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展公子在外面等您。”小蘭又推了蘇小小兩下,小心翼翼的說。
“哦,”蘇小小閉着眼睛繼續跟周公拉扯,“現在什麼時辰?”
“快到辰時了。”小蘭站在牀邊道。
蘇小小哼了一聲,沒了動靜,前一夜她睡的很晚,想了一個晚上也猜不透,展昭到底跟她爹說了什麼。
只是,後來送展昭出門的時候他跟她說了一句,大人說,等過了年讓我們去蜀地一行,此案牽連甚廣你要小心。
他的意思是,她能跟着去了?還是說,這是包拯的意思,他只是傳達一下。
總之,在原因不明的情況下,她被允許出柳家的大門了,可是……可是,展昭到底跟她爹說了什麼?蘇小小輕皺着眉頭在被子裡蹭了蹭,還是想不到……
“小姐……”小蘭拖長了尾音看着自家小姐,“展公子已經等了很久了,讓老爺知道您又該捱罵了。”
冬天從被子裡爬出來是很痛苦的一件事,蘇小小在幾番催促掙扎中做完做件事,然後將一封寫好的信交給小蘭,“我就不去給我爹孃辭行了,等爹醒了,你將這封信交給他,好好幫我照顧我娘,回頭我讓她收你做乾女兒,然後再給你找個好人家。”
“小姐……”小蘭眼圈一紅,看着蘇小小調侃的眼神道,“小蘭不要什麼好人家,不如,你帶小蘭一起去吧,路上也有人服侍您。”
“別傻了,”蘇小小身上摸了摸小蘭的頭,“你好好在家幫我照顧我娘吧,她一個人在家我更不放心,好好照顧她,也好好照顧自己,我很快就回來了。”
沒讓她娘送就是怕看見眼淚,現在這丫頭又招她心酸,蘇小小趕緊嬉笑着拿起小包袱走人,離愁別緒什麼滴,不適合她……
清晨,江南的薄霧,院子裡,迴廊裡,一路都很靜,一個人都沒有,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家對她來說淡漠,但再如何的漠然這裡依然還是有她的父母。
出了側門,蘇小小就看見展昭一襲藍衫的站在霧氣裡,清冷出塵不過如此吧,配上展昭身上那種溫和卻難以接近的氣質,絕配啊,如夢如幻。
“走吧,”見蘇小小出來,展昭接過她手裡的包袱在馬車上放好,“先陪我去個地方,然後我們就回開封府。”
“哦。”點點頭,繞過半個馬車。
展昭趕車,蘇小小坐在他身邊的位置,馬車不算很大也不考究,但拉車的竟然是追月。
新鮮,這馬兒什麼時候脾氣這麼好了?蘇小小不禁驚異,剛剛還殘存的那麼一點點睏倦也沒了。
因爲過年,大街上沒什麼人,他們到城門口的時候,正好看見守城的士卒費力的打開城門,出城的人三三兩兩,出了城各走各的路,沒一會這條路上就只剩下他們這一輛馬車。
“那個……”蘇小小實在沒忍住,“展昭,你昨天跟我爹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展昭看着前面的路,頭都沒回。
纔怪,蘇小小撇了撇嘴,沒說什麼她爹能這麼痛快就把她放出來?
“那個,我……”氣氛有點冷,鑑於冬天不易過冷,蘇小小還想找些話題聊聊,可是一扭頭看見展昭的神情她就徹底放棄了,這傢伙趕車用趕的這麼專心致志心無旁騖嘛!!
一路不分東南西北,蘇小小沉默的只能無聊的坐在展昭身邊打哈欠,原本她想躲進馬車裡去睡覺,可是想想,人家展昭怎麼說也是剛把她從“苦海”裡撈出來,把人家一個人丟外面怎麼說都不好。
其實,展昭覺得他跟柳員外說的那些話不太好跟小小說,畢竟那是男人之間的話,而且他也不想因爲那些話而讓小小多想,他是個不太會說話人,所以,雖然知道她可能不高興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杭州府城偏南的荒郊,一處翠竹林方圓百里,一條通向大路的小路蜿蜒進這片鬱鬱蔥蔥的竹林。
這裡很少有人來,更少人會踏上小路走進這片竹林,此刻,展昭他們的馬車就在大路和小路的轉彎處。
蘇小小看見小路邊立着塊石頭,上面用赭石寫着三個字“鬼竹林”,字跡斑駁,已經不知道在這裡風吹日曬了多久。
人心敬畏鬼神,可是當展昭將馬車趕進小路的時候,蘇小小卻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她擡頭看了一眼遮掉大半光線的竹葉,心想,這裡要是夏天一定涼爽宜人。
路兩旁的竹子疏密有致,有些竹子已經長的有大海碗那麼粗了,看的出來,這裡住的人極愛竹子。
小路的盡頭,一排柵欄齊腰高,柴扉緊閉,院裡是三間“品”字型的房舍,房子不大精緻恬靜。
展昭甩掉繮繩從馬車上跳下來,輕輕的推開那扇木門走進院子,然後在中間的那個房間門前站定,恭敬的說了聲,“師傅,徒兒來給您拜年。”
原來是師傅,蘇小小也從馬車上下來,仔細的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裝束,然後纔跟着走進院子站在離展昭五六步遠的地方。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展昭的話剛說完,屋裡就傳來一個底氣十足的聲音。
展昭推門走了進去,蘇小小卻站在原地沒動,人家師徒團聚,也許不想看見外人,她想她還是在外面等着吧,也就剛想到這,剛纔那個聲音又問了一句,“丫頭,你在外面站着,不冷?”
還是挺冷的,蘇小小擡步朝屋裡走,人家既然說了,她再站在這就是矯情。
屋裡地方不大,東西也不算多,不過倒是乾乾淨淨規規整整,條案上點了薰香青煙緩緩的縈繞向上。
展昭在她左手邊面朝左恭敬的站着,左邊的隔斷裡,一張羅漢牀上一個老者依着軟榻正在下棋,牀上的小桌上,一個棋盤,一副茶具,還有一盤……一盤點心。
蘇小小站在展昭身後打量那個人,一身粗布的卦衫,身量很高不算魁梧,一頭花白的頭髮讓他看起來有那麼點世外高人的意思,不過,這人有張娃娃臉,還有那麼一點點嬰兒肥……
蘇小小必須承認,上帝造人的時候的確有那麼點惡搞的意思——世外高人一下子變成了鄰家爺爺。
“飛兒,師傅沒說錯吧,京城果然是花花世界,你這纔去了不到一年就拐回來個媳婦,不錯,”展昭的師傅重九眯了一眼自己的徒弟,然後將目光落在他身後的那個人身上,“嗯,不錯,膽子挺大,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給師傅生個徒孫出來玩玩?”
媳婦什麼的已經讓展昭有些尷尬,再聽見自己師傅說生個徒孫玩玩,展昭的臉一下子充血成了豬肝的顏色,他趕忙出聲阻止道,“師傅!那個……她……”
重九不理展昭,只是笑眯眯的問蘇小小,“娃娃,你叫什麼?”
蘇小小覺得這人挺可愛,於是也笑眯眯的回答道,“我叫蘇小小,還有個名字叫柳婉兒。”
“小小,”重九點了點頭,“會下棋嘛?來陪老人家下一盤。”
“我不會,”蘇小小搖頭,“您讓展昭陪您下吧,我去給您做飯。”
“哦?”聽見“做飯”兩個字,重九的眼睛一亮,隨即就撇着嘴嘟噥了一句,“我不跟他下,從他十歲以後我就沒贏過。”
蘇小小“噗嗤”一聲笑了,這老頭她真心的喜歡,有意思。
三個人正在屋裡說話,只聽見門外一個小童子的聲音道,“師傅,白師兄來給您拜年。”
“他?”重九看了一眼關着的門,然後開口問展昭道,“你們商量好的?”
“沒有,”展昭神色平靜的說,然後轉身將門打開。
蘇小小讓了讓,門外站着一個小童子,低眉垂首的立在門前,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遠一點,柴扉門開着,院裡……
一身白衣勝雪,還有那匹白馬……蘇小小以爲自己看錯了,可是這能有多遠,那人分明就是白玉堂!
可不就是白玉堂,見房門開了,他將手裡的繮繩瀟灑的一甩然後走了進來,越過展昭和蘇小小,規規矩矩的給羅漢牀上的老者施禮,“師叔,師傅讓我來看望您老人家,原本師傅要親自過來,只是家兄想留他在島上過了十五,所以他纔派徒兒前來。”
“我很老嗎?”重九摸了莫自己的腮幫子,有點不太高興,“你和飛兒都留下吃了飯再走吧,對了,你們去把飯做了,丫頭留下陪老人家下盤棋。”
展昭和白玉堂誰也沒看誰,聽着吩咐轉身都出了屋,房裡就只剩下蘇小小和展昭的師傅重九。
重九衝蘇小小招了招手,然後一指小桌對面的位置,“來,陪老人家下盤棋,不會我教你。”
蘇小小往前湊了湊,看見黑白分明的棋子擺了差不多一整盤,她遲疑的問了一句,“您不會爲了要贏,亂教我吧?”
“哈哈~~”重九大樂,笑完朝關着的房門外說了一句,“宋容,再送盤點心進來。”
蘇小小隻能乖乖坐下,重九看着蘇小小眼神始終笑眯眯的,這丫頭看着挺好,配他那個呆徒弟正好。
於是重九一邊教蘇小小下棋,一邊打聽蘇小小的身事,“丫頭,多大了?”
“十五。”
“家裡還有什麼人啊?”
“爹孃,”想了想,蘇小小又加了一句,“還有一個一歲不到的弟弟。”
“嗯,你爹怎麼放心你跟着飛兒出來?他不擔心啊?”
“展昭老實,我爹應該不擔心。”
“再老實他也是個男人。”
“呃……”這句蘇小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於是只能低頭問,“這步棋走這行嗎?”
“行,”重九瞄了一眼,接着問,“你喜歡飛兒?”
“還行。”他們倆說“喜歡”的意義不同,蘇小小覺得,展昭這人當朋友比當情人強。
“那你還跟着他!”重九不解的看着蘇小小,要說喜歡,那跟着也就跟着了,可是一句“還行”就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了,女兒家名聲重要着吶。
“一個人久了覺得孤單唄,”蘇小小盯着棋盤,也不知道是自己還是展昭。
“嗯……”重九點了點頭,“飛兒從小就一個人,他的那些兄弟跟他也不親,後來跟了我就更加無趣的緊,他的那些師兄師弟沒一個願意跟他玩,也就是白玉堂,他們倆從小老是打架,說起來,他們倆反而還親近些。”
呃~呵呵……蘇小小到現在也不能接受,展昭和白玉堂是師兄弟的關係,“老打架能好到哪去。”
“這你就不懂了丫頭,”重九落下一子,然後道,“飛兒從來就不跟人打架,他從小就懂事的很,玉堂那孩子更是孤傲,別說是打架,我師弟的那些徒弟,他都不用正眼看人家,更別說是跟人打架,所以,他們倆個能打起來很是不容易。”
“哦,”蘇小小點頭,“誰贏的多?”
“差不多吧,要是飛兒贏了,第二日玉堂必定會再贏回來,”說到這,重九嘆了口氣,“要不是我們想出這麼個辦法,飛兒和玉堂還不知道要鬥到什麼時候。”
“您想出來的,一定是個好主意,”蘇小小奉承了一句,還以爲展昭和白玉堂是因爲貓和老鼠才結怨,原來合着還有更深的淵源。
“嘿嘿……”重九受用的一樂,“我和玉堂的師傅打了個賭,誰要是連輸三盤棋,誰的徒弟就入朝爲官,我們都淡泊名利,做官什麼的自然算是個懲罰。飛兒和玉堂從小就好勝,這樣讓他們不遠不近的分開點,對他倆都好。”
“哦,”蘇小小點頭,心裡想着,這主意肯定是白玉堂的師傅想出來。
“所以說,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重九一點都沒覺臉紅的說,“飛兒要是不去京城,怎麼會遇上你,是不是丫頭。”
“呵呵……”蘇小小徹底無語,這老頭真夠可以,把自己徒弟都輸出去了,還能輸的這麼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