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澤，幽蒙臺，太濛坐在白玉臺上卜算天機。
這所謂的太虛澤便是當初夢界本源凝聚的湖泊，太濛在上面搭建一座幽蒙臺落腳。自從后土提醒後，太濛便在這裡推演天機，尋找“葫蘆藤”事件的幕後指使。
他推算天機的方法和其他仙神不同。有些仙神神通廣大，能以神力從未來截取片段。有些仙神天賦異稟，能從茫茫天道中觀測天機，從而得到啓發。但太濛悟性差，他只能收集洪荒情報，藉助衆生的智慧推算天機。他所謂的推算，類似前世的計算機。將衆生無意識的夢境作爲服務器，成千上萬的單元組合在一起，構成媲美洪荒天道的龐大演算力。
一個人不夠，那就十萬人、百萬人，集合所有人的大腦來推演，來歸整信息。
驀地，清澈的湖水盪漾波紋，有一滴金色水珠從水中懸空飛起。那水滴晃晃悠悠，表面浮現種種景象，展示已經發生和即將發生的事。
當然，這只是太濛藉助衆生意識構成的虛擬演算。雖然從衆生深層記憶中獲取情報的信息量很多，但以這個信息推演的未來，僅僅是可能性較大的一個未來，並非真正確定的未來。同時，獲取的信息很難分辨真僞，可能被道行高深的仙神迷惑。
但即便如此，也讓太濛明白“葫蘆藤”事件的幕後指使。
“果然是她，看樣子我的太陽神籙有着落了。”
一襲白衣坐在玉臺上，靜靜推算自己針對日御神女的佈局。
突然，天渺滿臉欣喜走過來：“大人，去年的三方彙總出來了。”
聊天、遊戲、物流，夢界對外的三個產業，每年進行一次收益彙總以及對比。
太濛將一位金仙在夢界逸散一年的精神力視作一道夢源力。百道夢源力能融合一縷先天祖炁，等同三清等人修煉一年的祖炁法力。
“去年有八百位仙家在夢鄉論道，共催生八道先天祖炁，排除成本之後將六道祖炁本源投入靈池。”
太濛看到這個結果，嘴角浮現笑意。三清等人苦苦修煉一年，才能產生一道祖炁法力。而自己只需要在夢界坐等收益，便有六道祖炁法力。
“物流那邊呢？”
“因爲咱們物流速度太快，仙人只需要在夢界短暫接觸，根本無法長時間提供精神力。在這方面，更多是從丹藥、法寶上進行報酬分成。夢源力的增長並不多，總的來說，一年下來連一道祖炁本源都沒煉成，還不夠我們維持物流的開銷。”
說到這，太濛又去看後面的遊戲一欄。
天渺繼續說：“這些年通過巫民推行遊戲。他們在遊戲中提供的精神力倒是很多，只可惜都是後天夢思之力，不如先天，單單轉化爲先天夢源力都需要一番功夫。”
但巫民勝在人多，后土部落有巫民百萬，哪怕按照十萬比一來算，也有十道本源祖炁。那相當於太濛的修行速度在三清等人的十倍之上！
當然，太濛收集的太虛祖炁更多是用來壯大夢界，培養整個世界的底蘊以及支付整個世界的運行開銷。分到自己這裡，能有三清等人的五倍修煉速度就不錯了。
“還是人少啊！”太濛感慨說：“如果能把其他祖巫的巫民全部拉攏過來，應該能達到三清等人的十倍修行吧？”
“那樣一來，大人超越三清，乃至比肩道祖也不是不可能。”
“比肩道祖可不敢想。那可是真正的洪荒第一人。不成混元，可不敢放這種豪言。”
不過在鴻鈞之下，放眼洪荒之中不入大羅者，太濛的道行似乎還在衆人前列。
“三個產業雖然好，但也是時候拿出第四個產業了。”太濛伸手虛抓，從湖泊中凝聚幾個五彩光球：“回頭你去那些巫民處進行播放，看看他們喜不喜歡這種影視。”
這種影視是太濛以幻境製作的一些小故事。有些是夸父、龍伯在外打獵的記錄片，有些是后土娘娘在龍漢道紀和龍鳳廝殺的景象。
這是太濛推出的電影雛形，想要先試試水，看看巫族對這方面的喜好程度，從而選擇相應的方式進行推廣。
這時，夢界之外傳來一陣神光波動。
太濛擡頭看了一眼，吩咐天渺：“你先下去忙吧。”
“但太一閣下他……”
“我親自去迎接！”太濛親自前往夢界之外，將太一請入天蒙宮。
拍拍手，有幾位巫民少女給二人奉茶。
“這些生靈是巫民？”太一面帶訝色：“巫民你也敢碰？”
“我跟后土商量過，但凡巫民睡眠，便歸我掌控。夢君二字，你當是隨便說說的？”只要生靈入夢，那麼就必須受到太濛的轄制。目前夢界初開，掌控力度不大，等到未來太濛證道大羅，天地之間一應未成仙，不得道的人，只要入夢都會被他操控。
“后土答應，在她族人睡眠後，可挑選幾個巫民侍奉我。”這也是后土對太濛的一種答謝。
太濛略略提及后土部落的事，太一皺起眉頭問：“你覺得巫族實力如何？”
“我見過後土，十二祖巫的實力距離大羅只差一步。不，應該說他們本來都具備大羅之力。但還沒有真正覺醒，還沒完全挖掘自身所有潛力。”太濛有些惋惜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們的修爲比太清道人差半籌。不過等他們利用香火力量繼續壯大自己，恐怕巫族勢力就會隨之大漲，一口氣出現十二位大羅。”
十二位大羅，哪怕太古三族全盛時期都沒有。單單一族拉出來，頂多才只有七八位大羅層次的高手。
“這麼看，你覺得他們會成爲下一個三族？”
“有可能。”
太一沉默，這段時間他大哥帝俊打算培植勢力，學三族一樣稱霸洪荒。這樣一來，未來巫族是一定會對上的。
太濛看了太一一眼，對他的想法明白幾分。但面對所謂妖族，巫民因爲跟盤古氣息更接近，對太濛夢界的補益也更多。所以哪怕他明白巫妖兩族的下場，但在此刻仍較爲傾向於巫族，有心幫助巫族壯大。唯有巫民繁衍到整個洪荒，他才能更多的收割香火念力。
“巫妖之戰還早呢。先推動巫民壯大，將我的夢界演化完畢，這纔是正經的。”太濛一邊想，一邊撮了一口茶。
現在洪荒後天生靈還是太少，只能將太濛推到大羅層次。可等到人族出世後，自己的夢界依託人道，以億萬生靈的夢境交織大道，讓衆生幫助修行，混元道果也不是不可能。
“對了，你好端端怎麼跑到夢界來了？還是真身？”
“我知道，你利用夢中證道的方式，已經具備一點大羅力量。所以找你研究，你覺得這股力量是大羅嗎？”太一閉上眼，自身涌出一股至高宏大的氣息。
太濛臉色一變，盯着太一仔細打量：“你這是……的確是大羅法力，你怎麼煉成的？”
太一身上的那股幽邃高遠的法力氣息，的的確確是大羅法力，而且和昔日在盤古大神身上的感覺類似！
“我也不知道，只是道祖講法時，我聽他講道總有些生澀感，便自己瞎琢磨，胡亂練出來的。剛纔問了問大哥，他的道好像跟我的道差距很大。”
太濛沉吟不語，太一心中有些忐忑。他試探過其他人，發現不論帝俊、紅雲還是三清道人，他們走的路子和自己都不同。這種大羅氣息別說跟鴻鈞道人，就連跟太濛夢君的那一點大羅氣息都有莫大差異。
“這股力量，是什麼時候煉成的？”
“觀道祖開天后。”
“開天嗎？”太濛暗道：這就能對上了。
於是，太濛開口說：“這是大羅法力，而且是獨屬於你的特殊道路。太一，太乙，難怪都說你天賦高呢。”太濛嘆息一聲後，揮揮手，身邊浮現兩個等人高的仙人投影。一個東土打扮的修士，一個是西方蠻荒之地的修士。
“金仙又名大覺，是一種不朽境界的稱呼。在龍漢時代，龍族稱呼爲龍君，鳳凰稱呼爲羽皇，麒麟一脈稱呼爲獸王。總而言之，這個境界就是自身不朽不滅，能超然壽元法則之外。接下來努力的目標，就是所謂的大羅道果，天地之間的永恆業位。龍漢年間不過三族高層以及道祖魔祖等少數幾人。”
“修大羅道，當今天下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理念。一種是東土的元炁論，太乙道果。這個‘乙’視作太極圖之上作爲分割的絃線。乙是動態的一，一是靜態的乙。從‘一’開始，分兩儀，合四象。一點點通過太乙之弦演化自己的道。”
太濛左邊的修士打坐調息，頭頂浮現太極圖，運轉陰陽兩儀，四象五行之道。這正是鴻鈞所奉行的理念。
“但凡東土神聖，從太乙仙真突破到大羅境界，都是這樣。最終將自己的道不斷延伸下去。正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至萬物這一步，自身大道演化天地萬道，以自身凌駕天地萬道之上，也就意味着大羅道果成了。”
太乙到大羅，是一個不斷演變的過程。
太一聽後不住點頭。太濛採百家之長，經常跑去別人夢境中聊天論道，遠比太一閉門造車要懂得多。更別說，他還有一生後世見聞，以及盤古大神的夢中傳承。
“這是東方的理念。正所謂盤古生太極，兩儀化四象，不外如是。頂多便是走一走勾勒三才，定道五行的路數。”
太一神情稍稍釋然：“沒錯，道祖講法也是這個理念。他的玄門崇尚太極之理，從陰陽而生四象，進而演化大道。”
“但西方不同。”太濛又一指右側小人。那人盤膝打坐，身後浮現一顆菩提妙樹：“西方將金仙這個境界稱呼爲大覺，又名大覺金仙。其實，金仙這個概念原本就是玄門鴻鈞道祖他們稱呼外道的。龍漢年間，幾位仙道大能自己稱呼爲太乙天仙，將其他外道同境界的人稱呼爲大覺金仙，主要就是針對西方外道修行體系。久而久之，這個稱呼越傳越廣，便作爲修行層次，成爲洪荒默認的一種分劃。天仙之上有太乙仙真，然後大羅道果。”
“繼續說西方的體系，這種稱呼問題我才懶得管。反正金仙稱呼挺好用的，就這麼稱呼唄。”太一對所謂的稱呼不以爲然，也不深究其來歷，反而催促太濛繼續講解大羅道果。
太濛搖搖頭，只好繼續說西方體系：“龍漢年間，西方有異人悟道，創出一種‘心如明鏡，身如菩提’的法門。大覺之後，心爲明鏡，映徹大千紅塵，以自身明悟菩提，最終走向大羅道果。嗯……他們的大羅道果稱呼爲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換成我的說法，就是無上正等正覺。遍知寰宇天道，也就是大羅道果。”
“也就是說，他們的道並非分兩儀，衍四象，將自己的道化作萬千，來成就大羅？”
“對，他們是用自身映徹大道，直接將天地投影，以心悟道，領悟萬物皆空的道理。”
“那你說，我這屬於哪種？好像跟他們都不一樣？”
“你這種應該算是東土大羅道的逆推版本。我在龍漢年間聽某位仙道大能講道，曾經聽他提及。‘當初仙道幾位大能創出太乙、大羅修行的時候，曾經有過一個假說。’但最終這條路沒有走下去，以鴻鈞道祖爲首的諸位仙家便已經把大羅道演繹出來。”
“什麼假說？”
“鴻鈞道祖他們的理解是，爲了讓大羅恆存於天地，需要遍知天下萬事，以自身大道形成一個天地大道的雛形，是圓之理。形成圓滿如一的大羅道果。西方心修一脈當年的論調也跟此類似，認爲唯有遍知遍行，最終才能覺悟。”
想要成就天地之中最高的大羅道果，必須要先明白天地之理。先了解，才能合道。
“那你的意思，我的這種道，不需要明悟天地萬道？”
“太乙是一條太極弦，玄門順延而下，分陰陽，定四象。但如果逆推太極，演繹混元呢？”
“逆推？”太一心中震動，彷彿明白了什麼。
太濛嘆了口氣：“不需要修什麼天地之理，只要逆推太乙，成就太一之道，以‘一’而破萬道，跳出這個天地，別說大羅道果，混元道果也不過就是一個‘一’罷了。”
無怪乎後世傳聞東皇天資卓絕，有證道之資。太一選擇的大羅道果，分明就是昔日盤古大神的翻版！
看着沉思的太一，太濛暗道：“如果他能活過上古劫數，說不定在未來也能於玄門之外另開道統，和仙佛兩道分庭抗禮。”
“以一而求道？”太一漸漸明悟，但還有一點迷瘴未破，便問：“那你呢？你的夢界證道算那種？”
“盤古開天證道的僞劣版。你們修行是一步步往前走，慢慢推演未知的大道。而我是已經在夢中勾勒出大羅道果，然後爲大羅道果充填力量，知道起點和目標後將這條路畫出來。”
盤古開天闢地而徹悟混元之理。太濛則選擇建立夢界，讓衆生一起幫他修道。
“至於你，甭管什麼心如明鏡照徹大千，也別玩什麼兩儀四象。你的道就是你的道，一步橫跨，走下去便是了！”太濛有點羨慕太一：“我這種證道方式，很難形成一個固有的體系。嚴格來說，我的道路和巫族操控法則元力類似。是掌控天地之法則，藉助衆生之力充填法則，最終形成相應的權能，難以完全復刻。但你的太一大道如果真創出來。便是跟西方心修和東土練氣法門分庭抗禮的全新理念。”
太濛對太一的這種方法給予絕高評價。
轟的一聲，太一腦中迷障破去，整個人豁然開朗。
只見青年深吸一口氣，腦後突然噴出一道浩瀚元氣。這股紫氣先天而存，至大不朽，正慢慢向着更高層次轉變，趨近三清和太濛的祖炁領域。
“說來，太一這種修行，破天地法則而證混元，屬於以力證道的範疇呢。”太濛心中驀地閃過這個念頭：“這種以力證道，真能在這個世界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