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鴻鈞沉吟不語,太濛稽首說:“前輩若在靈鷲山傳道講法,我欲將這幾座靈峰作爲供奉。”
太濛姿態這麼低,老仙哪裡不清楚他的盤算:罷了,此次化身大覺仙下界,本就是爲立旁門,分去那大覺道統氣數。如今這小子既然見機快,要佔一個先手,便由他吧。畢竟論起來,他在這件事上的謀劃比老道更早。
對太濛這些年的經營,鴻鈞只有讚譽的份。一個資質根基不如人的普通先天神靈,能走到如今這一步着實不易。
於是,老仙頷首:“你對正覺法門有所造詣,可隨我一起傳道。但切記,不可因此耽擱正道。”
所謂大覺法門,不過是外道旁門。他們可以幫西方修士續上道統,卻不能以此爲正道,耽擱祖炁法門的修行。
太濛連連點頭:“晚輩明白。”
老仙一托頭頂雲冠,冒出千丈光華,朗朗天音隨之響起:“貧道於靈鷲山開講大覺法門,但凡有緣之人皆可前來。”
最先到來的,自然是靈鷲山左近精怪。他們到來後,看到太濛坐在老者下首,燃燈和白澤分在二人身畔。
老仙講解大覺法門的修行,時不時太濛補充幾句,將較爲深奧的經意進一步剖析。
二人蔘考龍漢年間的西方修行法,將大覺之道重新整理規劃。當接引趕來時,正聽到二人對正覺修行的討論。
“老道私見,將正覺法門規劃爲正覺果,正等正覺,無上正等正覺,分別對應天仙、金仙以及大羅道果。”
太濛道:“此乃我相、人相、衆生相之別?”
“然也。”
燃燈在旁好奇問:“此三相有何區別?”
太濛:“我相,明徹本我,得清淨本心,可謂修身修己,道性圓明。此等果位不過小乘,但已等同天仙,有無垢無淨的琉璃真身。”
在旁聽講的淨光琉璃道人若有所思。這道人身穿素淨白衣,烏髮肉髻,雙耳垂肩,是太濛在西方世界少數友人之一。當年純青琉璃心,全仰仗他出面。眼下聽二人講解修行法門,琉璃道人身後隱現日月法相,正從太濛指點的我相中斬出日月光化身,重修正覺果。
太濛目光微動,盯着琉璃道人繼續說:“人相,此我非我,是名爲‘我’。一切智慧乘,已得覺行,可謂正等覺。”
這一重境界,便比天仙更高一籌,乃正覺金仙。
琉璃道人身後碧色光輝蠢蠢欲動,日月雙輪跳入雲空,各自化作一位道人。其中一人遍生日光,身體通赤,手持一株藥花。另一人遍生月光,身體淨白,手持一根藥杵。
“多謝道友!”連斬兩尊化身,琉璃道人境界更進一步,體悟太濛所謂的正覺果,通體呈淺碧色,正是琉璃無垢的清淨之相。而他頭頂有百寶蓮花大放光明,將方圓百里照徹宣明。
接引見狀,也是大喜:“此乃我西方正覺真傳!師弟,你我這次來對了!”
二人這些年清理苦竹衆,好不容易得了空閒。聽聞此地有人講道,立刻趕來聽講。
“琉璃道友真是好機緣。”準提也誠心上前道賀。琉璃道人是西方少有的善德之輩,他精通醫藥,奔走在戰事前線,爲受傷的仙家療傷。
琉璃哈哈大笑:“一切都是太濛道友和梵覺上師的功勞。有這日月化身,我幫諸位療傷時便多了四隻手。”
隨後,他和接引二人坐好,繼續聽太濛論述“衆生相”。
琉璃道人本就是金仙道行,他重修正覺法門,成就正等覺果。此果位等同金仙,也正是琉璃道人如今的境界。因此推演兩重境界猶如輕車熟路,極爲方便。可皆面對太濛隨後所言的“衆生相”時,以他的道行便難以明悟了。
“我爲衆生,衆生爲我,是爲正等,遍知不知,無上智慧,是爲正覺。”
太濛說得含糊,因爲他自己對西方的“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並無太精深研究。只是當年碰到幾位西方仙人,討論過幾次。前不久做了不少功課,才能拽出幾句詞。
說白了,他自己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琉璃道人這未來的藥師佛祖都聽得含糊,更別提燃燈之流,一個個神色茫然。雖然知道如來之果等同大羅境,真正的萬劫不滅,可一點都不明白該如何修行啊!
唯有接引準提露出自得恍然之色,顯然對太濛所言有所觸動。甚至鴻鈞道人頻頻點頭:“好小子,我對西方境界的推演也就是這一步。這小子有這麼深的造詣,看來這番佈局的確是努力了。”
鴻鈞最喜歡刻苦努力的孩子,不然也不會刻意假扮身份,瞞着所有人過來幫接引續接西方道統,順帶給燃燈道人一個機緣。
接引一心爲公,致力於重塑西方仙道。鴻鈞雖然有分西方氣運的心思,但過來指點相助,的確也有幾分感念接引誠心的意味。
至於燃燈,其本是向道之人。當年無緣紫霄宮後,奔波四方行走在諸位仙家處,求教紫霄宮講道心得。鴻鈞有感,在降臨靈鷲山後,主動將他帶在身邊做一個童子,將紫霄宮當年講道內容偷偷傳給他,助他悟道。
但是有太濛在前,接引和燃燈都要靠邊邊。
太濛,一個因龍鳳等神獸迫害,導致自身根基不全的“普通先天神靈”,憑藉一個連鴻鈞都看不上眼的“夢道”,居然自己凝聚祖炁,開闢一界,成就如今的地位,讓鴻鈞讚賞不已。在他小本本上,給太濛打了一個極高的評分。
看太濛口若懸河,講述西方法門,接引思忖:“我有心重立西方教統,若得太濛相助,定可事半功倍!就是不知,他看不看得上我們西方?我記得他在西方有別府?勉強來說,也算是我西方一脈吧?”
這位大羅高人動了拉攏之心,思考如何讓太濛加入西方教。
而準提則是另一番心思:“不妙,瞧師兄的表情,莫非還打算將對方拉攏過來?等西方教成立後,難不成還要給他一個教主噹噹?以這廝的性格,莫不是要踩在我頭上,作西方教的二教主?”
想到自己被太濛騎在脖子上,準提嘴角抽搐,心一橫:不行,絕對不能讓他加入西方教!
天花亂墜,地涌金蓮,太濛講述“無上正等正覺”的異象消散後,白澤才忍不住問:“殿下,您說了這麼多,講述無上正等正覺的妙處,但這種境界如何修行啊?我看大家都很迷茫……”
的確,琉璃道人心神嚮往,然而不明白如何修煉。燃燈道人雙目放光,同樣死盯着太濛。這兩位未來的佛門大能都如此了,更遑論其他人。
太濛頓時語塞。如果他明白的話,早就繞過接引,自己搶在西方教建設之前去立釋教佛門,把接引準提引過來當自己的兩大護法了!
但太濛到底臉皮厚,城府深,面對這般景象仍面色不露,故意輕拍白澤腦袋,笑罵道:“想什麼想?求什麼求?想便是執,求就是妄!一念執着,妄根難去,如何參悟正覺?”
言外之意,任何執着於“無上正等正覺”,思考如何修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方式都無法真正參悟這重境界。
接引點頭道:“一切世間有爲法,皆不得如來。”
他哪知道,太濛半桶水亂晃,倉促備課的成果早已全部甩出。剩下的東西連太濛自己都不懂,只能隨便誑言,糊弄糊弄這些西方修士。
然而接引準提參悟正覺奧妙,卻不認爲太濛說假話。
接引點出一句後,準提也不甘其後,手中樹枝輕輕一拂,有清淨仙光掃過衆人,洗刷心靈,開悟智慧。
“我等境界無煩惱根,清淨恆在。凡欲求、執念者,皆屬外道。”
有兩位大羅之輩親自背書,頓時琉璃、燃燈等人用一種歎服的目光看向太濛。
燃燈:“此子不證大羅,與我一般都是金仙。我本以爲他說這些都是胡話,是誑言亂語。可仔細想想,能讓諸位大神通者視作同輩,其本人又豈是凡俗?想必,並非他不證道,而是心無所求,不屑證道吧?”
琉璃:“太濛道友當年便有半部大羅的讚譽,人家的境界這纔是真正的無慾無求,六根清淨,遠非我輩之人可比。”
兩位未來佛祖心生慚念,而太濛手捏法印,盤膝而坐,嘴角掛着淡淡笑意。彷彿一切智珠在握,以包容世間萬物的胸懷看着衆人。然而他心中卻暗暗想到:
唔,今天又坑了兩位未來佛祖。我這以七情六慾爲引的夢界之魔,是不是可以被視作“佛敵魔羅”呢?
跟琉璃定下點化之恩,未來東方佛國的建設,要分潤一道氣運。還有燃燈,趁機了結跟天渺的因果,他要是再敢找我麻煩,直接抽死他!燃燈佛祖,我又不是自己去做!我自己化作過去佛,收萬佛之祖證道,想想那畫面……哎呀,不好不好,我還是老老實實當我的“魔羅”吧。最好在接引證道的時候插一腳……
太濛無慾無求?洪荒之中慾念最重,心思最雜的人,恐怕就是這小子。也因此,他根本無法參悟“無上正等正覺”。
但這並不妨礙他繼續演戲,只見太濛轉向琉璃道人,伸手一指,一縷五彩華光垂入琉璃眉心,化作螺旋捲起的白毫。
“正覺無路,人相可求,衆生相難見。他日你得發願心,成就願果,可證如來。”
這種指點,不亞於後世佛祖授記之舉,引得琉璃道人靈臺震動,模模糊糊有所悟,卻又無法捉摸。
接引、準提面帶訝色,暗暗揣摩太濛的話。
願心?願果?
這是什麼意思?莫非無上正等正覺還有修持之法?
但太濛不再多言,繼續請鴻鈞,不,應該是梵覺上師講述他的“元覺大道”。
西方元覺舍利真法,東方元炁金丹仙道,鴻鈞一統洪荒法統的謀劃由此可見。
“不過很可惜,那草木一脈的元木法門已經由師兄提前傳下。只要我能在西方這邊拖住鴻鈞,便可讓師兄順利打入敵人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