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省公安廳開會前,肖子鑫特意起了個大早,電話跟縣委書記程凡彙報了近期發生的看守所跑人事件,承認工作失誤,請求處分。同時,也將局裡抓緊追捕徐小權的部署情況做了彙報。
“處分的事,先不要談,”程書記說,“出了這麼大的事,的確讓人想不到。又在這麼個敏感時期,金老八的案子馬上就要開庭了,他的同夥這麼重要的人物卻意外借看病途中脫逃……”
肖子鑫靜靜地聽着,屏氣凝神,心裡也難免有點兒七上八下。
儘管程凡當縣長時肖子鑫給他當過一段很短時間的辦公室副主任,而且後來他即使是調到了縣委辦當副主任,伺候高文泰書記,仍然跟程縣長保持着良好的上下級關係,而且從高書記那方面來講,他和程縣長一直關係密切,非同一般,對肖子鑫也格外高看一眼,當做朋友對待。所以長期以來,大家既是上下級關係,又是朋友關係,然而出了這麼大的事,肖子鑫還是忍不住擔心。
不過,肖子鑫倒不擔心自己真的會因此丟職,尤其是高書記臨離開懸圃縣時對提拔程縣長當上縣委書記起到的關鍵作用、對他今後包括對肖子鑫等人的關照等等,都有刻意囑咐。
這一切,保證了肖子鑫在懸圃縣的官場仕途一直如魚得水,工作也一直走在各局的前頭。
現在,他只是按照縣裡的慣例,想探聽虛實,程書記的話,讓他多少有些放心了。
“不過,出問題也是難免的,問題是這裡邊究竟有什麼不爲人知的情況,你回來之後還是要抓緊抓好,查個水落石出,也給大家和上面有個交待。”
“恩,我會的,程書記,”肖子鑫說,“請您放心。一會兒我可能要去省裡開會,家裡這攤子事我已經在昨晚局黨委會上作了安排。”
“子鑫啊,”程書記略微停頓了下,然後聽上去有點兒語重心長地慢慢說道:“這樣吧,該開會,你還去開會,抓徐小權的事,你安排明白就行了,內部調查的工作也要抓緊抓好。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出了事,畢竟不是你的主觀願望,也不是我們縣裡這些人希望看到的。這是個什麼問題,縣委縣『政府』也要好好研究一下,是不是公安局內部出現了問題?你的感覺呢?”
“恩,對,”肖子鑫點頭,這話一下子就說到了肖子鑫的心裡的所思所想,雖然他現在還不敢確定徐小權突然從看守所脫逃就一定是有內部人員刻意策劃和安排,但是他至少相信,僅僅靠兩個獄醫屈學強和管教雷永生,他們是無論如何不敢這麼幹的,也不會在押送徐小權看病途中如此大意。“其實這也正是我要求政委江永輝和安心他們調查的重點,估計會有個結果。”
“好吧,”程書記說,“你去開會,家裡這邊我跟老江和小安他們聯繫,瞭解一下進展情況再說。”
“好,謝謝程書記!”
放下電話,肖子鑫禁不住長長吐了口氣,他明白,縣委縣『政府』是絕對不會追查自己的責任了,但這也絕不是自己可以減輕負擔的藉口,相反,他更要加緊安排調查此事!
肖子鑫又給副局長安心和政委江永輝分別打了個電話,電話裡邊說的還是有關徐小權的事情。包括金老八。他要求看守所副所長暫時代理所長於大成的工作,加緊看管金老八等人,再也不能出現任何意外情況了。同時,追捕徐小權的工作一定要抓緊抓好,爭取近幾天就要抓出成果。政委江永輝和安心兩個人連連點頭答應,請肖子鑫放心,他們會把這些工作做好。
其實,這些問題昨晚肖子鑫在臨時召開的局黨委會上就已經嚴厲批評並作了具體安排和工作調整。
說到底,肖子鑫在徐小權這個突發『性』事件上,最大的工作安排只有兩大塊:一是全力以赴追查徐小權下落,不使其外逃。二是讓安心在公安局內部秘密調查相關人員,查清所有背後牽涉的東西。
早上八點多,公安局的小車來到了肖子鑫的樓下,肖子鑫也已經安排好了所有工作,下樓上車。
小車直奔省城而去……
局裡,安心正安排人把獄醫屈學強和管教雷永生找來,當面詳細調查他們押送徐小權去縣醫院的情況……
俗話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一點都不假。
就在那天早晨肖子鑫局長跟縣委程書記彙報工作、安排政委江永輝和副局長安心分工負責內外一些新的工作調整之後,卻說兩天前在洗浴中心脫逃的徐小權,事實上此時此刻卻並沒有跑遠。他那天跟着管教雷永生和獄醫屈學強從泡得舒舒服服神清氣爽的洗頭房出來……
這個重大殺人犯罪嫌疑人徐小權,乘兩名警察同樣泡得高興高興樂樂呵呵都去打車的當口,眼睛眨都沒眨一下,調頭就溜之乎野了。
呵呵,他能往哪跑呢?前面說過,懸圃縣是個擁有幾十萬人的小縣城,雖說沒有現代大都市的龐雜與喧囂,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卻也不乏星羅棋佈的大街小巷,可以說懸圃縣的小衚衕是全國最多的一個縣城了,如果全國搞一個小衚衕評選活動的話,說它應該是全國衚衕之最大概也不爲過吧。
由於這個特點,要是一個生人,要想在眨眼間就從這裡成功地逃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說不定跑來跑去又跑回警察的手心也說不定。但這個徐小權不同,別看徐小權家住大山溝裡的藍山礦,可對眼前的懸圃縣卻比一般的市裡人更熟悉。這些年來,他跟着金老八在仿古一條街混世界,自己本身也是個神鬼未測的人物,換句話說,這裡好象他的根,在以往的日子裡,從小到大他單槍匹馬或夥同他人經常出沒於懸圃縣,沒少在這一帶轉悠,熟悉得很。
如今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洗也洗了,玩也玩了,事也沒少幹,心裡正爽着呢。
加上獄醫屈學強和管教雷永生拿他也越來越不當外人,哈哈,因此他這一跑,周邊衚衕和大街小巷的一草一木、一街一路大都認識他,至於逃跑的路線麼,就是沒有事先安排和準備,讓他閉着眼睛『摸』,大概用不上十分鐘他也會亮亮堂堂地竄出懸圃縣。
每一條街叫什麼名,哪一條衚衕叫什麼名,通到哪兒,跟什麼街相連,什麼地方是死衚衕,行不通,什麼地方人多,什麼地方車多,他肚子裡的那本沒有頁碼的帳早已爛熟於心,就好象是他老婆的肚皮一樣刻在了神經裡,一輩子都不會忘掉,記得紮紮實實,清清爽爽。
加上徐小權特有的精明和與生俱來的反追捕經驗,還有人多車多,逃跑小菜一碟。完全是小兒科嘛。
他跑了。卻讓打車回來的兩個押解警察傻了眼!
面對現實,面對之前還是同事的幾個刑警和副局長安心的調查,獄醫屈學強和管教雷永生心裡有苦說不出,哭喪着臉,知道這次事弄大了,滿城風雨,分別坐在兩個房間裡,好象哼哈二將。
據他們交代,當時他們分頭去叫出租車,是準備從洗浴中心出來後趕緊押送徐小權回看守所的——可是鑽出車門,一看,全程陪同他們吃飯洗浴的徐小權朋友還在,唯獨重要人犯徐小權不見了。這一急不要緊,兩個人的腦門條件反『射』般刷一下都冒出了汗。
“徐小權呢?”
“不知道啊。他不是跟你們屁股後也找車去了嗎?”站在高高臺階上的徐小權幾個朋友常春勝、蔣光明、李成田、馬明啓和另一個人裝傻充愣,口徑出奇地一致,笑呵呵地『露』着怪異和譏諷。
“你們別鬧笑話!真的,人呢呀?啊?!”兩個警察急了。
“誰鬧笑話了,我們剛纔在裡面算帳,真不知道呀。”
“王八蛋!”
“我靠你馬滴,這回……”雷永生忍不住罵人了,“你們幾個可把我倆害死了……”
不管是讓人算計了,還是假戲真做,當時獄醫屈學強和管教雷永生目光裡『露』出的再也不是幾分鐘前的哥們兒和氣和友情,而是咄咄『逼』人。
人跑了,得趕緊找人哪!要不回去怎麼交待呀?
他們就分頭在樓前樓後地找開了。呵呵,徐小權要想跑,哪裡還找得到。徐小權即想脫虎口,總得拚上老命逛躥吧。
結果如前面所說,沒找到,嚇得趕緊給局裡打電話,後來又硬着頭皮給肖子鑫局長打了電話,肖子鑫命令他們二人立即返回局裡,聽候處理,交代事情經過,二人只得打車回懸圃縣公安局報告。
後來,案子破了之後,經對徐小權嚴格審訊,徐小權對以上逃跑經過供認不諱。但他自述逃跑的原因是對懸圃縣公安局對他的處理不服,因爲鮑軍嶺不是他殺的,他跟金老八是朋友不假,參與了那次開槍殺人——殺錯了人,本想殺的是蘇大頭,結果卻把那個稅務局長給殺了——還有好幾個人,但縣公安局就把他自己抓起來,對關小宗直接開槍殺人卻賴在他身上,他不想死,所以他才逃跑的。
經進一步調查取證此事也基本得到證實。但是對於看守所內部有人給他傳遞紙條,背後是否還有其他人,徐小權搖頭晃腦,一概說不知道。
後縣公安局在縣委縣『政府』和省公安廳的一份偵辦金老八、關小宗團伙涉黑案的工作情況彙報中對此有過確認。
扯遠了……
那是後面的故事,現在仍然回來繼續說這個徐小權。
其實,徐小權當時並未跑遠。
因從縣醫院看完病從山上下來到喜來登酒店門口下車時,由於雷永生當時給出租車司機的錢是一百元,司機找零時雷永生又讓徐小權接了那錢,所以他口袋裡當時已經有了85元人民幣墊底,呵呵,這是這點錢,讓徐小權有了他下一步逃跑時以解燃眉之急的“活動”經費。
大凡進過看守所的人都知道,在裡面是沒有錢的,關在號子裡,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他又不是正常出獄,哪裡來的錢?
現在可好,由於雷永生的“大意”和“夠朋友”腰裡有了碎銀子,雖然不多,卻爲後來的成功脫逃埋下了伏筆,留下了買路錢!
事實證明了這一點。
當時三步兩步跑下洗浴中心高高臺階的徐小權,老謀深算工於心計的他一下子就鑽進了一輛出租車,正是利用手上的那些碎銀兩,當街攔住那輛空出租車之後,一路風風火火卻並不緊張地穿街過巷,經沿江大橋,拐下沿江路,再奔建設大橋,到了五一路口往右一指,司機就會意地猛打方向盤……
等到徐徐小權的車過紅綠燈直上人民路,奔十九中,過了鐵道口,順着山坡路在車裡觀望着半街景『色』,幾乎繞了半個懸圃縣,最後到職工技校附近下車,給了司機錢,一個人走走停停地向下而去。
呵呵……
你說說,多愜意的一次脫逃之旅。山坡下,是一大片正在拆遷的住宅。再遠處,就是懸圃火車站了。
好不容易逃脫出來的徐小權,一路心驚肉跳,他知道事惹大了,如今人雖然臨時成功逃了出來,但是下一步的人生將往哪裡邁,他心裡實在是還沒有想好……
徐小權最後落腳在電視差轉檯下面的一道土嶺上。
坐在這裡,他可以看到下面遠遠的一條條大街小巷上奔波的警車,和它們閃閃發光的警燈、鳴叫的警笛,那種感受,真tm爽和別緻啊。
徐小權一屁股坐下了,心情舒暢,也慢慢平息下了雞凍無比的心情。
觀景。抽菸。想事。
其樂無窮。
總的感覺是:“解放”了!
浩瀚的海洋就像千變萬化的女子一樣,給人一種瑰麗而奇異,美妙而神秘的感覺。這會的徐小權,不知不覺一下子就找到了一種感覺。然而,風情的女人應該是由內而外的氣質修養才學個『性』凝練而成的尤物。也正因爲如此,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有一雙慧眼能識得這份珍寶,更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有資格擁有這樣一件珍寶。
相反,有很多男人因爲自己的自大和剛愎自用,相形見絀之下只能膨脹男人的自卑,所以,那些是珍寶的女人便註定了孤單的生活。
然而,現在的徐小權,畢竟不是擁有美女也不是擁有金錢的人,而是一個剛剛脫離管制的逃犯,並非真正有幸遇上並且擁有這樣的像珍寶一樣的女人的男人,而他這種人往往都不是那些真正成功的男人。
因爲所有成功的男人無一不在自己的事業裡巔狂,在他們那裡,女人永遠只能是一個點綴,而那種具有無限風情的女人又怎麼能夠容忍男人的這種忽略呢?
呵呵,諸如此類的例子太多太多,成羣結隊,數不勝數。
總之不管是作爲曾經的懸圃縣風流人物,還是作爲今日剛剛脫離危險的逃犯,徐小權眼下唯一的想法就是做擁有女人的夢想雖不曾破滅,而他過去所擁有過的那些女人的悲哀卻時時都在心裡上演。看看山下那些抓自己的警察吧,便縱有千種風情,又該說給何人?
罷了,罷了,我的“柔情”和此時此刻的“心情”你永遠不會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