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飛刀留柬

隨着最後一個軍士的背影在遠方由一個小黑點隱入風塵中不見,整支軍隊完全撤離而去。

雜色箭衣七騎中一人低聲向同伴佈置方略,隨後唿哨一聲,四騎尾隨宇文述撤軍方向馳去,另三騎向其他方向散開,不一會兒也走了個乾乾淨淨。

李靖策馬涉河而來,那河中水,看似廣闊,水甚淺,不及馬腹。

紅拂對李靖道:“先生可看出,這七騎什麼來路,助我們對敵?”

李靖沉思片刻,淡淡一笑:“這是三晉之地,離大興城已遠,我想這七騎若不是飛奴一路宮中蒙面刺客的接應同黨,便是駐晉的唐國公李淵手下人馬。”

李靖望着紅拂:“反正這七騎是友非敵明矣,到時自會知道答案。倒是你,凌華,雖擊敗了宇文述,內傷卻不輕,須早加調養。”

“原來先生也看出來了。”紅拂道,“我與宇文述之戰,雖將他擊敗,其實,我內功損傷,較他更重,只是我師門獨家心法,可以佯裝無事,矇混過關。”

紅拂說至此,笑中含着微微苦澀:“我……其實已內功……盡失!”

此語一出,李靖不由臉色一震:原來,紅拂所受之傷,較他想像遠爲深重!

紅拂說完,臉轉過,望向窗外,李靖望着紅拂扭過向窗外遠眺的臉,在她臉上頓讀到了一股茫然之態,悽思之意。

李靖心中一熱,鼻翼處頓涌過一股酸熱之意,聲音變得潮溼而帶着熱意:“此後有敵,悉由李靖來對付!”

紅拂幽然道:“先生前程遠大,乃是廟堂之才,國家棟梁。豈可會凌華一介女子,自誤榮華?”

李靖大笑:“原來小姐還不瞭解在下。不義而富貴,於我如浮雲。三原李靖,又豈是追求榮華富貴之徒?”

“那先生所求者何物呢?”紅拂問。

“但求能一展胸中所學,伸志懷,靖國難,濟蒼生。至於生死成敗,置之度外也。”

看着慷慨陳言的李靖,紅拂一笑:“若非親耳聽到,我總以爲,像先生這樣智謀之士,遠禍害,避危險,先謀自保,再圖名利者也。不意你也是墨俠一流。”

“以戰止戰。”李靖正容道,“我雖學軍機兵務,以知兵用兵爲事業,也做登壇拜將,叱吒風雲,馳騁沙場的英雄夢。但若國泰民安,李靖更願作一個煮茗讀黃庭,煉藥證長生的藥師鍊師。”

“噢,原來你還有神仙之夢?”紅拂大感意外。

李靖說:“先父爲我取名藥師,希望我爲藥園師,爲民衆治病療瘼靖平痛苦。我少時也曾讀黃庭學道採氣煉藥,欲學長生之術。只是後來在下因舅父立功軍事,深慕其英雄氣,轉而好孫吳之學,孜孜於兵書戰策之理而不願作神仙了。龍韜虎略,奇正陰陽,縱橫之學,王霸之術,拳劍之技,靖皆有所習,然不願爲辯士策士武士,遊走權貴門下以乞富貴,而以安邦平天下領兵打仗爲務,願爲國征戰沙場,開百年太平盛世。”

“好志氣!”紅拂讚道,“我在司徒府上閱人多矣,如先生這般有才略之士所見多矣,然如先生這樣立志爲國爲民者,鮮見矣。即楊玄感、李密之輩,猶存一己之念,未能免名器之心。”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李靖說,“學道之人,本不應存己身名利得失之懷,妄求功績聲名。若天下無事,我只願作一老軍頭而已,哪怕如一代名將史萬歲那樣,即使屈在邊關作一敦煌戍卒也甘願。”

“哦?”紅拂望着李靖:“想不到先生竟能如此安於名位!”

李靖說:“你知道我最佩服誰?”

紅拂問:“佩服誰?”

“舜。”李靖說,“耕於歷山之下,吃着粗糲乾糧,布衣芒履,臉皮曬得黧黑,就像一個標準的稼穡農夫,安於耕田生涯,與鄰居說着粗淺的話語,就像一輩子都種田的人一樣,沒有什麼區別。而一旦需要,又可以朝爲田舍漢,暮坐天子位,即使坐在天子位上,也沒有什麼彆扭,安然泰然處之,從容受人朝拜,發號施令,治理天下。”

“哦,那麼先生也有坐天子位之心?”紅拂問。

“不。我決不爲天子。”李靖說。

“這是什麼道理?”紅拂問。

“天子之位,依理,則唯有德者居之。我有何德,而當此位?天子之位,在太平之世,則一姓江山,子孫世襲。雖謂太平,即宗室之內,猶有明爭暗鬥,勢大者得之。我不願爲天子位而與兄弟同宗反目,更不願因此而動殺機。而在亂世,天子之位,不知有多少人覬覦神器,逐鹿問鼎之烈,鋪向天子位的道路,都是鮮血。我不願爲一己之慾,而讓天下血流成河。”李靖道。

“戰爭難道不死人嗎?”紅拂不由一哂。

“戰爭也死人。但兵者,兇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兩害相較,取其輕。若是亂世刀兵禍戰不止,生民塗炭。爲拯民水火,不得已,我願領兵打仗,靖國難,平天下。”李靖說至此,一頓,加重語氣道,“治世,我願爲國家領兵打仗,決不爲狼子野心謀逆效命。亂世,我將爲明主打江山,不會爲暴君助紂爲虐。這便是我李靖入世之旨。其關鍵在於如何減少天下禍亂,使百姓少受災殃。若說識時務者爲俊傑,這便是最大的時務。”

“說得好!”紅拂聽到此,激動地說,“凌華雖爲一介女子,現又武功盡失,但略通庶務,粗知風鑑之術,或可爲先生補闕拾遺。”

李靖嘿然:“原來你已看出我不諳庶務世情,未必識人了?”

紅拂道:“先生全憑赤膽忠心,一意爲國。於世事人情略而不問。即以先生出首告密李淵造反而言,即犯疏不間親之理。另外,當今皇帝外行仁義而內心多欲,看似雄才大略,不可一世,其實遇困難煩亂之局,必優柔寡斷,殊乏應變果敢之格。可處心積慮由低謀高挑戰權威,而難舉重若輕,籌措度過由高轉低時艱。蓋皇帝,誠一痛快之人,能行大略而不耐細瑣。先生出首告唐公謀逆,要皇帝自作決斷,在正要討伐高麗之際,於李淵未公然造反前討伐之,時不對,人不對,如何能行?——由此而知先生於世情庶務尚有未明之處矣。”

李靖擊掌叫絕:“說得太對了!凌華,你真是我的知己。這些年來,我孜孜于軍務兵道、奇正之理,五行之算、陣略變化之學,以及留意當今天下九州四夷將兵之人性格爲人,此外世情庶務,確有諸多疏忽未察之處。難得你精於庶務世情,通風鑑之術,得你相助,李靖此後,不啻如虎添翼矣!”

“先生……”紅拂見李靖並不因自己出身低下而有所鄙夷,對自己器重有加,從諫如流,頓生知音之感,高山流水之情,瀰漫胸懷,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什麼纔好。

“別叫我先生。”李靖道,“知者爲師。若論先生,我昧於知人,不解庶務世情,該當稱你先生纔是。”

“但你精通兵法,滿腹韜略才具,深智大材,又豈是凌華小慧淺智所可比?我應叫你先生啊。”紅拂道。

“若這樣,你叫我先生,我也叫你先生,大家先生來先生去,豈不太累?”李靖道,“若不嫌唐突,以後,凌華,我叫你名字,你也直稱我名字好了。在下李靖,草字藥師。隨你稱呼就是。”

紅拂將一雙秋波凝定李靖,微笑道:“如此,小女子譖越,徑稱先生爲‘藥師’了!”

“看,叫藥師就是了,還要來一聲‘先生’!”李靖打趣道,“難道你不說這一聲‘先生’,李靖就不知自己一事無成而垂垂老矣?”

“不。藥師,”紅拂看着李靖,“在小女子眼裡,你正風流倜儻,英雄當年。若不是怕肉麻誤解,小女子都要稱你一聲‘李郎’了!”

“哈哈,李郎?”李靖聞言大笑,“在下已過不惑之年,還‘李郎’呢!若是個‘郎’,也是綵衣娛親的那個老萊子那個老兒郎了!”

兩人正說笑,卻聽外面一人冷哼:

“不知羞恥!青天白日,‘郎啊妹的’,有完沒完?”

冷哼聲落,一道白光從窗中射入。

李靖將身往前一擋護住紅拂,眼明手捷,將那白光捉住。

那白光卻是一把飛刀。

刀上彆着一張紙柬。——飛刀留柬。對方玩的是江湖人勾當。

李靖打開紙柬看過,冷笑一聲:“原來是江湖朋友光臨了。”

紅拂說:“並、朔兩州北近狄戎,幷州男兒,俗尚武藝,以豪勇稱天下。左右山河,古稱重鎮,歷史上每多戰事。因此民風悍勇,三晉武林,硬手層出不窮。大盜‘歷山飛’首領魏刀兒與其異姓兄弟毋端兒,便在這一帶橫行。難道,是他們來了?”

李靖正要作答,卻聽外面忽然數十條男兒粗豪喉嚨齊聲唱道:

“長白山前知世郎,純着紅羅錦背襠。長矟侵天半,輪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聞官軍至,提刀向前蕩。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

這歌聲辭意豪邁,竟含了造反朝廷的意思,聽得李靖不由一怔。

正在這時,只聽一個響亮清朗的嗓音在外面高叫道:

“三原李藥師先生,我家宗主特來拜訪。”

三 七騎騎士二 血龍刃六 血龍刃十五 崑崙觴四 刀兵之氣三 李靖論兵六 紅拂論書二 十三鷹三 一心三觀六 紅拂論書三 七騎騎士三 太原閥閱二 龍門望雪二 龍門望雪十二 軍中之將驚鴻一瞥八 前途兇險一 肉飛仙六 血龍刃九 殺戮時分一 鏡中人頭四 驚鴻一瞥四 英雄之會四 刀兵之氣十二 城主七 算計紅拂四 香消玉殞三 崑崙虯髯客一 鏡中人頭十七 河上斗笠客九 奈何橋八 飛仙折脛十一 血性死志六 殺人將軍七 獨孤將軍一 欲救不能四 香消玉殞三 密意深心十一 眠龍七咒二 險鬥五 張仲堅七 楊府奇兵二 燒紙人六 紅拂論書二 千里傳首四 刀兵之氣四 驚鴻一瞥一 太師府一 欲救不能三 密意深心二 十三鷹十二 城主五 張仲堅三 一心三觀四 英雄之會十七 河上斗笠客七 獨孤將軍四 榆木疙瘩四 刀兵之氣八 刺帝二 千里傳首二 險鬥十三 殺手之王七 知世郎二 險鬥四 淵眠劍折一 司徒父子七 知世郎一 欲救不能八 飛仙折脛十六 無影人二 燒紙人六 宮內宮外十一 血性死志十四 尸居餘氣八 飛仙折脛六 紅拂論書六 紅拂論書三 霧隱大法四 驚鴻一瞥十二 城主十二 軍中之將三 太原閥閱三 迷樓一 對李靖的陰謀三 迷樓五 創深痛巨八 飛仙折脛七 楊府奇兵七 算計紅拂三 崑崙虯髯客十二 城主四 一代女俠一 肉飛仙八 飛仙折脛三 崑崙虯髯客十 執法二 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