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公子的安撫下我慢慢冷靜下來。
我是個沒本事的女兒,即使現在過着人模狗樣的生活,我依然沒有任何力量跟孟老虎鬥,就那麼一個小兒科的恐嚇電話就弄得我束手無策。
我嚯的一下站直了身子,“我要去找龍三爺,我不信他知道了這件事以後還會坐視不管,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愧對季雨薇,可我從來都沒有看到他的實際行動!”
程公子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手像鋼鐵一樣讓我完全沒有辦法掙開。
“孟遙,做事之前動動腦子!”
我怔住,什麼意思?
“你剛剛也說過了,龍三爺對她的愧疚從來就沒有實際行動。你自己想想,即使你站在他面前,你回到凌家,他給了你多少,能不能跟凌天翼甚至鍾期昀比得了!”
比不了。我所得到的待遇不僅比不上凌芷汐,就連跟凌天翼還有鍾期昀比,也都差那麼一大截,相比之下我更像是撿來的。
可有人殺死了季雨薇,他不能真的坐視不理吧?
程公子輕嘆一聲,“你想想,季雨薇的事件在當年也是比較轟動的,整個羅縣都知道,警方也有那麼大的動作。南都離得這麼近,不會一點風聲都傳不過去吧?就算一時傳不過去,十六年,十六年的時間,難道一次都沒有吹到龍三爺耳朵裡?”
當然不可能。龍三爺名下的九部可不是吃白飯的,光是鍾期昀掌管的一個部,信息來源就相當豐富和複雜,別說季雨薇屈死這麼大一件事,就算是想了解她一日三餐都吃了什麼,想必也不是太難的事。
我睜大了眼睛,電光火石之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黑鴉對季雨薇的情況很熟,那麼是不是意味着,孟老虎對她也很熟,或者說,他們早就認識?
如果孟老虎早就認識季雨薇,那也就是說,很可能季雨薇還在南都,在龍三爺身邊的時候,孟老虎就認識她。
換句話說,也許龍三爺和孟老虎之間早有交集,甚至可能出於什麼原因,所以龍三爺一直都在對孟老虎的所作所爲視而不見。孟老虎一向都很囂張,連程公子對孟老虎的挑釁都看不下去,可即使知道了我曾經差點慘遭孟老虎的毒手,也知道後來孟老虎一直對我虎視眈眈,他依然沒有任何舉動。
對於一個涉黑的大佬來說,這一點也不符合邏輯。
我只覺得一陣涼意從頭頂一直竄到腳心,五臟六腑都是冰冷冰冷的。即使他曾經愛過季雨薇,即使他口口聲聲說愧疚,但他始終都在助紂爲虐。那些慘烈的往事糾結在一起,越發的觸目驚心,也越發的叫人心如刀割。
我的眼淚再一次落下來,此時此刻,我稍微能寄希望的人,依然只有程公子。
我雙腿一軟,毫無節操地跪在了他面前,“程公子,這一次算我求你,這個仇,我必定要報,已經十六年了,我不能讓我的親媽永遠屈死在黃泉之下!”
他沉默着沒有做聲,我的眼淚迅速地落在地上,在地毯上浸出一塊一塊小小的濡溼。
我咬咬牙,“大恩不言謝,我孟遙,一生一世都欠你的。”
“嗯。”他拉我起來,我不肯動,他索性一俯身,直接把我打橫抱起來,然後坐到沙發上,我就這樣橫躺在他身上了。他身子往前稍微探了探,從茶几上抽出紙巾替我擦眼淚,“愛哭鬼。”
“嗯”是什麼意思?我糾結於他的回答,於是真的問了一遍。
“就是代表我知道了。”他的回答還是淡淡的,“這只是你應該知道的真相,在小小的羅縣,居然能成功地瞞住你十六年,孟老虎很有本事。”
所以說,當初我被養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從來不許我單獨外出,就連上學都必須有人跟着我,不許我接觸外面的社會外面的人,就是怕我知道什麼真相?整個羅縣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卻唯獨我一個人,像生活在真空中一樣,一無所知。
我一直都以爲他不許我接觸外面的世界,只是爲了保留我單純的心性,讓我好騙一點,卻沒有想到,還有這樣殘忍不爲人知的隱情。
我認真地擡頭看他,“程彥,你告訴我,你這一次帶我來羅縣,就是特意爲我解決這個恩怨?”
程公子的手指輕輕把我皺着的眉心撫平,慢慢說道:“南都敢拿槍指着我程彥的人,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要不是爲了處理其他的事,我不會讓孟老虎活那麼久。這一次,讓你久等了。”
久等了。
這幾個字莫名地戳中了我心裡的柔軟一隅,我似乎從他的話裡聽出點別的意思來,但當我認真看着他的眼睛的時候,卻又好像僅僅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我一時完全看不透他的想法。
但我知道他不是心胸寬廣的人,一向都睚眥必報,孟老虎得罪了他這尊大神,他蟄伏了這麼久已經是極限了。
不管他是爲了我還是爲了他自己,這份恩,我應該領情。
我像一隻溫順的貓一樣趴在程公子的胸口,這麼長時間以來我第一次覺得這樣的安穩可靠,什麼婚約,什麼凌家,在這件大事面前全都被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這一刻,凌家的財物權勢也好,外面的名利也好,都已經不重要,我想爲生我卻不能養我的母親做點什麼。我覺得愧對她,這種感覺,在我自己也做了母親之後纔有了空前強烈的體會。
他身上熟悉的薄荷清香極淺極淡,涼薄的體溫讓人莫名的安心。我在柔和的燈光下凝視他的側臉,有些瘦削,下巴上有淡青色的胡茬,目光沉毅,彷彿這世間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從前我怨他怪他,是因爲我心裡的愛,由愛而生出太多的偏私佔據之心。所以我恨他的不信任,也恨他心裡留給我的位置不夠多,恨他把我當做別人的替身。
可事實上,我從來都欠他的,從我最開始來到他身邊,我和他之間就沒有什麼平等可言,我是寄生生物。哪怕是到現在,我依然在受着他的恩惠,他始終都高高在上。
此時他的眼睛盯着一片空白的牆角,也不知道正在想什麼,手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我的頭髮,像撫摸一隻寵物。毫無原則、沒有節操、罔顧尊嚴的孟小姐,再一次乖乖地鑽進他的鎖鏈裡,被他馴服了。
這種寧謐的氣氛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最終被電話的鈴聲打斷。我從他懷裡微微擡起頭,想要爬起來,被他修長的手指按住不讓我動彈。他順手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微微皺眉,但還是接起了電話。
我離他太近,所以也聽見了電話那頭的聲音,是一個女聲。
“喂,彥哥啊,好幾天沒見您來Caesar了呢?”
聲音很熟悉。
程公子淡淡說道:“最近不在南都。有什麼事嗎?”
“也沒別的事,就是……就是最近想找遙遙逛的街,她電話老打不通,我聽說鍾期昀都在找她,整個南都都快被他翻過來了。遙遙……不會是跟您在一起吧?”
我聽出來這聲音是丁瑜。我就知道我這個謊撒得有點爛,果然被鍾期昀給識破了。他是個搞情報的,這種謊言對他來說簡直是小兒科,只要他到飛娛去仔細一打聽,是哪個劇組,然後再去劇組親眼看一眼,肯定就能戳穿我。程公子這次態度顯然有那麼一點張狂,我甚至懷疑他根本就沒有幫我隱瞞的意思,巴不得鍾期昀直接氣得跟我解除婚約。
但我現在在程公子的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就算我心裡對這種結局相當清楚,我依然要順從他。
在電話裡,程公子的態度模棱兩可,既沒有明確表示我在他身邊,也沒有否認,只說道:“她自有她的去處,該解決的事情總有解決的一天,找,也沒有用。”
我想了一會兒,帶着一點徵詢問道:“我……要不我待會給丁瑜打個電話,要她幫我瞞着點……”
程公子眸光沉沉,沒做聲,我連忙解釋道:“我……我這不是怕鍾期昀突然衝出來破壞你的計劃嗎,我沒有別的意思……”
“好,那我就接受你的解釋了。”他臉上似笑非笑,“不過,我怎麼覺得聰明的孟小姐今天的智商和腦子都不在線呢,鍾小姐剛剛給我打完電話,你的電話就回過去,你是準備告訴她,她剛纔打電話的時候你就在旁邊聽着的麼?”
“我……”我無言以對。人家都是急中生智,我這是一急就沒腦子。丁瑜打電話到程公子這裡來問,應該也只是一種試探,她並不能肯定我和程公子之間是不是還有牽扯。不過,她最近在Caesar過得挺好的,也算是風生水起,一個月半個月不聯繫也是常有的事,怎麼忽然就想到找我逛街呢,她是幫誰來試探的,幫鍾期昀?
“讓你那傳說中的未婚夫着急去,你還捨不得麼?”程公子輕嗤一聲,伸手攏了攏我鬢邊的頭髮,一副穩坐釣魚臺的樣子。
我在心裡腹謗,鍾期昀不是什麼傳說中的未婚夫好麼,我們是舉行過訂婚儀式,程公子親眼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