你說過三君之盟。若要解其中一個封印,須得到另外兩界君王之寶物。你已有了幽冥玉,現在獨缺……”
無殤眼中露出笑意,他看出天離已經懂了:“獨缺人間皇帝玉璽。人王之玉,唯一璽,可鎮天下。屆時,方能三七成拾,就是我所說的真正歸來之日!”
無殤盯着天離,解釋了他所有的迷惑。
語盡,天離不禁悵然空目,彷彿看到所有發生的事都環成了一個圈。
無殤與天離一番言語後,天已近暮。那晚,他們喝了很多。
“我竟千年滴酒未沾,真是個奇蹟。你呢?這些年……醉了幾次?”無殤與天離坐在屋頂,就像他還沒成爲魔君之前一樣,不用理會魔界繁瑣之事,只與身旁一知己喝酒看月。
儘管他知道,這漫天星辰,不過都是幻化中的假象。
“從未醉過。”天離道,“沒有舉樽共飲之人,縱千萬好酒,不過白水一杯,又怎麼會醉?”
無殤轉頭看着他,驀地一笑:“你想我了?”
“我想酒了。”天離道,仰頭,喝盡杯中酒。
無殤看着天離模樣暗自笑着,擡頭,酒順着咽喉慢慢滑下,蘊藏甘甜。是不是一如友情的濃厚,愈久愈醇?
圓月下整個院子安靜怡人,彷彿只有酒香縈繞,杯盞交錯,所有人都安穩的睡着,除了他們。
“明天開始,別再叫我無殤了。”無殤輕道,似不願打破這片寧靜。
“爲什麼?”天離一愣。
“我離開冰海,天帝一定會派人追查我的下落。今日天界定亂做一團,無暇下界,我方能施法顯術。等明日,我想先將術法隱些日子,他們一時半會倒也查不到。無殤名字太過招耀,且我也說過,解封之時,纔是無殤歸來之日,如今名不符實,不用也罷。”
“你說我沒變,你到變了些。”
“因爲我還有要事要做,不想平生事端。”無殤道。
天離頷首又問:“你叫什麼?”
“莫郡引。”無殤說出這個他日後很長時間都要揹負的名字。
“其他人怎麼辦?”天離擔心。
“他們會忘記無殤,只記得我。”無殤道,“但是素……瑤玉,我去和她說。”
天離沒有再說話,他明白,無殤已算好了一切。
喝酒,是一件樂事;有友在旁,是一件幸事。幸樂相逢,他們乘夜暢飲,不知下一次,又是什麼時候。
清晨,當太陽的第一縷光照進瑤玉的窗櫺時,她動了動身,從熟睡中醒來。
“啊~”瑤玉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她房內的無殤,或者說……是莫郡引,“你……”
“你醒了。”他聽到聲音,轉頭朝她微笑。
“你怎麼在我房裡?”瑤玉定了定神問道。
“我來找你,見你還在睡,便在旁邊等你醒來。”莫郡引道。
瑤玉把被子往上掩了掩:“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先將衣服換上。”他道,隨手一掃,便將佇立右側的屏風移到中間,將他二人隔開。隨即轉身,背對屏風,望着面前未開的窗。
瑤玉一愣,繼而明白過來,想了想,掩着被子從牀邊木架取過衣服。莫郡引一直沒有回頭。在他用這個名字時,他恍惚覺得,“無殤”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無殤……”瑤玉從屏風後走出,輕輕喚他。驀然回眸,入眼一襲白衣,霎那間讓他以爲那就是素荷。但連那簡單的衣服,在她身上,也透露出可愛和俏皮,昭示着這一個人,只能是瑤玉。
他回神,淡淡一笑:“從今日開始,莫在叫我無殤了,而我也不再叫你素荷,好嗎?”
瑤玉突然一怔,沒想到他說的竟是這個,不由問道:“爲什麼?”說完才反映過來,暗自羞澀,“我本來就不是素荷。”
“因爲我不是無殤,而是莫郡引。”他言辭平淡,卻如霹靂從瑤玉頭上閃過。他變掉的不僅是名字,也碎了瑤玉夢中提着的一顆心。
“莫郡引?”瑤玉一驚,“可是你分明稱自己爲‘無殤’,而且天離哥哥和魅兒也……”
“他們誤會了。我已與他們解釋清楚,之前種種,不過是退兮夜離去之計。”前世今生此時談來複雜,他只能如此說道。
“誤會。那流裳和木大哥他們……”
“他們已經知道了。”他看着低眉沉思的瑤玉道。
半晌,瑤玉輕輕開口:“你有沒有騙我?”她忘記了,和眼前這個人並不熟悉,但也許在心裡某個暗處,她早就將彼此當成了無殤素荷。
莫郡引也是一頓,緩緩開口,反問道:“我爲什麼要騙你。”
“也是,你爲什麼要騙我呢?你不是無殤,我不是素荷……都是我不好,當所有人都和我說我是素荷時,我竟然相信了。就像你說你是無殤時,我也相信了。木大哥說我太容易相信別人,以前我不信,現在我終於信了!我爲什麼會迷上一個說書者的傳言……我本該想到……”瑤玉聽他不平不淡的回答,突然心潮翻滾,彷彿所有眼淚和心酸一起涌了出來。
沒有人瞭解,那種相信了一切,卻又被拆穿了一切的感覺。也許她在哭無殤和素荷的故事,也許她在哭一直寄放心底的夢碎了,也許……只是因爲這話是他說的,而那個故事,已在她心房,留下了他的位置……瑤玉看了無殤一眼,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第一個反映就是不要讓他再看着自己這個樣子,所以她跑了,奪門而出。
莫郡引看着她離開,緩緩皺起了眉,卻一言未發。
陽光並不炙熱,如無精打采般掛在半空。瑤玉衝出門後不知怎的竟來到流裳門前,等她注意到時,淚痕未乾的臉上滿是驚異。這……怎麼會……瑤玉心中喃喃。
她轉身欲走。
“吱~”門如戲文般恰在此時從裡面打開,流裳看見瑤玉,也是一怔。
瑤玉暫止的淚又如潮流出,流裳急忙上前一把抱住她:“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他輕輕拍着她的背,“不要怕,小荷,和我說,我一定不饒他!”流裳見她梨花雨下,心中也是一陣難過。
“不要叫我小荷,我又不是‘素荷’!”瑤玉靠在流裳懷中嗔道。“你當然不是素荷,若有滿池荷花爲襯,你定是豔絕清麗,何談‘素’字呢?”流裳哄着她道。
瑤玉忽的一笑,擡頭看着流裳,擦了擦淚。
不是就不是,我爲什麼要哭呢?瑤玉努力彎起嘴角,心想,一定是爲之前在心中演繹了數遍的故事失落吧!嗯。瑤玉暗暗在心中肯定道,長舒了口氣,心中也舒服很多。
流裳看着瑤玉:“現在怎麼樣了?”
“我沒事了,謝謝你!”瑤玉笑起,淚痕猶在,“我剛剛太激動了。”待會要道個欠纔好。她心道。
“我陪你去園中走走吧?”
“好啊!”瑤玉一口答應,衝他一笑。莫郡引緩緩邁出房門,看着瑤玉和流裳在園中的身影,倚着門邊,悵然若思。
“你和她說了些什麼?”天離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
“告訴他我不是無殤,她也不是素荷。”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天離奇怪。
“我也開始懷疑,是不是該這麼做。”他望着遠處被流裳逗笑的瑤玉,對天離道,“你看,她是不是回到之前的瑤玉了呢?我說過,不希望她這一世,再揹負太多。”
瑤玉和流裳笑着,如同之前千百次的笑一樣,只是此刻總有份陰鬱埋在她心底,揮之不去,在流裳轉身的一瞬間將歡笑變成苦澀,無人知曉。
流裳背過瑤玉朝前走時便想到了張苗,不知道清凝子歌打算怎麼做,他又能幫上什麼忙嗎?念此,心中一慟,張苗一路護他,傳他武功之景又浮現眼前。
“流裳?”瑤玉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流裳緩過神:“小荷,你說木大哥他們醒了嗎?”
“不知道。前幾日都太累了,我倒希望他們多睡會兒呢。”
“一宿安睡,多虧了莫公子~”儀幽清早在園中逛了大半,漸行到莫郡引身旁,目光閃爍,衝他一笑。
“你應多虧了晨曦,將你喚醒。”莫郡引自然也笑了笑,看着身爲除魔人的儀幽,和喪生他懷中玉笛下這些年的魔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