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莫說身驕縱,青衣錦袍桀驁行。
楊戩本就是來搞事的,整頓心情、調整心態,目光帶着少許輕佻張狂,明明只是一具化身,卻表達出了自己秒天秒地、混元第一的強者風範。
可這張口就是找準提論道,四大金剛如何敢放人?
“真君,此地乃我西方重地……”
“嗯?”楊戩有些狹長的眼眸掃過,四大金剛齊齊身軀震顫,竟忍不住各自後退了半步。
楊戩負手而行,“你們前去通傳便可,堂堂聖人之姿,如何會連我論道之請都不敢應?”
“楊戩你!”
有個大塊頭守門神剛要發怒,卻被身旁的同門緊緊拉住肩膀。
楊戩卻是理都不理,一步步拾級而上,似乎心情不錯,還在欣賞周圍的風景。
東南方向,停在那的青牛背上,老人莞爾輕笑,似乎也在注視着靈山之地。
天地間有一片片如網般的神識罩向西方教的聖人道場;因北海幽冥澗的變故,已有越來越多有所牽連的洪荒修士從混沌海中回返、從漫長的閉關悟道之中醒來,此時看向楊戩的目光比先前多了不少。
這片天地之中,其實隱藏着許多不問世事的修士,甚至有很大一批修士埋身大地深處閉關,爲的只是一份清淨。
蜿蜒的山路,數十道西方教高手掠空而行,排成兩排,雙手合十,口中誦讀着經文。
西方教和佛教有何不同?
其實只是西方教被迫換了個名字罷了,教義、禮節,前後一般無二。
楊戩只需注意不要隨便喊出‘佛’這個字,其他就沒什麼忌諱。
白雲悠悠,有道熟悉的身影落在山路之上,卻是楊戩熟悉之人。
普賢真人。
此時普賢並未得那觀音大士之名,依然以普賢自稱,見楊戩黑着臉走向前來,她先是苦笑一聲,而後端着玉淨瓶、扶着楊柳枝,緩緩向前。
“楊戩師侄且留步。”
楊戩低眉順眼,似乎剛看見這位‘師叔’,有氣無力的回了句:“原來是普賢前輩,有何指教?”
‘前輩’這二字,讓普賢有些意料不及,也將她接下來想說的話硬生生的堵了回去。
楊戩對普賢的態度,似乎就是他來西方教道場的因由——報上次燃燈等人叛教入西方教的一箭之仇。
頓時,楊戩此時的行爲多了幾分‘合理性’,讓關注此地的大能修士們,開始好奇西方教該如何應對楊戩。
拒之門外?未免會落下西方教怕了楊戩的口實。
可就任由楊戩慢慢走上去,去西方教聖人坐鎮之地侃侃而談,那也極大落了西方教麪皮。
偏偏,楊戩自身實力在那,當初準提攔不住他進凌霄寶殿,今日的準提怕也不能對楊戩這具化身出手。
“師侄……真君,”普賢在後面趕了上來,“還請留步。”
楊戩卻是理都不理,只是邁步向前。
普賢細眉輕皺,身影一閃出現在楊戩面前,一股淡淡的威壓壓向楊戩。
楊戩步伐絲毫不停,擡頭看向普賢,依然這般慢悠悠的走着。
“真君,莫要再行了!”普賢目光中帶着少許不解,“此時的天地當不起兩教再起征伐,爲何不能暫且各自退一步?”
楊戩輕笑了聲,淡然道:“這話,在準提去玉虛宮要人時爲何你不說?”
“你當真……”普賢輕嘆了聲,目光帶着少許失落,但轉眼便恢復成了一副寶相莊嚴的模樣,“好,你若要論道,我陪你論道便是。”
“哦?”楊戩眼皮都不怎麼動,只是輕聲說道:“叛教之人,何以言道。道雖在天地之間、萬物之裡,卻需一顆赤誠之心、向道而行,方可領悟其中奧妙,方可知道何爲道。這位前輩,你的赤誠之心何在?”
普賢眉頭輕輕皺着,楊戩卻已經開始邁步。
“罷了,隨你去吧。”
普賢又一聲輕嘆,她本意想阻止楊戩和西方教在起衝突,本意也是不錯的。
可惜楊戩並不領情。
而她也並不爲先前叛教分說什麼,在楊戩與她身形相撞之前,施展遁術消失不見,只留下嫋嫋雲煙。
繼續上山,楊戩欣賞着靈山周遭的山嶽;雖然西牛賀州比其他四部洲都要貧瘠,但也給了這裡其他四部洲所不曾有的壯麗遠景。
“真君還請止步。”
又一聲呼喊,一名滿臉褶皺、目帶精光的枯瘦老者盤腿浮空而坐,攔在楊戩面前。
“老衲與真君論一論大道便可,何必驚擾二教主?”
“是嗎?”楊戩笑道,“既然如此,你便直接與我辯論便可,何必這麼多廢話?”
老者頓時靜默不語,論道之事,其實在西方教衆門人弟子之間頗爲盛行,互相切磋教義、修行之法、大道之理,是兩位聖人所提倡的風氣。
故此,這位頭頂光禿禿、披着袈裟,在西方教之內有元老之稱的老者,此時信心滿滿,料楊戩修行日短,也問不出什麼犀利的問題。
怎料楊戩有點不按套路出牌,見老者沉默不語,他就自顧自向前。
“真君尚未與老衲論道,何以前行?”
“我還當你半天不開口已自覺認輸了,”楊戩訕笑道,“你問我何以前行,我答你……用腿前行,如何?”
老者輕笑道:“真君原來也只會強詞奪理。”
“哦?既然如此,那我也問一問這位前輩,這‘前行’二字,當如何解?”楊戩淡然道。
老者道:“天地蒼茫,生靈與天地之間掙扎一世,自生而死,便是前行。”
楊戩道:“我卻說,我用腿走路,路在後退,我在前行。莫要動不動便說什麼生死、天地,若不能知微,無法看到生靈在天地間掙扎時所見的處處風景,談什麼生,又談什麼死?”
老者眼一瞪,面容多了幾分思索,點點頭,開口道:“那我問真君,既然說到了生死,可知何爲極樂天?凡人掙扎,不過是爲入極樂;修者掙扎,不過是爲長生,二者有何不同?”
“地府輪迴有六道,你所說極樂不過是在天人道,”楊戩淡然道,“六道輪迴本就是天道之理,我雖出自道門,道門強盛時也算統御三界,卻也不會強將極樂天寫入教義。以圖麻痹教衆今生坦然受苦,將期望放在虛無縹緲的來世路上,這算什麼極樂?不過是你們西方教無恥編造的空話罷了。”
老者手一顫,剛要喝罵,楊戩那懶洋洋的嗓音已經傳來。
“竊六道輪迴真意爲自身教義的無恥之徒,今日敢攔我路?”
“休要猖狂!”
“真君請向前來。”
老者剛要開口怒罵,但一聲還算清越的嗓音從後傳來,那老者只得強行壓下怒氣,轉身而退。
前面山路上站着一名白白淨淨的‘光頭’,穿着白色長袍、鎏金的袈裟,目光透露着少許溫和。
這年輕人剛要對楊戩雙手合十行禮,卻見一道身影從天而落,站在這年輕人前方,直面楊戩。
來的是一名中年道者,目光灼灼的看着楊戩,開口道:“我乃聖人座下弟子。”
“管你是誰,”楊戩隨手摺了一截樹枝,在手中輕輕晃着,走到這人面前。
“好,”這中年道者笑着點點頭,傲然看着楊戩,“你來論道,卻盡是詭辯,我有一問你若不能答上來,此路也不必走了。”
楊戩笑了聲,站在此人五步之外。
這人拿出一枚葉子,嘴角不自覺便勾勒了出來,顯然是用這個問題難住過不少修士。
他將這枚普通的樹葉輕輕晃動,問道:“此物是生是死?”
楊戩先是一愣,像是在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就這?”
“你答便是!”這人怒氣衝衝的回了句。
一枚帶着綠意的樹葉,說它是生,它卻無法憑自身活下去;說它是死,可它確依然保留着一份生氣。
不能輕易說生死,因爲無論怎麼說,對方都有應對的道理。
楊戩向前晃動着手中的樹枝,淡然道:“你若將手指切下來,你這根手指是生,還是死?”
這人一愣,看了眼手中的樹葉,而後猶自冷着臉罵道:“我是讓你回答,並未讓你如此比喻。”
“回答?無須回答,這問題本身便不存在,”楊戩淡然道,“你若要發問,還請帶些能成立的問,我方可給你切實的答。”
“你!”
“論我問你了,”楊戩晃動着手中的樹枝,“這是生,還是死?”
中年道者眉頭一皺,搖頭道:“閣下未免太令人可笑,方纔剛言說我的問答不存,卻又用相同的問題問我。”
“它是生的,也是死的。”
楊戩將樹枝從中掰開,用兩股玄氣包裹了,一截插入路旁的土壤中,玄氣滋潤之下,那一截樹枝抽芽、開葉子。
而另一截樹枝被快速吸乾了水分,變成一截朽木,化作了少許木灰。
楊戩輕笑了聲,“可讓開了嗎?我是來論道的,不是來與你玩笑的。”
“好,好好!”這中年道者冷哼一聲,轉身飛走,能看出來怒氣衝衝。
怒氣衝衝也要忍,辯不過就是辯不過。
前方那名白淨‘和尚’對楊戩雙手合十行了個禮,總算開口,笑道:“聖人門下弟子金蟬,領教真君妙道。”
唷?
楊戩眼前一亮,多打量了幾眼這位‘御弟哥哥’的前世身。
在一衆苦瓜臉的西方教中,他確實算得上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楊戩心心念的那隻猴子還沒見到,這個看起來還有些‘稚嫩’的金蟬,卻也是印象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