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衆位神聖們面面相覷,卻是誰也不曾想到,這位玉虛門下,竟是提出了這樣的一個異想天開一般的想法,思索片刻,一衆神聖們纔是給了廣成子一個迴應,“那些妖神們雖然都被封印,但彼此之間卻也未必是沒有相互聯繫,互相確認彼此生死的法子,是以,除非是能夠在一瞬之間,就隔着那封印,將這些妖神們盡數撲殺,否則的話,我們絕對承受不起那些妖神們的不計代價的報復。”
“這可真是荒謬。”廣成子不由得冷笑了起來,“巫妖大戰當中,明明在座的諸位神聖們纔是勝利者,但到頭來,勝利者卻反而要受到那些失敗者的要挾,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道理——就算是人族矇昧,也都知曉,在戰爭當中,失敗的那一方,只能成爲奴隸。”
“妖族把持星辰,巫族執掌輪迴,又豈可與人族混爲一談。”見在廣成子的干涉之下,這一次會議的議題有逐漸跑遠的趨勢,立刻便是又神聖咳嗽了一聲,將話題給拉回來,“對於三族之分,廣成子道友若是有意的話,可等天帝之位塵埃落定以後,再行商議,而今,還是先敲定天庭之事和天帝之爭吧。”
“此言大善。”其他的神聖們,也都是紛紛點頭,然後纔是再有人將目光落到了廣成子他們幾人的身上。
“六位聖人高居天外,維繫洪荒天地之平衡,而天帝之位對天地之影響,敢問洪荒之最,敢問四位道友,衆位聖人之尊,對於這天帝之位,可有什麼喻示?”
“我等爲後輩,兼之追隨老師門下以來,只知清修,不曉俗務,照常而言,我等本不該再次自罰臧否言論,不過臨行之前玉清老師有交代,着我說與衆位前輩們相商。”見廣成子似乎還打算要說什麼的樣子,玄都道人才是忙不迭的起身朝着衆位神聖們一禮。
“玄都道友請講。”見太清聖人真的對那天帝之位有什麼想法,一衆神聖們神色也都是越發的肅然。
“玉清老師有言,巫妖大戰,皆因巫族不服天庭管束所致,故此衆神重立天庭,當不忘前事殷鑑——天庭衆神,當秉承公心,不徇私誼,爲天帝者,當身如流水清風,不拘萬物恩怨,得衆神擁護……”
當玄都道人言語落下之後,周山之墟當中,衆位神聖們都是沉默下來,且彼此之間的氣氛,也都是變得詭異。
玄都道人說了一大通,其意思,無非便是三點:第一,重立天庭之後,天庭當中的神聖們,當秉承絕對的公心而行;第二,天庭的神聖們,彼此之間不得輕易起爭端齷齪,對天帝也要保持最大限度的服從;第三,未免天帝如同太一一般,因爲私人恩怨影響天帝大局,那這新的天帝,便不能和天地之間其他的神聖們有什麼不可化解的恩怨,且必須要得到所有神聖們共同的承認。
這三點當中,前面兩點,姑且不論,但第三點,卻幾乎是對所有的有志於天帝之位的神聖們,都是一個莫名的打擊。
這些神聖們,絕大多數,都是古老無比的存在,休說是巫妖紀元,便是龍鳳紀元,以及更加古老三皇紀元的存在,也不乏位列其間,而這些神聖們,在這以量劫爲單位,以紀元爲單位的漫長修持之間,彼此之間又怎麼可能沒有爭端,沒有恩怨——而這些爭端,這些恩怨,無論大小,但凡是持續到了現在都還不曾化解的,那都是絕對不可能在化解的恩怨。
而這也即是說,光是這一個要求,便幾乎是絕了那些古老神聖們登臨天帝之位的希望。
“果然可行——不愧是算無遺策的雲道君!”在其他的神聖們心思莫名的時候,昊天道人,內心當中卻是充滿了無限的振奮之意,“想不到,他居然是真的能夠摸透那些聖人至尊們的心思,難怪大劫之後就不顯其蹤,天地之間的神聖們,卻依舊是對他報以十二分的警惕。”昊天道人想着,情不自禁的,便是又想起了此前他暗中拜訪西崑崙的時候,在弱水河中與雲中君的交流。
……
“昊天道友有意那天帝之位?”弱水河中,雲中君看着竭力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輕鬆從容姿態的昊天道人。
“正是。”昊天道人看了一眼周遭的裝飾。
“而今衆神謀取那天帝之位,彼此之間各有想法,但除了我之外,這些神聖們皆是和古天庭的妖神們有化不開的恩怨,若是天帝之位落於他們的手上,那古天庭的妖神們想要破封而出的話,定然是絕無絲毫之可能——反觀我則不然,首先,我與古天庭的妖神們沒有半點恩怨,對古天庭的妖神們,也無半點惡意,再則我孑然一身,登臨天帝之位以後,權柄必然旁落,若是不願爲衆神所反制的話,勢必要借用外力以制衡衆位神聖,般外力,古天庭的妖神們,當是不二之選。”昊天看着面色沉凝的雲中君,當即便是拋出了他最大的底牌,以及他所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條件。
但在這樣的條件下,雲中君卻依舊是一臉沉吟之色,不爲所動。
“我乃古天庭之餘孽,爲而今衆神所防備,道友欲謀天帝之位,若是得了我的支持,只怕是適得其反。”良久之後,雲中君的聲音纔是悠悠的響起。
“還請道君指點迷津。”雖然雲中君一副拒絕了昊天道君所求的樣子,但昊天道君卻依舊是肅然朝着雲中君一禮,對雲中君所表現出來的冷漠,絲毫不以爲意。
或者說,雖然雲中君拒絕了他的所求,但他已經是聽懂了雲中君言語當中的真意。
“天帝之位,事涉整個洪荒天地之穩定,而在這洪荒天地之外,尚有六位聖人高坐雲端,昊天道友既有意者天帝之位,緣何不去拜訪六位聖人,去問一問那六位聖人,上古的巫妖大劫,緣何而發生,爲避免再來一次巫妖之戰,新的天庭,以及新的天帝,又該有什麼忌諱……”
雖然不清楚雲中君對那天帝之位到底是如何考量的,但在深思熟慮之後,昊天道人還是選擇了相信雲中君,然後踏進了玉虛宮的大門,在玉虛宮中,拜會了玉清聖人,與其就那天帝之位的資格,做了一番深入無比的詳談——顯然,如今的情況,正是昊天道人在玉虛宮中和玉清聖人的一番交談起了作用。
……
“既然如此,那這天地之位,還有什麼好議的?”片刻,有神聖起身,一臉的勃然大怒,目光在這周山之墟當中僅有的幾位誕生於巫妖大劫之後的神聖們臉上巡視着。“乾脆,就他們幾人廝殺一番,最後活下來的那人,坐上那天帝的寶座也就是了,還要我等來做什麼?”
“我倒是覺得,聖人的考量,真真是高瞻遠矚,那天帝不能和他人有不可化解之恩怨,極有必要——就如你我一般,你若是想要坐上天帝的寶座,我必然是不允的。”那神聖的話音才落,立刻便是有不陰不陽的聲音緊跟着響了起來,卻是一位和出聲的那神聖相爭已久的人。
“你不允?嘿嘿,你當你自己是那六位聖人至尊了嗎?天帝之位也可一言而決?”當先出聲的那神聖,越發的暴怒。
這兩位神聖一吵起來,其他的神聖們也都是紛紛出聲,或是幫腔,或是拱火,或是勸架,大有將這天帝之爭的話題揭過,令這一場天帝之爭就此擱置的意思。
——畢竟,那天帝之位的權柄有多麼的貴重,登臨天帝之後,對於自身的道行功行又有多大的促進,這些神聖們,又有誰不清楚,誰不眼饞?
尤其是那些在上一個紀元參與了謀算天庭的神聖們,爲了謀算天庭,他們爲此付出了不知道多少的心血,多少的代價,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收穫的時候,卻要他們眼看着這最大的好處,被那些什麼也不知道的,誕生於這紀元的後輩給拿去,這又叫這些神聖們,如何甘心?
看着會場上那些神聖們彼此之間的相互攻訐,廣成子的心頭也不由得冷笑,“果然如老師所言,這些古老的大神通者,一個個的心思都是深沉無比,難得公正,若是叫他們登臨天帝之位,管束天地之間的芸芸衆生,那對我們人族,只怕是禍非福。”
念頭起伏之間,廣成子的目光已經是在那這一紀元當中所誕生的幾位神聖們身上游動起來,最後停在昊天道君的身上。
“諸位前輩可否聽我一言?”見在場的神聖們,已經是有人大怒着想要離開,廣成子的臉色也是越發的陰沉,當即便是出聲勸阻到,而在他的衣袖當中,一枚打印旋轉着,在頃刻之間,便是勾連了這周山之墟的地勢,化作沛然無比的壓力降臨於這周山之墟,降臨於所有神聖們的身上,令每一位大神通者,都是感覺到了一陣沉甸甸的壓力。
於是局面,就這樣僵住。
良久之後,鎮元子的聲音纔是緩緩的響起,將來自於周山之墟的壓力驅散的同時,也是令那些想要離開的神聖們重新坐了回去。
“周山斷裂之後,分爲上下兩部。其下者,便是我等腳下的周山之墟,隨時都有可能徹底的融化於洪荒大地,不留痕跡,而其上者,在那巫妖大劫之後,就不知所蹤,有傳言說,是玉清聖人登臨聖人至尊以後,窮極四極八荒,覓盡無量時空,將周山的上半部給找了出來,而後以無量之偉力,將其煉做一樁至寶——廣成子道友方纔催動至寶,引動周山之墟的偉力,莫非就是傳言當中的那件以半截周山而成的至寶?”鎮元子面色溫和。
“前輩法眼無差,此寶名爲番天印。”見鎮元子輕而易舉的就破開了自己衣袖當中的番天印和這周山之墟的勾連,廣成子的神色,也是變得慎重不少,對自己面前這些古老無比的神聖,似乎是又有了全新的認知一般。
“先前見衆位前輩們想要離開,情急之下,不得已而引動番天印,以稍稍阻攔各位前輩一二,還望各位前輩們莫要放在心上——此舉非是廣成子膽大妄爲,不將衆位前輩放在眼裡,實在是天帝之位事關重大,若是各位前輩們負氣而走,以至於天帝之位空懸的話,晚輩回返玉虛宮之後,實在是不好向老師交代。”廣成子朝着衆位神聖們一禮,待這些神聖們重新安靜下來,這纔是收回了衣袖當中的番天印。
“看來,這一次我們不定出那執掌天帝權柄的人選來,還真的是走不掉了。”冥河道君冷冷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廣成子,這纔是抱着手中的劍器坐回了一個角落當中。
……
很快,這新的天帝,便是被一衆各懷心思的神聖們給推舉了出來——正是昊天道人。
在那些古老的神聖們都退出了爭奪之後,其他新生的神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人能夠與昊天道人競爭。
“我等所能夠做的,也就這些了,接下來,昊天道友能不能得到古天庭那些妖神們的支持,坐穩這天帝之位,可就不關我們的事了。”天帝才一遴選出來,其他的神聖們便已經匆匆離去。
“怎麼,古天庭的時候,太一天帝威凌洪荒,都不曾令我們俯首陳臣,莫非,昊天陛下還想要開天下之先不曾?”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這些神聖們便是見到,昊天道人又攔在了他們的面前,當即便是出聲冷笑起來。
最初的時候,這些神聖們的打算,是就算不能爭取到那天帝的權柄,但也有要天庭當中爭奪到其他的權柄,以治理天地來印證自己的功行,來獲取龐大的功德和氣運,但有聖人定下法度,令天庭當中的神聖,都要對天帝俯首帖耳——這樣的天神,這些神聖們,誰還有興趣?
“昊天怎麼敢。”昊天道人謙卑的朝着衆人一禮,“不過,古天庭崩落之後,整個天庭,都是和那些妖神們一起被封印,而今重立天庭,那總得解開天庭的封印,令天庭重現於天地之間纔對。”
“再則,衆位道兄們道行高妙,對天庭當中的諸般法度權柄,皆不屑一顧,但衆位道兄門下,難道就沒有弟子門人?難道衆位道兄們門下,每一個弟子門人,都有太乙之資?是以我想着,今天庭初定,人手不足,不管是那風雨輪轉,還是日月循環,都無人管束把持,還望衆位道兄們垂憐天地衆生,從弟子門人當中選出一些得力的人來,以充實天庭,順帶着,也能令衆位道兄們的道統,廣傳洪荒天地。”
……
“師道君不與我們一起?”當衆位神聖們起身去往星空的時候,同樣是立於周山之墟的師北海,卻是徑直起身往北海而去。
“觸景生情,不去了。”師北海說着,身形已經是消散於衆位神聖們的眼前。
而在這一段插曲之後,衆位神聖們,便已經是越過了洪荒天地的界膜,出現在了那無量星空當中。
往昔繁盛無比的星空,早已是化作死寂一片,其間的星辰之力,也都是徹底的凝固起來,只有在日月交替的那一剎那,以及每一個甲子的時候,纔會散落於天地之間。
進入了星空之後,最先映入衆人眼簾的,便是那浩渺無盡的天河——而在天河之上,有一位神聖端坐不動,正監察着天河的動向。
“這位道友名爲伯易,乃是一位先天水神,對水流之走向最爲敏銳,昔年,那天河之主隕落之後,伯易道友便是枯坐於這天河當中,監察着天河的動向,以確認那位天河之主,是否已經轉劫歸來。”見了那位端坐於天河之上的神聖以後,便有人出聲爲昊天和廣成子等人,介紹了這位神聖。
雲中君‘隕落’之後,一直都有人試圖煉化那天河的權柄,成爲新的天河之主宰,但所有人在試圖煉化天河的時候,都能夠清清楚楚的察覺到那源自於天河的排斥,也正是如此,那些神聖們纔會一直都認爲,雲中君還活在天地之間的某個角落,不曾真正的隕滅。
“伯易道友,天河近況如何?”停在天河邊上,有神聖朝着那伯易打了個招呼。
“天河安穩如初。”伯易這纔是察覺到了衆位神聖們一般,擡頭看着衆人,“衆位道友們齊齊而至天河,莫不是那洪荒天地又出了什麼變故?”
“非是如此。”有一個名爲北蒼的神聖高聲的迴應着伯易道君,“而是我等衆神合議,打算重立天庭,而今新的天帝已經被遴選而出,我等特意帶着新天帝來到這星空,打算破開天庭的封印,令那古天庭重現於世間,以重新梳理天地之間那紊亂的法則和風雨,以護佑洪荒之安定。”
“好叫伯易道友知曉,這位昊天陛下,便是我等選出來的新天帝。”
“衆位道友們可考慮好了?”聽聞此言,伯易道君這纔是緩緩起身,目光落到昊天道人的身上,慎重無比。
“古天庭立於星空之上,以星辰爲磚石,光華爲廊檐,一旦古天庭重現於世間,那古天庭那些妖神們的封印,也必然會隨之鬆動……屆時……”伯易道君滿是憂心的道。
“伯易道友安心便是,而今六位聖人高坐於混沌之間,休說是古天庭的那些妖神們,便是太一天帝重歸,也壞不得天地之大局。”
“也是。”伯易道君點了點頭,信守拋出一枚令符來。
而其他的神聖們,也紛紛將自己的氣機落於那令符當中。
於是就在這剎那之間,這無量的星空,都開始復甦,那積蓄了無數萬年的星辰之力,開始涌動,塵封已久的過去,破開時間與空間的間隙,在衆人的面前一點一點的顯現出來——伴隨着那巍峨無比的古天庭,一點一點的從封印當中顯露出自己的輪廓,所有的神聖們,不由得都是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生怕是下一刻剎那,那龐大無比的天庭,便會因爲自己的呼吸而循着自己而來,將自己鎮壓於天庭的磚石之間。
“譁……!”
“譁……!”而在這被塵封了無數萬年的古天庭再現於世的時候,那平靜了不知道多少萬年的天河當中,也同樣是掀起了滔天的浪花。
“不好!”看着那陡然之間就暴動起來的天河,所有的神聖們臉上,都露出了惶恐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