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濱江,不是任憑什麼人都敢於跟市委書記叫板,敢於採取行動,敢於“敗壞”閻家父子名聲的,這樣乾的前提條件是,除了要有“不共戴天”這一矛盾點,還要有巨大財力作爲長期爭鬥的支撐,二者缺一不可,另一個必要條件就是要有遭到毀滅性打擊的膽量和心理準備。
這三點,任天輝恰恰具備。
衆所周知,案發前任天輝與羅守道一家的恩怨已經劍拔弩張,《南方都市報》、《天朝青年報》和北京一家法制類大報雖然報道的都是趙小鬼兒的事,但明眼人誰都知道背後還是這個任天輝支撐。
結果是,兩敗俱傷。
市委書記雖說勢大力沉,但任天輝也算是手眼通天,其後出現的北京媒體直接介入“任、閻企業產權之爭”、閻家與媒體打官司慘敗的現實,使閻家父子在濱江的聲譽一落千丈。
一切麻煩皆顯示任天輝對權力和對手的鬥爭是毫不動搖的,任天輝曾放出狠話:不搬倒盤踞濱江十幾年的這杆“黑色大旗”誓不爲人。
因此,案發伊始,警方就將其內定爲重大犯罪嫌疑人之一,明裡調查羅守道的司機譚軍力,暗中卻開始進行調查任天輝,任天輝雖有雄厚的經濟基礎,又有特定的政治身份,但在失去自己一手創辦的公司,董事長權力迴歸無望的殘酷情況下,此人極有可能採取不正當手段進行報復,或買兇殺人,這一點,也就是警方所說的犯罪動機。
上述這些材料,與趙小鬼兒在南關公安分局交待的情況相對照,劉海洋似乎在一瞬間看到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有看到,反倒使腦子裡亂哄哄的。
案發後,把他秘密帶到下面縣裡“保護”起來,只是一個藉口而已,因其是人大代表,對他訊問和展開正式調查要經過人大常委會,比較麻煩,所以劉海洋一面向有關方面提請報告,一面將精力放在了研究譚軍力、程貴陽和趙小鬼兒三個人身上。
當初分局審趙小鬼兒時施加肉刑的情況他是親眼看到了的,而趙小鬼兒在交待中雖然最後死咬着自己“誹謗”羅守道父子的事跟任天輝無關,但劉海洋還是能夠從中看出一些疑問。
當然,劉海洋並不想武斷地判定他們就一定跟這起突發事件有關,只能在腦子裡存疑。
無論怎麼說,趙小鬼兒受了那麼大罪,告狀不成,他的戰友大鬧市政府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應該是有重大作案動機和受人指使行兇嫌疑的,他當過兵,符合“槍法”準確這個排查條件,又遭受過閻家父子的無情打擊,案發後立即失蹤,老婆孩子都跑得不知去向,現場目擊者的證詞,更加將其鎖定在重大犯罪嫌疑人的位置上。
……
凌晨時分,各方彙總的情況並不樂觀,劉海洋再次來到八樓技術中心,幾名警官仍在電教資料室分開查看紫花池山莊的監控錄像,重點是尋找譚軍力、程貴陽和趙小鬼兒的身影,這是一件苦差事,一節一節地看,要把領導劃定範圍內的帶子全部看完,並非易事,眼睛已經乾澀浮腫。
支隊長看了他們一眼,沒說話,之前已經確認譚軍力的寶馬的確在下午出去過,時間是13:09分,回來時間是15:22分,隨後又匆匆開出山莊,一小時後又返回,時間是15:29!!16:22,另有六十幾輛車一百五十餘次進出記錄及其人員得到排除,他們旁邊的桌子上有人在同步覈對出入大門的來訪者姓名、性別、職務,被訪問人姓名、別墅區域、號碼、事由等情況。
手機響,劉海洋轉身接聽。
“等等。”這時背後有人說,“倒回去把剛纔那段再放一遍!”
劉海洋對着聽筒連續“嗯嗯”了幾聲後,關掉手機,回身注視着屏幕上的畫面,可疑車輛就是這時進入了視線,劉海洋看到,一輛遮陽玻璃的豐田麪包車到達後電動門已經自動開啓,停也沒停直接駛入山莊,值班室裡的保安也無任何反應,隨後大門關閉,時間顯示是10:22分,由於樹木遮掩,車一進山莊就不見了……
“這車是哪兒的!”
劉海洋望着幾個警官問,希望他們能看出端倪,這也許是此刻最便捷有效也最省時獲取線索的手段,大家搖頭,回答不上來。
在另一組錄像帶中,發現豐田麪包車後來一直停在22號別墅外,下來兩個人,經過辨認,其中之一正是程貴陽,但另一個人並不是趙小鬼兒,這一點,幾個見過趙小鬼兒的人都確認,劉海洋反覆看了幾次也點頭。
由於車窗緊閉,看不清裡面是否還有其他人,後來,案子破獲後支隊長還能十分清楚地回憶起那個情節,因爲有一個令人驚奇的情景不僅證實了他此前對於作案人數的判斷,同時也看到了一個細節,這一細節對於成功偵破市委書記滅門案至關重要。
事情太多,劉海洋已經下樓去了,得到最新報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他顯得焦頭爛額,八樓的人先打電話,後跑下來親自向他報告說,“支隊長,支隊長,……”
他們報告說,他們終於在監控錄像上發現了新情況,“快上去看。”接下來的十幾分鍾,劉海洋親眼看到了下面這樣一個畫面:暴風驟雨,電閃雷鳴,樹影下一直停在22號別墅門前的那輛麪包車突然跑下來一個人,冒雨衝進了別墅,錄像並不清晰,然後是三個人出來上了麪包車,經過覈對,此車離開山莊的時間是15:02分。
奇怪的細節是,程貴陽三人在別墅裡面呆了很長時間,他們到底在幹什麼,僅僅殺人,只幾分鐘就足夠了,旁邊核對的同志隨後確認,這輛可疑麪包車出入都沒有在大門警衛室登記。
“立即叫人來辨認,問問到底怎麼回事!”
望着錄像中反覆播放的那輛車,保安後來解釋說,開車的人是個大個子,很魁梧,市委幹部,經常來山莊,跟羅書記關係特殊,所以印象深刻,羅書記關照過門崗保安,這個人隨時隨地可以來找他,不必登記和打電話詢問。
他們只知道此人在市委工作,但姓什麼,叫什麼,他們一直感到很神秘,沒敢問,每次來也從未進行正常登記,只要遠遠地一看見他,大門就迅速自動開啓,因此警方前幾次詢問時,他們也沒有想起來,即使想起來也不敢懷疑這個人。
車是下面一個縣政府的車,交警牌照科說明了這一點。
通過調查,程貴陽過去工作的三源縣政府小車隊證實那天他們的一輛豐田麪包車的確不在車庫裡,被副隊長借出去了。
面對前往詢問的刑警,副隊長毛軍承認,車借給了市委秘書程貴陽,早晨借走,下午大約五點送回,他指着錄像中的麪包車說就是這輛,又指着一個身穿白襯衣老闆休閒褲的人說,“這個就是門科長!”
劉海洋心頭一震,去跟局長彙報,很難想象,一名市委書記身邊的人會最終成爲這一重大事件的突出焦點,根據劉國權的指示,劉海洋立即部署對涉嫌犯罪的程貴陽進行正式調查。
調查覈實的結果看得人脣寒齒冷,即使是局長和支隊長亦不例外,邊看,劉海洋邊試着與在別墅現場看到的那些血腥場面跟這個程貴陽對號入座,但是,這無疑非常困難。
一切都在圍繞着案件高效運行。
在天朝,應該說幾乎沒有破不了的案件,只要領導“高度重視”,無論多麼疑難重大的案件最終都會在限定的時間水落石出,問題僅僅在於重視程度,當然,並非所有“命案”都能夠破獲,比如無名屍、比如老百姓……。
儘管時間已經是凌晨,但是領導一個電話過去,劉海洋希望看到的東西很快就陸續被市委機關的人送達了,現在,放下任天輝、譚軍力的檔案材料,他面前已經擺上了兩張照片,兩份簡歷和相關檔案袋,支隊長先看有關人員匆匆忙忙寫的說明文字。
程貴陽,男,漢族,現年38歲,離異,有一女兒在國外讀書,他本人現居濱江市委家屬區,此人不苟言笑,頭腦清醒,上過戰場,文字出衆,當過兵,立過功,有膽量,槍法準,復員後當過工人、縣委秘書、常務秘書、辦公室副主任,後來跟隨羅守道書記從縣委到市委,一直做秘書工作(副局)。
支隊長把照片拿在手裡,仔細端詳着:這是一個剛剛穿上軍裝的八十年代的年輕士兵,檔案顯示:程貴陽,原籍濱江市,生於文-革年代的一九六八年,程貴陽的簡歷向劉海洋透露的時代背景是:一九八六年,中越自衛反擊戰正處於拉鋸、膠着狀態,舉國上下一批熱血青年紛紛響應號召入伍參戰,從照片上那張稚氣未退的笑臉和名字也可以看出當時程貴陽的一腔豪情和父母對自己兒子寄予的某種厚望。
調查說:據縣政府辦公室主任介紹,程貴陽九二年復員後被安排在一家企業工作,由於文筆不錯,發表過軍事題材小說,很快就被借調到縣文化館搞文學創作輔導。
一九九三年底,羅守道當上縣委書記後對綜合科的筆桿子們不甚滿意,相中已是文化館副館長兼創作部主任的程貴陽(大集體工人,非幹部),後來由於縣委書記親自提出的人選,調入縣委辦的事一路綠燈,程貴陽幾乎沒用自己跑一步路,蓋一個章,就成爲羅書記的貼身秘書,並很快給予了副科級待遇,錄用爲國家聘任制幹部。
因科長空缺,其主持綜合科工作,一年後正式提爲科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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