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子鑫不再說話,把身體朝後一仰,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一點,然後看了眼司機老五,合上了雙眼,打算利用這點休息一下。《》 .
老五笑笑,專心致志開車,也不再多話。
這些日子,肖子鑫的確太累了,而且就算是大國縣原先那些已經隨便慣了、散漫慣了的警察們也大都開始在肖子鑫的高效能工作模式下開始集中精力,也都很累了。嚴打,尤其是在大國縣社會治安最嚴重的巴溝鎮參加嚴打,畢竟不是一件輕鬆愉快的事,除了幾天幾夜的連續不斷抓人審訊之外,有時候還要面對生命的危險。
司機老五對於開車和認路不愧爲內行中的內行,到大國縣沒多久,就已經知道巴溝鎮到高麗鋪子的十幾裡地中間沒有任何人家,全是原始森林,好在他們已經走了一多半,再往前跑幾裡地,就是砬子河村了。高麗鋪子村就在距砬子河前一公里左右,岔開他們正在行駛的201國道,拐入旁邊的一條鄉村公路。
直接拐上這條岔道,可以抄近路快一點到達目的地,少讓肖子鑫遭點罪。畢竟,會場很溫暖,而警車內卻是十分寒冷啊……
不知過了多久,車進縣城,疲憊不堪一直在閉着眼睛的肖子鑫似乎覺得有啥不對勁兒,猛地睜開眼睛,一看,小車七拐八繞好象不是往縣政府開。
“老五,你這是往哪開?”
“回局裡呀。”司機老五得意地一笑。
“胡鬧拐彎,快拐彎,去縣政府。”
“大哥……那會參不參加能咋地?去了就挨批,也要不來錢你瞅你困的,乾脆我送你回局裡睡一覺得了。”
“別羅嗦,趕緊拐彎”肖子鑫坐直了身子,嚴肅地瞪起了眼。
司機老五不敢再多嘴,這才猛打方向盤,車子拐上去縣政府的大街。
大國縣是東北大型國有林業生產基地之一,也是大國林業局機關所在地,地處長角山腹地。經過解放五十多年來的長期建設,高樓林立,與鎮政府連在一起,說是小鎮,其實在山裡也趕上一個小城市了,是一個集林區、礦區、地方和自然保護區混雜在一起的地區,外來人口多,工農混居,人員構成極其複雜。
據說解放前這裡是個土匪窩,遠近聞名,嶺高谷深,怪石林立,過去農民逃避抓壯丁,只要藏進這一帶就萬無一失。
呵呵,當年也曾有日本鬼子進山“剿匪”麻達山走不出來,最後全部活活餓死在裡面的傳說。
所謂麻達山,就是迷路的意思,在大山裡、原始森林裡迷路,可不比在縣城或城市迷路那麼好玩,過去時在這種地方一迷路就是個死,沒有活着走出來的日本人……
政府禮堂。肖子鑫下車一走進去就覺得氣氛有點特別,這是他來到大國縣後第一次參加全縣局級幹部會,剛坐定,會議就開始了。原來第一項就是縣長程紹林通報行風測評結果:公安局倒數第一
當縣長程紹林講到社會治安時,氣憤地把講稿“啪”地一聲摔到桌子上,對公安機關嚴厲批評二十多分鐘。
肖子鑫坐在那裡,臉色難看,自然而然沒有想到這個會居然是這樣,心裡更不會好受,靠,真是個爛攤子可是前面有原局長丁衛東拉屎,後面纔有他這個新任局長不得不來拔橛子啊……
他想了想,看程縣長還沒有結束的意思,在筆記本上扯下一張紙,匆匆寫道:10天破案61起。肖子鑫。
條子經過一個又一個人的手傳遞,到了縣長程紹林手裡。看後,他立即激動地大聲道:
“公安局早這麼幹,老百姓怎麼能不高興?縣裡又怎麼能不支持”
同時,他把條子大聲宣讀了一遍,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掌聲雷動。
肖子鑫卻垂下了頭,心裡在流血,爲娘娘寨老家一直未確診病重的老母親,爲自己這個堅持原則與工作不得分心回去的不孝之子,也爲社會治安還沒有根本好轉的大國縣城。
升官是爲了提高待遇。職務級別上去了,政治的、精神的、物質的種種待遇一應水漲船高。
但是,中國官員的待遇如果僅僅按照政府規定恐怕也未必有人看得上。真正具有誘惑力的,恐怕是職務背後那些有形無形的、若明若暗的各種利益。
可是具體到肖子鑫,他自己的心裡卻是另有一番所思所想和感受。做官到底有沒有秘訣?好象是有的。天下有道時,一個人有才幹,幹得好,爲民興利,就能升官,沒有什麼秘訣可言。天下無道時,光幹就不行了,有“秘訣”就有了捷徑。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中對此有精彩的描述:第一個秘訣是巴結。並且不怕難爲情。人家巴結不到的,你巴結得到,人家做不出的,你做得出。你千萬要記着“不怕難爲情”五個字的秘訣,做官是一定得法的;如果心中存了“難爲情”三個字,那是不但不能做官,連官場的氣味也難聞着了。
按說,肖子鑫這樣做,並不全是爲了自己的升官發財和希望在大國縣的仕途上再迅速來一個大的提升,中國人是最講面子的,官員更是如此。有面子的事情很多,升官就是其一,而且是很大的面子,官大面子就大,面子大就有人羨慕,就有人敢來“不怕難爲情”。
然而,他肖子鑫是這樣子想這樣子做的嗎?顯然不是
他的心裡想的最多的仍然是在懸圃縣當官時的做官做人那些基本原則。就是既然讓他管社會治安綜合治理,讓他當這個公安局長,那麼,唯一能給老百姓和縣委縣政府領導交待的就是老百姓和當官的都滿意,即使是不是百分之百滿意度,至少也要百分之七八十纔對得起自己做人做官的良心
而縣長程紹林之所以公開在大會上就開罵,肖子鑫當然明白這並非是針對他個人,而是對之前整個縣公安局所作所爲——包括局長丁衛東的最大不滿與批評……
“投桃、報李、拍馬、捧場,此手腕也;標榜、拉攏、結拜、連襟,亦手腕也;排擠、造謠、掠功、嫁禍,又手腕也。如何模棱、如何對付、如何吹牛、如何裝病,形形,無往而非手腕也。一切皆手腕,也就是一切皆作態,一切皆做假,便做官矣。打官話,說假也。做官樣文章,寫假也。官場的道德,假道德也。官場的事務,假公濟私的勾當也。”
肖子鑫聽說,丁衛東時代的大國縣公安局,一是多磕頭,少說話。
二是管理鬆懈,一些人胡作非爲……
這就難免出現包大牙、三炮子、伍愣子,還有馮大劃、孫六子等等黑社會團伙了,試想這樣的人和他手下的公安局,怎麼能讓縣裡的主要領導滿意呢,人事權不在他們手裡,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又搞得一團糟——
這無疑有點像曹振鏞,雖然是乾隆、嘉慶、道光三朝元老。可是晚年,他的門生請教官場之術,他說:“無他,但多磕頭少說話耳。”
曹振鏞型的官僚的形成,是官場千年風波沖刷激盪磨礪的結果。
丁衛東不就是一個當代活生生的反面教員麼?肖子鑫還聽說:1995年春節,原大國縣一民警褚田到大局長成傑家裡拜年,一進門見到成傑,便撲通一聲雙膝跪下,行跪拜大禮。他真正跪拜的不是成傑的肉身,而是他所代表的權位。
因爲大凡買官之人,總要做“市場分析”的,而且會發現賣官粥爵多半是“賣方市場”,僅僅從送禮的數量上與他人競爭肯定會有許多不易,必須另有一套,送錢外加送尊嚴。
二是圓滑避趨之術。官場常常是不平靜的,同僚之間勾心鬥角,上司喜怒無常,政敵互相傾詐,政局變幻莫測,都是官場上常見的現象。因此久歷官場的人,尤其是大國縣這個亂蓬蓬的地方,便揣摩出了圓滑模棱、以時趨避的做官訣竅。靠此就可以八面玲瓏、左右逢源,誰也不得罪,順利地做官升官。官場上的普遍觀念是:圓滑是明智,剛正是狂愚。
三是唯上是從。肖子鑫雖然到大國時間不長,但在官場上,上司對下屬的升遷安危起着極大的作用;上司喜歡的下級,就可能升遷得快;厭惡的下級則可能官位不保。爲了讓上司喜歡自己,做下級的大都掌握了一條訣竅:唯上是從。有不同的看法也不說,唯唯稱是就行了。
而這一點,像極了大清朝,清代官場上還流行着一條官訣:“得罪小民,得罪朝廷,不得罪上司和鄉紳。”
呵呵,肖子鑫也看過那些胡說八道的清庭電視劇,這也屬於唯上是從一類。得罪小民,小民不敢造反;得罪朝廷,天高皇帝遠。得罪了上司就不一樣了,上司會處處整你。
還有逢迎巴結,不怕難爲情。
對上司逢迎巴結,並且不怕難爲情,是謀官、做官的重要訣竅。人家巴結不到的,你巴結得到;人家做不出的,你做得出;千萬要記着“不怕難爲情”五個字。如果心中存了“難爲情”三個字,那是不但不能做官,連官場的氣味也聞不得的了。
但是肖子鑫之前所做的這些努力與工作,完全出於公心,笑罵由人,好歹我自爲之。
謀官只有不怕難爲情才能謀到,做庸官、黑官要想做得心安理得,也要不怕難爲情。
他唯一的不同就是敢作敢爲,不怕縣長程紹林在大會上指着公安局的鼻子罵,不過要讓他做庸官、黑官,辦不到。
會一開完,肖子鑫當場找到縣長程紹林,雖然會上大罵公安局,但是好在縣長程紹林也是對事不對人,他知道之前縣裡亂七八糟的那些事都是前局長丁衛東干的,跟人家肖子鑫根本搭不上邊,而且聽說了肖子鑫這些日子以來的嚴打成效顯著後,十分高興
因此,他一看到肖子鑫找他,就笑了:“別見怪啊,老弟,不是我不給面子,實在是生氣啊”
“恩,我理解,領導生氣,我們這些人也不好過啊,還是說明工作有問題……”肖子鑫假意謙虛道。
“不不不,哈哈,”程縣長哈哈大笑,說:“這次你一來,的確打開了新局面,幹得不錯幾天幾夜,就能拿下那麼多大案要案,打掉那麼些黑社會團伙——不易了我本應該堅決支撐纔是。”
“謝謝縣長,呵呵”肖子鑫話鋒一轉:“不過……”
“要多少錢,說話吧”不料,縣長程紹林也不傻,他當然明白這個肖子鑫會後立馬來找他並非爲了會上的那通誇獎和後面的表揚,而是爲了公安局要錢的事:“只要你有個數,別過分,在我這個縣長的權力之內,縣財政又有能力的情況下,我全力以赴支持你嚴打說吧”
“哈哈,真的?這次我可是從心裡往外要感謝一下縣長了”肖子鑫比劃一下心裡早就想好的數字:“這個數,不多吧?”
程縣長愣了下,看看他的手指頭,明白了,十分慷慨大方地答應道:“好啊,行”
他立馬當場給新任大國縣公安局長肖子鑫開了一張條子——也算是頭一回正式支持並毫不遲疑撥款給自己這個分管政法的副縣長肖子鑫一大筆錢以示鄭重支持
有了錢,隊伍就有救了,至少回去他們這些還在一線堅持嚴打的民警與領導們住店、吃飯不用發愁了他肖子鑫心裡還怕個鳥啊?
他立馬大步流星走出禮堂,讓司機老五送他馬上去縣財政局落實到人。然後,返回局裡,小車剛一開進公安局大院,有民警看見了就喊:“哎呀,肖局長回來了正好……”又回頭朝樓裡喊:“肖大爺,你兒子回來了,你們爺倆還挺有緣呢嘿嘿”
肖子鑫正好下車,聽見了這話心裡“格登”一下子,難道說是父親來了?就見表妹興沖沖從大門裡跑了出來,一見肖子鑫,高興地大叫:“哥”
肖子鑫怔了怔,馬上也笑逐顏開了,真是沒想到,真的是老家娘娘寨那邊來人了,可是同時心情也更加複雜了,他當然知道表妹不會是一個人來找他,邊往樓裡進邊問道:“我爸也來了?”
表妹點頭,拉着他的胳膊又喜又悲,跟着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