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柳安靜坐在破廟內塌落在地的橫樑上,看着在廟內踱步的瑤玉流裳。
“水姑娘,過來歇一歇吧。”說罷朝旁邊坐了坐,笑看着她。
瑤玉走到雪柳身邊,卻仍是站着:“宮公子和木大哥他們還沒回來,我心裡急,不會出什麼問題吧?畢竟相府護衛中不少武功高深之人。”
流裳也走到兩人身旁:“別擔心,木大哥和清凝姐的功夫你還信不過?”
“若只有他們,我自然不擔憂。但要帶相爺走那麼遠的路,我怕相爺驚動了旁人,會給木大哥添煩。”瑤玉說着嘆了口氣,忽而記起什麼又看向雪柳:“江小姐想好該怎麼和相爺說了嗎?
雪柳點頭:“以情相待,以理想通,爹或許會願意幫我們。”雪柳慢道,眼前忽得一亮,“公子回來了。”她方纔說罷便發覺自己語出不對,如今怎麼再稱公子,她一時心喜,卻是給忘了。好在瑤玉和流裳皆朝宮文弦迎了去,無人去想她剛纔的話。
流裳伸手將宮文弦背上所負白布女屍抱住,放在地上。瑤玉看了一眼忙躲在流裳懷裡。
宮文弦稍稍一瞥環視四周:“相爺還沒來,恰可趁此時易容。流裳,你和我將她擡到那邊亮處。”說罷不忘面向雪柳,笑起而道,似春風無徵兆襲來,暖意濃濃,“你在這等我。”
流裳朝懷中人點頭示意,瑤玉立時明白,急忙退開,口中道:“我去陪着江小姐。”不敢看屍體,直直朝雪柳小跑而去。
雪柳的目光一直隨着宮文弦移到一邊,看他身影逆着破廟上漏下的微光斜映地上,嘴角不免慢慢揚起。能這麼跟着他,哪怕是她人的身體,哪怕他愛的那個人,抱着的那個人不是她又怎樣,她可以一直陪在他身邊,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
瑤玉見雪柳呆看着自己後方,轉頭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發現宮文弦和流裳正背對兩人,恰遮住屍體不讓她們看見。
“你怕不怕?”瑤玉看着兩人忙碌背影。
“嗯?”雪柳一愣,驀地回神,“怕什麼?”
“自小在相府長大,江小姐應該沒見過屍體吧?”瑤玉說着。不僅是紫錦,她自己又何嘗見過?
雪柳方纔悟到自己過於鎮靜了些,便有意與瑤玉多攀談了幾句:“自是沒見過,因爲未見,所以也不知有何怕。家中爹爹總是忙於朝政,身邊就只有一個貼心丫鬟相伴。你我若是能早些相識有多好。”說着,素手輕搭在瑤玉手腕。
瑤玉只覺一陣冰冷,奇怪道:“江小姐,你很冷嗎?”
雪柳急忙收了手,平日不會如此,莫非……雪柳猛地看向不遠處宮文弦身前女屍。凝神望去,只覺女屍中隱隱有物在掙扎,難道是魂魄未散?雪柳忽而站了起來,到讓瑤玉一愣。
魂魄難出,久而生變。這屋中像是有什麼鎮住了她的魂魄,雪柳不禁慾朝前走一探究竟。
“啊!”忽聞流裳驚叫起,頓時和宮文弦一躍三丈之外。
“怎麼了?”瑤玉急忙跑去,流裳見狀急忙回身將她攔住。雪柳藉機正好走到宮文弦身邊。
雪柳看清那女屍竟從地上慢慢起身站立,轉頭看着他們四人。
瑤玉剛要尖叫,忙用手捂住嘴巴,心中暗自提醒自己,自己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奇怪的事,一定要鎮定下來。思之所及,又大口喘了兩口氣。
折骨扇已在手心,宮文弦盯着女屍緊蹙着眉:“何方鬼怪,在此嚇人?”地靈宮本就是除魔衛道人所聚之處,地尊奪宮後雖不再提,依舊對妖魔之事並無畏懼。他自幼在地靈宮長大,對此並不奇怪。
那女屍卻不答話,身子僵直面色恐懼伸手朝流裳方向一步步走去。驚玄劍已出鞘,流裳將瑤玉護在身後:“我不管你是什麼,再往前一步,我便不客氣了。”
女屍卻未停步,離流裳越來越近。流裳舉劍,在他即將靠近時忽的刺出。劍尖本該穿透女屍左肩止住她的步履,可劍身卻在未至時被未張開的摺扇推到一旁。這一下,力道又比從前勁了幾分方纔能使驚玄轉向。
“宮文弦,你做什麼?”流裳不解。
“若是有了傷口,皇上追究起來不易解釋。”他早已想好說辭,紫錦是被懷恨將軍之人擄走,結果不堪其辱,自盡身亡,而惡人已被相府發兵全部處死才救回小姐,以免皇上另行查探。若是有了劍傷,再被高人看出乃是驚玄劍所傷,只怕會平添麻煩。
流裳聞言只得拉着瑤玉步步後退:“既然如此,你說該怎麼辦?”
“她是魂魄在身無法散去,若能使其魂魄離開歸於鬼界就會沒事。”雪柳急道,此情此景她也顧不得是否會被人懷疑。
“無法散去,怎麼會這樣?”瑤玉奇道,看着眼前女屍雖顯害怕卻仍盡力去想辦法,手心一陣溫暖,流裳已緊握住她的手,驀地瑤玉擡頭看向流裳,“我知道該怎麼辦了。跟我走!”說罷便拉起流裳朝廟外跑去,一邊朝屋內兩人道,“你們先躲起來,馬上就好。”尾音落地,人已不見。瑤玉拉着流裳出了門便使輕功朝樹林奔去。
流裳大爲疑惑,正要詢問餘光看見樹上唯剩的幾片綠葉劃過,猛然記起懷中亦是綠幽泛光之物。原來還是因爲他,還是因爲還魂玉才惹出這些事。他想起莫郡引,幾天不見到底去了哪裡。
女屍見流裳和瑤玉跑出門外,便轉身朝向另外兩人。宮文弦一把環過雪柳腰身,一躍而出,行至門外。門外天光大好,女屍跟了幾步來到門前停住,試着邁出一步又急忙回身。
“別怕,但凡鬼魂皆見不得光,除非她有了近百年的道行,才能些許在白日匆匆行走幾步。”宮文弦安慰雪柳道,眼睛卻直直盯着廟內女屍,防再生變。
雪柳垂眉頷首思慮後道:“文弦,你討厭鬼嗎?”
“爲何這麼問?”宮文弦不解,低頭看着她沉思的雙眸。
雪柳舒了口氣,決心問道:“文弦還記得雪柳嗎?她已告訴了我她是誰。你……是如何看她的?”她仍不敢將實情說出,而是旁敲側擊,聽他口中之言。
宮文弦一愣,輕輕一嘆緩緩開口:“紫錦,我本不該瞞你。現在你已決心跟着我,我自然要將一切都告訴你,若是你不願在與我同行,便可和相爺一同回家。”此刻,他欲將他的過往盡數告訴她,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宮文弦是我逃離自幼張大的組織時給自己的名字。從前所有人都喚我,扇音……”
雪柳靜靜聽着,聽着那些她不知道的事,聽着她在地靈宮時所發生的事,聽着他怎樣一闖江湖,聽着他如何隱姓埋名。
宮文弦將半生重要之事與雪柳說了大半,而雪柳一直未出一聲。他心中擔憂,面色竟有些侷促不安:“你……還願和我一起嗎?”
雪柳伸出手將他的衣口整齊,彷彿自己就是江紫錦,他最愛凡人女子,面上笑起,如蘭清新:“我覺得扇音這個名字很好聽。”
宮文弦先是一愣,繼而明白過來,猛然將雪柳抱起。他所擔心的,現在已經全部放下了,從今再無秘密,真心相待。
雪柳見他模樣,見他說出這一切的開心與從容,決意也不再隱瞞下去,不論結果如何,坦誠相待。“文弦……”被抱在懷中的雪柳在他耳旁小聲道。
“嗯?”宮文弦雙眉一挑,剛要發問,忽地面色一變,旋身抱着雪柳退了五步。雪柳亦所以所說之話,盯着面前。
他們談笑語嫣,竟未注意天色陰沉,那女屍竟已從廟中走出,直逼兩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