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白虎手中只有一柄刀,以及一招不成招式的刀法。
招式並不一定是刀的唯一,有招的刀法只能算是下乘,有招則有跡可尋,而白虎沒招,刀便是刀,殺人的刀,沒有殺人招式的刀方是最爲可怕的。
白虎也爲自己這一刀而感到驕傲,是以,他眸子中又有了那一股冰冷的傲氣,因刀而傲。
他有傲的資本,他有傲的條件,這無可厚非,就連木青也不得不承認白虎狂傲的事實。
白虎的傲意本可持續到最後,因爲木青已經被逼至身臨絕境,絕對的絕境!退無可退,攻無可攻,避無可避,守無可守,這是一種悲哀的絕境。
世上的奇蹟並不多,絕處逢生也可算得上是奇蹟,事實上,這個世上的奇蹟雖然有限,但有人可以將之在最危急的時候創造出來。
這人當然不是木青,但木青沒有死。
木青沒有死,這就是一個奇蹟,這個讓白虎心痛、黑虎心驚、華通和興風諸人心傷,同時也駭然的奇蹟——只是因爲一柄劍!
這劍當然不是木青的,此時木青的劍猶如死物,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機會做出任何動作,他的劍絕對不可能創造奇蹟。
那這創造奇蹟之劍的主人是誰?連木青也顯得有些迷茫和不解,他並不認識這柄劍,也從未見過劍的主人。因爲這柄劍就是來自他的身後——一個絕對令人意想不到,但又絕對神奇的角度。
在一聲金鐵交鳴聲中,白虎倒翻了兩個跟斗,似乎無法抗拒那神秘一劍之上所傳來的巨大力量。
“蛟夢!”最先驚呼出來的是黑虎,因爲他是第一個看清這個創奇蹟的人!
來者竟是蛟夢,黑白二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事實是不容否定的。
蛟夢突現,即使木青也感到有些意外,但是這對他來說,絕對是一件值得慶幸和欣慰的事情。死神已經遠遠地離他而去,他只是微微有些感激地低喚了一聲:“族長!”
蛟夢的神情和意態極爲瀟灑,他好整以暇地將劍插回豹皮鞘中,在木青的肩頭輕輕拍了一下,目光之中流露出幾縷讚許的神色。
“你……你不是被虎葉攔住了嗎?”黑虎微微定了定神,問道。蛟夢的出現幾乎將他們的心神完全打亂,甚至連戰意也大減。他們並非不知道蛟夢的可怕,在這方圓數百里的各部之間,能夠惹得起蛟夢的人,唯有一個,那個人就是——少典王虎葉。
蛟夢和少典王虎葉的存在,正是一個異樣的平衡,也換得了各部之間的安寧,而兩人又是最爲出色的劍手,但真正見過他們出手的人不多,知道他們劍術達到何種境界的人更是沒有。
華虎唯一懼怕的人就是蛟夢和虎葉,他也一直提不起挑戰這兩個人的勇氣。關於這一點,黑白二虎心中很清楚。因此,山虎盟對付蛟夢的手段只能暗中進行,對於今日的整個佈局,他們已經經過極爲慎重的思慮和安排,但是……
這也許是個意外,一個致命的意外。
蛟夢還劍入鞘,但那凝結於虛空之中的殺意卻愈來愈濃,與之相對,猶如立於巨淵之上,有種心旌搖曳的惶恐,揮之不去。
華通感覺到自己握刀的手心滲出了汗水,那股無形的壓力似乎如一陣陣冷風般衝擊着他的每一寸肌膚,那並不是外在的感觸,而是來自內心深處的異感。
蛟夢周身散發出來的,是一種如神劍鋒芒般的氣勢,靜立如巨劍破土而出,森冷的殺意深深侵入了每一個對手的心底,無情地摧毀了他們的鬥志。
黑虎不得不握刀以對,他無法單憑內心的意志去抵抗蛟夢那無孔不入的氣機,但他不能控制握刀的手心滲出冷冷的汗水。
他心中惶恐、驚懼,猶如一隻等待洪水衝來的小螞蟻,這是一種無法以言語來形容的感覺。
白虎緩緩後移,與黑虎並肩而立,他並不希望自己成爲獨抗蛟夢的角色。剛纔那一劍,他已經深切地感受到了蛟夢的可怕,也明白華虎言之不虛。
在所有與白虎交手的對手之中,能一劍將他震得倒翻兩個跟斗的人,蛟夢尚是第一個!當然,他以前並沒有遇到過如蛟夢之流的人物,所以當蛟夢與之正面相對時,他也難免生出一絲怯意,只是他不明白,爲什麼虎葉沒有阻住蛟夢,這一切本在他的計劃之中,但是偏偏出了漏子,這是爲什麼?
其實這個問題並不難找到答案,當然這需要蛟夢來回答。
蛟夢是笑着回答的,他說話的聲音顯得十分優雅:“沒有人比華虎笨,虎葉更不會!哼,我早就算準了華虎的詭計,虎葉也一樣。可笑的卻是華虎自以爲是,殊不知這一切正是我們計劃的一部分。你道虎葉真的會劫走我族的人與貨物嗎?你道我們不知道華虎的真正身份和意圖嗎?你道少典神農真的那麼容易被劫走嗎?你們都錯了,簡直錯得一塌糊塗。這是你們鬼方十族應該付出的代價!”
黑白二虎的臉上血色盡失,難以置信地望着蛟夢,如同做了一個噩夢。
他們的身份是一個極爲隱秘的秘密,就是在山虎盟中也只有八個人知道,那就是華虎、黑白二虎和五虎將。但是此刻蛟夢竟輕而易舉地說出了他們的身份,這對於他們來說,的確是一個無與倫比的震撼。
最讓他們心驚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對方竟然早就知道了少典神農是他們所劫,因此,這極可能是由蛟夢諸人一手設下的一個圈套,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不可能,這不可能!”華通掩飾不住震驚地自言自語道。
木青聽得一頭霧水,他並不知道蛟夢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黑白二虎和華通諸人爲什麼會對蛟夢的話作出如此強烈的反應,但他也大感吃驚,吃驚於蛟夢似乎早已知道少典神農逃走的真相,可蛟夢爲什麼直到現在才說出來呢?爲什麼蛟夢初始之時要那樣表現呢?
木青緊了緊手中的劍,他並不想多想,只需要知道黑白二虎是他必殺的敵人就行了。
“世間沒有不可能的事,只有想象不到的事,你們只好認命了!”蛟夢的語調突然一冷,殺意也跟着瘋漲,這就預示着他要出手了!
蛟夢要出手了,一種直覺存在於黑白二虎等五人的腦海之中。
黑虎和白虎同時揚刀,齊肩,但卻不敢進攻,也無從攻擊,他們當然不會不知道貿然進攻的後果。
蛟夢渾身上下絕無半點破綻,他跨上一步,大大的一步,虛空的氣勢再次激增、涌動。
空氣似乎變得很悶,讓人有一種無法呼吸之感。風,也跟着靜止,似乎在醞釀着什麼,或許是風暴,抑或是天崩地裂的滅亡。一切的一切,都在沉寂中喘息,包括那沒有生命的刀和劍。
蛟夢再次踏出一大步,仍未出劍,依然是上下一體,沒有半絲破綻,而他周身的氣勢已經瘋漲到了黑白二虎無法承受的地步。
不,具體來說,那不能算是氣勢,只是精神上、心理上的一種強大壓力。
壓力,幾乎讓人崩潰的壓力,使得黑白二虎不得不出刀,不得不作出一個艱難的決定。
出刀,的確很艱難,猶如蟻撼大樹,但黑白二虎沒有別的選擇。也許有,那就是死亡或棄刀投降。
當然,黑白二虎絕對不會選擇投降,無論面對誰。
刀,破風而出,虛空中虛無的空氣似有了些微的波動,於是就有了風,只是這風太輕,連一片秋葉也無法掀動。
刀,並不是爲了掀動秋葉而存在,它存的意義就是——殺!
華通和如意也出刀了,唯興風無法握刀,因爲他少了三根指頭,但此時他出腳了。五人知道蛟夢的可怕,所以絕對不會介意聯手出擊。
當然,木青又怎會袖手旁觀?雖然他相信蛟夢的能力,但他也不會小看黑白二虎的厲害。是以,他也出手了,他的目標卻是華通和如意及興風。
木青的動作快,但有人比他的動作更快,那人就是蛟夢。
當木青跨出第三步時,蛟夢的劍已經出鞘。
抑或那並不是劍,無首無尾,猶如流雲霞彩,又似殘虹驚電,卻有着一種說不出的優雅,但是黑白二虎、華通、如意、興風都認出來了——這是蛟夢自創的流雲劍道。
劍出,生機盎然,飄灑靈逸,再看蛟夢的表情,如品酒吟詩,湖中作畫……那是一種難以闡述的境界,是一種無法評議的灑脫。
木青跨出第五步時,興風已倒跌而出,沒有半絲慘叫,華通和如意疾退,比進攻之時更快。只是,他們無法擺脫那道猶如殘虹驚電的劍芒,終以血濺四空而退告終,幸運的是,他們仍然活着。
叮叮……兩聲脆響,蛟夢的劍最後落於黑白雙虎兩柄快絕的刀鋒上。
驚虹滅,流雲和霞彩盡散,露出了一柄有形有質卻普通至極的劍。
蛟夢也退,一退又進,進退之間猶如盪舟無風的湖泊,輕鬆而優雅,揮臂挑劍時,如同拈花捻草,柔和中又透剛健之美,進退之間沒有半點拖泥帶水之感,若行雲流水,生動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