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閒不閒
起牀後,吱呀地開了門。
一束強烈的陽光直射而來,丁文用手擋住光,忍不住眯起雙眼,貪婪地長吸了室外新鮮的空氣。
瞥見丁文和桑木蘭倆人身着一白一黑的情侶裝出現在門口,無聊而坐着曬太陽的林雪芹便喊:“你們倆個倒睡得安穩,這都十點了。”
沒有煩心事,自然睡個安穩覺。丁文攜着桑木蘭輕鬆地行來,對着林雪芹懶懶一笑。
這林丫頭不是急着擺弄那套鍋爐麼?今天看似空閒,正曬太陽呢......她想早日搞掂養鰻場的供暖設施是真的,試測水循環系統也是真的,當然嘍,也爲早日有個方便的澡盆而努力。
林雪芹在辦公樓早早選定了二層樓的房間,想那室內洗涮是必不可必了。
桑木蘭聞言,臉色在陽光下微泛點點桃紅,雙眼如鎖住一潭春水,透出少女們無可比擬的成熟丰韻。
林雪芹站起後,毫無淑女模樣地伸伸腰,“你大舅來過,見你們沒起牀也不打攪,交代說去參觀人家的菜場子。”
嗯,這紫菜種殖場入門低,就是依蘆畫樣照搬其他地方的種殖模式,也無關緊要,關鍵要養在海潮肥水中。
“到島外看看好啊。”
林雪芹跟着倆人進了廚房,從來不介意當上電燈泡。來了桑家塢有幾個月,很少踏足村子裡,落得一個人無處交談,她實在悶得無聊向桑木蘭學了一天的織毛衣便撒手,說是這活不適合她乾的,自告奮勇去宿舍樓施工工地當現場監理。
“小文,小玉叫咱們到省城一起過聖誕節,不然她要追來找你算帳。”
桑木蘭已開竈煮起花生湯和海鴨蛋,側耳傾聽着卻沒停下手中的活。不知爲何,對這位心靈手巧的山妹子總有一份警惕心理在作祟,所以對小玉沒個好印象,或許這裡面也有章守志的緣故吧。
“暫時脫不開身啊。”桑木蘭聽了丁文的回答鬆了一口氣,抿着嘴暗笑。
“林丫頭,要不你代替我和木蘭去慰勞一下小玉。”
雖說天天閒逛看似沒甚事,仔細想想似乎又脫不開身。這種殖紫菜說來簡單,也得花工花時間,而且花鏝鯢孵卵在即,那個西方節日,咱不過也罷。
“早猜出你會這麼說,算我沒提過。”林雪芹貌似很失望,泄氣地坐在圓桌邊的椅子。
桑木蘭端來三份早餐,坐下後輕聲說,“文,要不咱們去一趟吧。魚莊都開業了這麼久,可以順便去看下泡泡。”
丁文抓來有些燙手的鴨蛋,默默地剝着,“到元旦再說吧。”然後將剝得光溜的鴨蛋給了桑木蘭和林雪芹倆人。
“林丫頭,你是不是想家啦。是的話,我可以給你准假。”
林雪芹鄙夷地瞋了丁文一眼,重重地咬了口鴨蛋,狀似丁文好比手中的鴨蛋,正發泄着心中的不滿。
“等下一起到沙灘那邊看看。”丁文熟視無睹地說,這麼一說化解了林雪芹的怨氣。無論怎說,吃飯的時候這麼一雙眼睛盯着,總讓人吃得不舒心。
飯後,三人換上了趕海的服裝,丁文拉着板車在前走。板車不是用來裝海貨,卻是用來裝林雪芹的隨身物品,這林丫頭還真把趕海當成了一趟旅遊呢。海灘邊上有人在挖紅薯了,將大的紅薯挖出來,存到家裡陰乾可到開春;掩埋好土後,剩下小的繼續成長。
頭頂着溫煦的陽光,面對着陰冷的海風,給人冰火兩重天的感覺。桑木蘭和林雪芹手挎手,倆人用頭巾將頭臉包得緊緊的,有點村姑的味道,但白嫩的手和偶露的粉頸,讓人一瞧便知道是西貝貨。
而嘟嘟被丁文從空間釋放出來,站在板車上四處瞧了瞧,沒有什麼引起它的興趣,復趴到板車上。
到左峰的沙灘,必經過養殖場的海堤,因退了潮,大閘門正放水。閘門邊圍着許多人,有的湘少手下,有的聞訊前來的魚販,當丁文帶着二女經過時,帶來一陣香風,那些二流子們竟朝着桑木蘭和林雪芹吹起口哨。
“下流胚!土癟”林雪芹惱火地低聲罵人。
丁文看了那些二流子們一點都不懂利用閒灘的自然資源,平白浪費了冬季灘養梭子蟹的機會,稍看那些放出來的魚貨大多是魚。估計湘少今次承包閒灘要蝕本。但轉而一想人家有的是錢,玩的就是錢,不然怎麼又敢去承包豐泉魚場呢?
離沙灘裡許的泥灘中已散佈許多人,應該是大舅交代底下的人按戶分劃種殖地,顯然大夥兒對種殖紫菜的積極性更高。
“你們倆個是跟我去蹚泥呢,還是在這附近鉤些海螺?”
“我要跟蹚泥去!”林雪芹立即回說。
“那好,換鞋。”
嘟嘟一見到了沙灘這地點,迅速地跳下板車,一眨眼便失去了蹤影。
見倆人換好解放鞋後,丁文又用鞋帶將倆人的褲腳紮緊,然後和桑木蘭一人揹着一個簍,開始出發。
“等下儘量跟着我的腳印處。”這話自然是對林雪芹交代的。在這大片的泥灘裡,有被挖空的章魚窩,一不小心踩入,可能陷到大腿根處;有藏着尖尖的長尾螺和許多貝殼,常刺穿了鞋;還有許多流淌中的淺水河。因此,趕海的人總順着前人蹚過的水路。
下泥灘了,踩得灘上小路水花四濺。剛涉足冰冷的海水,林雪芹尖聲叫了起來,饒有趣味的跟在桑木蘭後面,只是她蹚起的水花濺得高,濺得桑木蘭後背溼成一片。
這林丫頭蹚水不是在“蹚”、而是在“跑”。其實,這蹚水路好比勁走,一腳踩穩後另一腳跨步,總有一腳不離地,否則很容易滑倒。丁文回頭見林雪芹也溼了褲管,只能放慢步伐。
本來十多分鐘的路程,卻走了近半個小時。
“大夥兒的海地都劃分好了麼?”丁文踩過小腿頸深的海泥,來到村主幹幾人的所在。
村會計指着各家各戶忙碌着打下地界的竹樁,“一戶三畝,就差桑三兒家了。”
桑木蘭連忙說不用留了,她爹媽不會來種殖紫菜的。
“這怎麼能行?”村會計指着遠處空樁的地方,與桑良和小正家的隔壁,那是桑木蘭家的海地。
“大夥兒都挺熱心的啊?”
“不瞞小文你說,咱們都是大老粗,攬不上養魚那精細活,所以對這個投入不高的紫菜種植很有上心。”村會計還在替大家解釋着這事。
泥灘上因沒有山擋風,風吹乾了汗漬,讓人感到冷嗖嗖的,林雪芹打了冷戰,她彎着腰,雙手把大腿,估是站累了。下到泥灘,找不到坐的地方歇息,只能硬站着,丁文見她那疲樣,從背後拿一瓶子青紅酒。
“只要抿一小口暖和身子。”
連做出多餘的表情都覺得累,林雪芹接過了青紅酒,直起腰喝下一小口,甜甜的如飲料一樣很好入口,酒氣散發得很快,似有一股暖流從胃裡向全身擴散,她待要再喝時,被丁文奪了那瓶子。
喝幾口青紅酒暖身子,但不可貪杯。怕林雪芹不勝酒量,丁文可不想這一路蹚泥揹着她回去,那真地要命。
“小氣鬼!”林雪芹嘟着嘴說。
丁文與桑木蘭相視而笑,“咱們去挖長尾螺吧。”
“去挖螺,好啊好啊。”林雪芹高興地叫起。
村會計指了個大致方位,說那邊挺多的。
三人往回走了兩百米,丁文從揹簍裡拿出泥耙,先是隨意找個地方鏵開泥巴,果見長毛螺豎插在泥中。這長尾螺分佈在泥中,有的地方密集、有的地方稀疏。在快漲潮的時候,桑良他們幫忙下,倒將兩個背笚裝滿。
挺沉的,桑良和小正負責背起,三個倒落個輕鬆。丁文自然不吝將青紅酒拿出來與大夥兒分享。
“這酒的後勁好像更足!”
“似比陣年還厲害。”
桑良幾人輪喝下酒後,邊在前頭帶路邊高談闊論了起來。
“知道女人趕海最忌諱什麼嗎?”
“忌諱什麼?”
“忌諱吃得飽喝得足。”
“爲啥?”
桑良低聲地傳話小正,小正忍不住大笑;小正傳到下一個人...把笑話傳到丁人這兒。
“木蘭,這兒趕海有忌諱?”林雪芹好奇地問起桑木蘭,可桑木蘭也沒聽祖輩說過,便茫然地搖了頭。
到了沙灘邊沿有個積水塘,一行人便在這兒洗去污泥,丁文也順便粗洗了背笚和長尾螺。待桑良幾人招呼着離去,桑木蘭才問起了忌諱之事。
丁文說了,桑木蘭吃吃地笑着,林雪芹大罵桑良幾人流氓。
其實這是趕海的生活小常識,卻被桑良幾人誇大爲忌諱,丁文卻覺得幾人苦中作樂,一路回走說說笑笑倒也不錯。
“木蘭,我現在肚子餓得都可以吃下一頭老虎。”對於又累又餓的林雪芹來說,剛纔走路時只覺全身酸得無力,現在坐在板車上又感到了飢餓,她解了紮起的褲管、脫了解放鞋,有些嬌弱地靠在桑木蘭身上。
對於初次去趕海的林雪芹,今天的經歷還算尋常。記得小時候初次去趕海的時候,因爲沒穿着鞋子而掛彩,腳板子被泥中的貝殼劃了十幾道口子。丁文拉着板車輕快而行。
“沒關係,回去蒸頭大象給你填肚子。”桑木蘭憐惜地說,“初次趕海能堅持到底,小芹你挺棒的。不過今晚泡個熱水澡,明天你得好好休息了。”
今天的痠疼,過了一夜就更明顯。尤其是腳後跟、小腿肚、大腿的筋肉加倍痠痛,當然還有雙腰簡直象折了似的,看這林丫頭明天連哼聲都難。
回到校舍,將一笚的長尾螺重新沖洗乾淨後,放入魚箱中,加入清水和鹽巴吐了一個晚上的土,明天就可以下鍋吃哩。
林雪芹仍舊一身趕海裝束未換,坐在廚房的小圓桌邊都懶得不想挪動,看着丁文和桑木蘭忙裡忙外的,無力地說:“你們不累呀?”
“我們也累得不動,誰給你蒸大象吃?”丁文和桑木蘭倆人將長尾螺弄妥後,也坐到圓桌旁。
大舅媽已經盛來三碗的白米飯,端來海蠣豆腐湯、糖醋魚片、蒜籠青菜、蜆子幹抱蛋。
“大舅那邊咋樣?”丁文問起了大舅媽。
“他說今晚就趕回來,有事和你商量。”大舅媽有些抱怨地說,“這個冬季,他呀,夠忙的了,簡直分不開身。”
丁文嗯了聲,見林雪芹那旁若無人的急餓相,估計塞下兩碗米飯是沒問題。
“舅媽,給包工和小樑他們留了菜麼?”
“你甭擔心他倆個,天天有人拉着去做客。今天你九叔公家的大虎回來了,估計湊一桌。方纔九叔還來過,聽說你們也去了趕海,才磨蹭着回去。”
包工和小樑現在是桑家塢炙手可熱的人了,聽說三奶奶還熱心爲小樑介紹對象,惹得小樑一看見三奶奶就遠遠地繞開。三奶奶說,象小樑這樣有手藝而又踏實的小夥子不多啦,拿了小樑的年齡和生辰八字,串門到各家各戶尋閨女,連表妹桑木杼都被列入考察對象。丁文一想這事就笑,還好自己早早定下,不想的整天對付這些熱心的三姑六婆,真的夠煩。
填飽肚子後,林雪芹和桑木蘭倆人早早地回了自己宿舍泡熱水澡,丁文依然坐在小圓桌旁,等着桑春回來。
心想這一路蹚泥挑着重擔得有個省力的辦法。據說,有人採用土辦法,用了泡沫浮枕順着潮水拉回來,倒不錯的省力又省錢的辦法。這樣不挑重擔的話,就可以穿着連體雨褲趕海,剪採紫菜也就成了輕鬆的活。
紫菜採回來,還得經過淡水清洗,然後放在一個個竹匾上曬乾,就成了市場面上的成品。
似乎,這次挖渠引水倒起了新作用。真是始料未及啊。
桑春回來了,帶着滿臉興奮講了自己所見所聞,末了還說自己真是井底之蛙,白白地錯過了這麼多年的發展機會。
烘乾廠,這是桑春帶回的消息。原來,現在的紫菜製作成品,也使用上機械化了,不用天然日曬老辦法,當天使用脫水、烘乾後,直接真空包裝成了產品。象剛上海的紫菜,以往最怕雨天爛掉,現在好了,不用擔心天氣情況。
丁文想想自己也落下別人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