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
在楊戩印象中，這個字應是‘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的清潔高雅，或是‘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這般傲骨不凡。
但這位梅城的副城主梅林寒，身上卻有太多煙火氣，奉承迎送、言語之中多有巴結之意。
封神大戰雖剛開始，但這些修士都已經察覺到了天庭的完全崛起。
而且，天庭經過無數年在三千世界的精英，到底有多少實力底蘊根本沒人能說的清。
只等封神完了，道門弟子入了天庭做那清福正神，天庭便會從‘道門的附屬’，一躍而成真正的天地主宰，真正的執掌三界。
那，楊戩是誰？
玉帝的外甥！天庭的元帥！更是聖人門下，玉虛宮三代中的領軍人物！
就連龍宮，都在楊戩尚未發跡時，直接用龍宮公主拉攏，更何況是他們這些朝堂之外的‘草莽’勢力了。
若是在三千大世中還好一些，比如天方國那般，還能和天庭博弈一番。
但這是在洪荒五部洲，封神之後，天庭對洪荒五部洲的清洗，已經是板上釘釘之事。
他們，也要爲自己想個後路纔是。
楊戩並不知日後自己的六位結拜兄弟是誰，但在楊戩想來，或許在這一桌子上會有幾人。最起碼，他對不卑不亢的姚公麟，看似粗狂實則心細的張伯時，印象都十分不錯。
說起‘梅’姓，楊戩只認識一個名爲‘梅空媚’的妖族大能，對方還多次算計自己。
雖楊戩並無實錘，但他總覺得上次在東海對他出手差點殺了他的那個使化血神刀的準聖，就是梅空媚。
這梅山這妖，難道和梅空媚有什麼關聯？
這段時間也沒聽聞梅空媚的蹤跡，莫非是在暗中……憋大招？
楊戩本想混入梅山去查探一番，但十二統領已經派出去了。他要培植自己的勢力，便不可事必躬親，要鍛鍊手下人辦事做事的能力。
十二統領若是在面對妖族時，依然剋制不了自己心中的仇恨和戰意，那楊戩日後也不會給他們委以重任，只是善待而已。
梅城九重閣，一場宴會賓主盡歡，但並未定下出兵之事。
那些將領雖然一個個有些按耐不住，可梅林寒總是推說，此事必須由城主決斷。
楊戩剛來，自不能喧賓奪主，故而只是表達自己想見梅城城主的意願，並在梅城之中小住幾日，看那梅城城主是否出關。
宴後。
“不如去我府上小住幾日？”梅林寒笑呵呵的詢問。
楊戩遲疑少許，笑道：“不知梅城主的府邸是哪棟。”
“便在城中，那處高閣便是。”
“哦，那我去公麟將軍府上住吧，”楊戩淡然笑了笑，梅林寒一口氣卡在嗓子，憋悶異常。
那姚公麟先是一愣，而後立刻笑着應答：“我那住所有些簡陋，平日裡也自在慣了，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
楊戩道：“我也是喜好僻靜。”
姚公麟還要推辭，張伯時卻跑過去捶了姚公麟一拳，罵道：“二郎真君給你臉了還！往你家住就去你家住，你還在這磨磨唧唧，嘰嘰歪歪！”
“如此，”姚公麟看了眼笑眯眯的梅林寒，也就點頭應了下來，“真君這邊請。”
楊戩負手相隨，與姚公麟與張伯時同去。
諸位梅城的將軍竊竊私語，都說姚公麟這是走了運，竟和楊戩有了交情。
而那梅林寒也是笑着感慨了聲，只是在梅林寒的眼神深處，一縷寒芒悄然劃過。
“諸位，二郎真君在本城小住，本城的防務都要撐起來，若是出了什麼差池，讓真君笑話了，那可別怪我不認舊情。”
“諾！”
諸位將軍領命而去，化作一道道流光，飛向了梅城各處。
有七八人去了城外，有四五人留在城中。
梅林寒則去了大城最中心的城主府，走入其中之後，大半日沒什麼動靜。而那城主府也被一層強悍的法陣守護，莫說神識無法查看，便是大羅金仙想要硬闖，也要費一番周折。
姚公麟、張伯時和楊戩並肩行走，按楊戩的意思，三人各自隱藏了氣勢，在大街上隨意逛着。
“真君，剛纔宴上可喝到了這裡的梅子酒？”
姚公麟指着一旁有些其貌不揚的酒館笑問了句，楊戩笑着搖頭，欣然前往。
張伯時哈哈大笑了兩聲，豪氣沖天的要了兩壇梅子酒，三人坐在小矮凳上，又是一番盡興暢飲。
在洪荒混，酒量不好可是不行。
楊戩擦擦嘴邊的酒漬，問了句：“公麟也是從梅山出來的？”
“不錯，唉……”姚公麟想起當年事，嘴角露出些苦笑，“真君有所不知……我已忘了那是多久之前，大概是上古時，我們這一支人族部落，逃難到了梅山之中……”
姚公麟說起當年往事，眼角泛紅，不勝唏噓。
上古末期，妖族殊死一搏，屠殺人族以取魂煉製戮巫神兵，人族遭災，不少部落有高手護持，各自奔逃。
梅山一脈，便是由此而來。
這一脈找到梅山之後，用大陣封閉了梅山，更是憑藉族內高手，僥倖撐過了那場劫難。那些和衰弱前的妖族大軍硬抗過的豪傑，便是姚公麟他們的父輩。
那一戰十分慘烈，他們部落損傷慘重，但好在巫族和妖族提前爆發了大決戰，天地動盪了數個元會後，也漸漸的平靜了下去。
姚公麟，以及之前和楊戩同席而坐的十多名將領，包括梅林寒，其實都是上古後，梅山部族第一批得道長生的修者。
那是很長一段和平又安詳的歲月，梅山部族漸漸的繁盛，生活富足，凡人安康；仙道昌盛，人人皆可修仙，有資質者都得妙法傳授。
待五部洲平復，三皇五帝的時代開啓人族輝煌的大世，梅山一脈也向每一任‘天下共主’進貢，從未脫離過人族。
到後來，巫避於北洲，妖則在五部洲夾縫中苟延殘喘。梅山因位置偏僻、地勢險要，且又有一條完整的龍脈，能夠蘊養氣運，故而被妖族看中，密謀佔據。
一場大戰，毫無徵兆的爆發。
正因爲四海無事、歌舞昇平的梅山部族，被妖族大軍打了個措手不及；甚至有幾位妖族準聖出手，趁勢逼退了人族聯軍，讓梅山孤立無援。
那一戰，只打了幾天幾夜，梅山被付之一炬，整個部族幾乎一夜被滅！
當時梅山之中，有一位距離準聖只差半步的大羅巔峰強者梅三洛，他被妖族大能擊殺前，一掌劈開了梅山，斷掉了梅山的龍脈，卻是寧爲玉碎，也不肯給妖族半點中興的機會。
妖族和人族，自上古而來，便不可兩立！
像此時這般的，中神州修仙門派對蠻荒之地的妖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梅山一脈的諸多修者眼中，那都是對祖宗極大的侮辱！
有些仇恨，不容忘卻。
梅山一戰過後，僅有千餘凡人、百多名修士逃了出來，被如今的梅城城主，也就是當年梅空洛唯一的女兒梅歸魂率領，尋地修養、繁衍生息，漸漸的又成了一股勢力。
梅歸魂並不是城主的本名，這是建立梅城之前自己改的名字，寓意當年的梅山部族，再次回到了故里。
“到如今我還記得，那一日，到了梅山腳下，城主畫了一面旗幟，”姚公麟眼中泛着淚痕，“旗幟上是一副梅花，然後城主用自己的心頭血，將梅花染紅！”
“被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更想早日見到這位城主大人了。”楊戩端起酒杯，“敬梅山魂。”
“謝真君！”
是那人舉杯同飲，飲後相視而笑，姚公麟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讓真君見笑了。”
楊戩皺眉道：“那如今，爲何又攻不上梅山？”
“唉，說起這事，並非兒郎們戰不力，”張伯時一陣長吁短嘆，“咱們論兵力，能和梅山上的妖兵平分秋色，論戰陣寶物，咱也不虧他們半分。但偏偏，這麼多年，打了這麼多次，每次我們打到最關鍵的時候，總會有出差錯的地方。”
楊戩皺眉道：“莫非是有妖族大能的威懾？”
姚公麟搖頭道：“近一個元會來，咱們人族有不少大能都來此助拳，高手方面也算均衡。”
此時，姚公麟和張伯時，也都已是金仙巔峰的修士；因常年帶兵征戰，修行總免不了被耽誤。
張伯時哼了聲，道：“我就覺得，咱們這些人中出了妖族的內鬼！”
“伯時！”姚公麟瞪了眼張伯時，“亂說什麼！咱們這羣人，哪個不是和妖族有血海深仇？哪個不是一同奮鬥至今？莫要酒後瘋！傳到別人耳中，你就是大罪過了！”
張伯時哼唧幾句，一臉大鬍子寫滿了不滿和委屈，但也沒多說此事。
楊戩在旁道：“與我詳細說說吧，每次都是哪出了差錯。”
“真君可通戰陣之術？”
“略懂一二。”
“既如此，我與真君詳細說明，便已進來三次討伐梅山的戰役來論吧。”
姚公麟手指沾了些酒水，在桌子上畫了個玄奧又繁複的戰陣圖，楊戩看的仔細，神色也頗爲認真，心底卻有點犯嘀咕。
這些戰陣，和自己在天庭戰陣書冊中看到的，完全沒什麼相似的地方啊。
洪荒太大，自己所知的，還太少罷了。
……
梅城，城主府。
梅林寒匆匆的走到一處重兵守衛的小院，在院門口駐足。
“城主今天有出關的跡象了嗎？”
“並未，”守門甲士恭敬的回答。
梅寒林來回踱步，面色越發的愁苦，最後一跺腳。
“不行，我去喊她出關！”
“副城主！”
“讓開！都要大禍臨頭了，還閉什麼關！”梅林寒一聲怒斥，直接撞入了別院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