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之後,瑤玉桃邀二人閒逛路上。若四下看到了些新奇事物,便湊在一起邊說邊笑,挽着手臂好似一對出遊的姐妹。但總不時極目遠望,彷彿更在找些什麼。
“我們還能再見到那輛馬車麼?”桃邀再次昂起頭朝遠方望去。
“你還真是不死心啊。”瑤玉笑道,在一家油紙傘攤挑着花樣,“都找了幾個時辰了,再不回去剛買的燒雞就要涼了。”瑤玉朝桃邀拎着的紙包努了努嘴。
桃邀低頭看這燒雞想了想:“也好,那我們回去吧,說不定莫哥哥他們已經回來了。”
“等等。”瑤玉雙手撐起一把傘,轉身朝桃邀笑道,“好看麼?”
桃邀點頭一笑,正欲開些玩笑,注意忽的被遠處嘈雜引了去:“怎麼這麼多官兵。老闆,這裡平時都有很多官兵出來巡邏的嗎?”
“沒有這麼多。依我看啊,八成又發生什麼大事了!”老闆說道,“這位姑娘買不買啊?”
瑤玉點頭,將傘柄靠在身上,伸手像荷包中掏去。
“瑤玉瑤玉,那邊……”桃邀突然叫了起來,拉起瑤玉欲走。
“老闆錢給你。”她纔將一兩碎銀放到攤位,身子就已被桃邀拉走。
瑤玉未及開口詢問便已知道緣由,只因她已看見桃邀所望方向一輛檀香爲櫺,環佩瓔珞的馬車悠悠前行。所走之處,官兵皆排成一隊,讓車輛先行。
“好大的派頭。”瑤玉嘆道,想起郡引所說果然不錯,若非與皇室相關,怎至如斯,“不過我們總算是找到了。”
馬車在城中行的緩慢,馬蹄達達繞過一條條巷道,終於在一處別苑停下。別苑離城中繁華之地較遠,再走幾步便是空無的山林。車簾掀開,一緗衫男子緩緩下車,進了內屋。
瑤玉和桃邀兩人一路相隨到此,天已昏黃。
“桃邀。”瑤玉小聲道,怕驚了這僻靜偏居之人,“太陽都快下山了,我們還是回去吧,不然等回到客棧天可就全黑了。”
桃邀卻是神采奕奕,眸中閃爍:“都到這了,你不想看看究竟是什麼人嗎?何況天晚了也沒關係。”桃邀轉頭朝瑤玉一笑,並指凝神,只見幽幽緋光在她指尖若隱若現,“想必此處應在客棧三裡之外。如今我已可自由使用法力,便沒什麼可怕的了。”
“我只是怕他們擔心……”
“他們就這麼將我們留下,什麼都不告訴我們,擔心一下也是應該的。”桃邀笑着,“走吧,我們去拜訪拜訪主人。”她說的歡快。桃邀本就對人間滿是好奇之心,如今絕不會白白丟了這個機會。
別苑竟無一個看守,適才駕車而來的車伕也不知去了哪裡。瑤玉與桃邀徑直從大門走了進去。門沒有關,院中種着幾株茶花,不多不少,搖曳風中。穿過院子,兩人在房門前停下。
很普通的房子,乾淨而簡單。
房內有人在擺放碗筷。他拱起的身子慢慢坐回凳上,轉頭朝門口微微一笑:“重陽之後,天也愈涼,一直站在門口只怕會凍着。”
瑤玉和桃邀一怔,才發現自己還站在人家房門外,相對而望一眼後便一同走進屋中,走到主人身前。
“請坐。”緗衫男子左手將袖口寬袍捋起,右手朝方桌兩旁示意。
兩人緩緩坐在凳上,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彷彿開口說任何話都會打破此刻的寧靜。
方桌上擺着三雙碗筷,四道小菜和一壺酒。
“你……不,公子在等人嗎?”桃邀終於忍不住發問道。
“我等的人已經到了。”曲忘憂朝二人禮貌一笑。
“你在等我們?”瑤玉不由睜大了眼睛。
曲忘憂聞言抿嘴而笑:“兩位跟了馬車一路,奔波辛苦,忘憂自然應該在此備下酒菜,爲姑娘洗塵。”
桃邀被人看穿,臉一紅微微低頭,開口道:“公子都知道。其實我們只是見到那馬車,覺得華美絕倫,好奇心起纔會跟來,希望公子不要介意我們冒昧打擾。”
瑤玉聽着輕蹙了下眉,身子朝桃邀微側,小聲道:“從沒發現你這麼會說話啊?”
桃邀擡頭斜了瑤玉一眼,兩人皆噗嗤一笑。
“既然遇見,就是緣分。在下曲忘憂先敬兩位姑娘一杯。”說着將三人面前酒杯斟滿,又端起小酌一口。
“我們不會喝酒。”瑤玉表示歉意道。
“是很少喝酒。”桃邀馬上接口,一手已把酒端起,“我叫桃邀,她是水瑤玉。”
“桃邀。”瑤玉聞她如此說話一愣,急忙轉身,擡手放在她的臂上搖了搖,似想將她搖醒。
曲忘憂轉眼望着瑤玉:“姑娘的擔心,在下自是理解。若兩位不願意,忘憂也不會勉強。只是兩位擅入我秋心苑,難道不該忘憂更爲警惕麼?”
“瑤玉你放心。”桃邀放下酒,將瑤玉在自己臂上搭着手腕放回她腿上,輕拍了兩下,俯身耳語,“他是凡人,縱然別有用心也沒法對我們怎麼樣,你我不如好好享受一番。我到覺得,他是個挺不一樣的人。”
瑤玉無奈嘆了口氣,深覺能讓桃邀說出此番話的人絕不是泛泛之輩。加之那馬車奢靡華麗,此處卻簡潔清新,實在讓瑤玉費解。她忽的記起郡引說過的話。
“公子是皇室中人嗎?”瑤玉驀地開口。
曲忘憂先是一愣,轉頭朝外看了一眼,笑道:“姑娘可是因門外馬車纔有此懷疑?”
瑤玉點了點頭,但讓她相信的不僅僅是馬車,更因爲那是一個幾乎不會錯的人的話。
“瑤玉。”這次輪到桃邀轉頭了,她雖也奇怪,但還未直接開口相問。
緗衫男子張口笑了起來,不似剛纔般含蓄,似乎是真的笑了:“若忘憂是王爺,又怎會獨帶一車伕來到此處,見人跟隨非但沒有緝拿反而宴請兩位呢?”
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但他的話瑤玉並不十分相信,縱非王爺,應也是有關之人。
桃邀已喝盡了第一杯酒,曲忘憂再給她斟滿時她竟已有醉態。
“此乃忘憂酒,乃在下親手所釀。酒性是有些烈,姑娘喝完這杯後準可睡個好覺。”曲忘憂輕道。
瑤玉此刻再也沒法定下心去,她奪過桃邀再次端起的酒杯,放到桌上,朝曲忘憂道:“她不能再喝了,天色已晚,我們要早點回去。”說着身子已扶着桃邀站起,眉宇難掩擔憂之色。
曲忘憂亦是起身:“並非在下想攔住兩位姑娘,不過這裡地處偏僻,夜深時不宜外出。”
桃邀雖然頭有些暈,但意識仍是清醒,聽到這話也皺了皺眉:“深夜不宜外出,更不宜留在這兒,多謝公子設宴,我們這就離去了。”
“姑娘。”說着,竟已走到兩人身前。
桃邀上前一步將瑤玉護在身後:“我把你當朋友,你難道想對我們不利嗎?”
“姑娘當真是誤會了。我見天晚,想留兩位在此休息,明日再走。既然姑娘不放心,忘憂便備下車馬,讓人送你們回去便是。”他緩緩而道,並不生氣。
瑤玉桃邀互相對視一眼,瑤玉看着桃邀醉態模樣,只得同意:“那就多謝曲公子了。”
忘憂微微頷首:“客氣。”
瑤玉和桃邀沒有坐上那輛她們一路尾隨而來的馬車,面前這輛與平時在市集往來馬車無二。她們道了別,便由車伕一路駕馬離開。
桃邀靠在瑤玉的肩上,揉了揉額頭兩側。
“你說我們是不是該在他那住一晚呀?”
“想什麼呢?”瑤玉輕輕敲了下她的頭,“我們除了他的名字連他是誰也不知道,你怎麼這麼相信他?”
“他不是也不知道我們是誰麼?”桃邀捂着頭嘟囔道。
“我看你真是喝醉了,以後改名叫‘一杯醉’好了!”
“你要是喝的話說不定半杯都已經倒下去了。”桃邀不滿。
“反正肯定比你醉的晚。”瑤玉悠悠道。
“那我們回去再比比。”桃邀猛的起身,恰撞到了身後木樑,慘叫了一聲。
瑤玉噗的笑了出來。
桃邀見此模樣,突然正色不少:“不管怎麼說,此次出來還是收穫不少,而且也沒有虧損,說不定還能讓那幾個丟下我們的人好好着急一番,着實是划算。”
談天時,時間總會過的要快些,等到她們發覺時車子已經停了下來。瑤玉翻開簾子,正在她們對車伕所說的客棧門口。
兩人朝車伕道了謝,車子便轉向離開,馬蹄達達。
“啊!”瑤玉突然一驚,桃邀急忙去問,她緩緩轉過臉看着桃邀,扁了扁嘴,“我纔買的傘……忘在曲忘憂那了。”
桃邀舒了口氣:“我以爲是什麼事呢,這麼說來我的燒雞也沒了。”桃邀看了看空着的手,和瑤玉走上客棧的木梯,抿嘴一笑,“你說他們會不會等我們直到現在呢?”
“也許,已經睡了。”瑤玉手一指面前除了頂上一盞引路燈外全都漆黑一片的客房。
“這些人!”桃邀不由咬了咬牙,“將我們丟下不說還不等我們回來。”
“可能他們還沒有回來,或者是事情還沒有辦完。不管怎麼樣我們先回房吧,小心吵醒了別人。等明天醒來再去問問不就知道了。”瑤玉壓低聲音道,入睡的夜晚任何聲音彷彿都無比刺耳。
達成一致後,兩人各自回到了自己房中。
桃邀的頭還有些疼,推開門反扣上後便朝牀邊走去。驀然,牀側閃出一道身影,桃邀頓時眼前一亮,酒也醒了八分,銀槍倏地出手,朝那黑影刺去。
“晤……”緊握銀槍的手腕竟被一招治住,黑影自桃邀背部捂住了她的嘴。
夜,安靜的沒有一點喧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