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門人也不趕他,同武王進營。武王不見姜尚,心下甚是不樂,問雲中子道:“相父受困於陣內,幾時方能出來?”
雲中子道:“大王可記得在紅沙陣內也有百日,自然無事。古云:有福之人,千方百計,莫能害他。無福之人,遇溝壑也喪性命。大王不必牽掛。”
且不講武王納悶在帳內,度日如年,雙眉顰鎖。且說呂嶽自困住了姜尚,甚是歡喜,每日入陣內三次用傘上之功,將瘟癀來毒姜尚,可憐姜尚全仗崑崙杏黃旗掌住瘟癀傘,陣內常放金光千百朵,或隱或現,保護其身。
話說呂嶽進關來,徐芳接住道:“老師今將姜尚困在陣內,不知他何日得死?周兵何日得剿?”
呂嶽則道:“吾自有法取之。”
徐芳見呂嶽不肯多說,也不好多問,轉而便道:“如今且把擒周將解往朝歌請罪,吾另外再作一本,稱讚老師功德,並請益兵防守。”
呂嶽卻是擺手隨意道:“不必言及吾等,你乃紂臣,理當如此;我是道門,又不受他爵綠:言之無用。只是不可把反臣留在關內,提防不測,這到是緊要事。並請兵協守,再作理會。”
徐芳領命,慌忙把四將各上了囚車,差方義真押解往朝歌請罪。正是:指望成功扶帝業,中途自有異人來。
且說方義真押解四將往潼關來,算只有八十里。不一日就到,按不下表。
話說青峰山紫陽洞清虛道德真君,閒暇無事。往桃園中來,見楊任在旁,真君乃道:“今日正該你去穿雲關,以解子牙瘟癀陣之厄,並釋四將之愆。”
楊任不由道:“老師!弟子乃文臣出身,非是兵戈之客。”
真君笑道:“這有何難?學之自然得會,不學雖會亦疏。”
真君隨後入後洞。取出一根槍,名曰‘飛雷槍’,在桃園傳與楊任。君不見有歌爲證:“君不見此槍名號爲飛雷。穿心透骨不尋常;刺虎降龍真可羨,先天鉛汞配雌雄。煉就坎離相眷戀,也能飛,也能戰;變化無窮隨意見。今日與你破瘟癀。呂嶽逢之鮮血濺。”
話說楊任乃是封神榜上之神。自然聰明,一見真君傳授,須臾即會。真君道:“我把雲霞獸與你騎,還有一把五火神焰扇,你帶了下山。若進陣中,須是如此如此,自然破他瘟癀陣,何愁呂嶽不滅也。還有黃飛虎四將有難在中途。你先可救他,在關內以爲接應。破陣後外夾攻,定然成功。”
楊任拜辭師父下山,上了雲霞獸,把頂上角拍了一拍,那騎四蹄自然生起雲彩,望空中飛來。正是:莫道此獸無好處,曾赴蟠桃四五番。
且說楊任霎時已至潼關,離城有三十里之遙,只見方義真解犯官官前進,旗上大書解岐周反將黃飛虎、南宮适等名字。楊任落下獸來,阻住去路,大呼道:“來將哪裡去?”
軍士一見楊任生得古怪蹊蹺,眼眶裡生出兩隻手來,手心內又有兩隻眼睛,騎着一匹神獸,五綹長髯,飄揚腦後,軍士見之,無不駭然;飛報與方義真:“啓上將軍!前邊來了個古怪異人,阻住了路。”
方義真仗自己胸襟,把馬一夾,走出車前,見楊任如此行狀,從來也不曾有怎樣的相貌,心中也自驚駭,大呼道:“來者何人?”
楊任是文官出身,言語自然輕雅,乃應道:“不須問我,吾乃上大夫楊任是也。將軍!天道已歸明主,你又何必逆天行事,自取滅亡也。”
方義真道:“吾奉主將命令,押解周將往朝歌請功,你爲何阻住去路?”
楊任道:“吾奉師命下山,來破瘟癀陣,今逢將軍押解周將,理宜救護。我勸將軍不若和我歸了武王,正所謂應天順人,不失封侯之位,有何不可?”
方義真見楊任低言悄語,不把楊任放在心上,把手中槍一舉,大喝道:“逆賊休走,吃我一槍!”
楊任忙用手中槍急架相還,兩家大戰,未及數合,楊任恐軍士傷了被擒官將!忙用五火神焰扇,照着方義真一扇扇去,不知楊任此扇利害,一聲響,怎見得?有詩爲證:“烈焰騰空萬丈高,金蛇千道逞英豪:黑煙卷地雲三尺,煮梅翻波咫尺消。”
話說楊任把扇子一扇,方義真連人帶馬,化一陣狂風去了。衆軍士見了,吶一聲喊,抱頭棄兵奔回進關。
且說黃飛虎等見楊任這等相貌,知是異人,忙在囚車中問道:“來者是那一位尊神?”
楊任認得是黃飛虎,俱是一殿之臣,忙下了雲霞獸,口稱:“黃將軍!我非別人,不才便是上大夫楊任。因紂王失敗,起造鹿臺,我等直諫,昏君將我剜去二目,多虧道
德真君救我上山,將兩粒仙丹放在目中,故此生出手中之眼耳。今特着我下山來破瘟癀陣,先救將軍等,故效此微勞耳。”
楊任隨即放了四將,四將謝過了楊任,只是咬牙深恨龍安吉。
楊任道:“四位將軍且不必出關,且借住民家,待我破了瘟癀陣,那時率衆出關,公等可作內應。只聽炮聲爲號,不可有誤。”
黃、徐等感謝楊任,自投關內民家去了。
且說楊任上了雲霞獸,出穿雲關,來至周營下了雲霞獸,軍政官見了大驚,楊任道:“早報於武王,吾非反臣也。”
報馬報入中軍:“有異人求見。”
雲中子知是楊任來了,忙傳令:“請進中軍。”
諸將見了各自駭然,楊任見雲中子下拜道:“師叔在此,料呂嶽何能爲患。”
雲中子安慰謝畢,請起與衆門人相見。楊任來見武王。武王大驚,問其原故。楊任把紂王剜目之事,又說了一遍。武王大喜。命治酒款待。楊任又將救了四將事表過:“吾師特命不才來破瘟癀陣耳。”
雲中子忙道:“你來的正好,還差三日,正是百日之厄完滿。”
衆門人見又添楊任,各有歡喜之色,不覺過了三日。次日清晨,周營炮響,大隊齊出。一干周將與衆門人並武王、雲中子齊至轅門,看楊任破瘟癀陣。楊任至陣前大呼道:“呂嶽何不早來見我!”
只見陣內呂嶽道人現了三頭六臂,手提寶劍而出。見楊任相貌異常,心下也是驚駭,忙問道:“你是何人,通個名來!”
楊任道:“吾乃道德真君門下楊任是也。今奉師命下山。特來破你瘟癀陣。”
呂嶽笑道:“你不過一小童耳。敢出大言?”
呂嶽仗劍來取,楊任飛雷槍急架相迎,二獸相交,槍劍並舉,戰未三合,呂嶽掩一劍望陣中而走。楊任大呼一聲隨後入陣:“吾來也!”
話說呂嶽走進陣去,楊任趕來,呂嶽上了八卦臺。將瘟癀傘撐起,往下一罩。楊任把五火扇一扇。那傘化作灰燼,揚飄而去,又連扇了數扇,只見那二十把傘盡飛灰。正好有瘟部神李平,進來將言勸解呂嶽,不要與周兵作難,也是天數該然,恰逢其會,常被楊任一扇子扇來,李平怎能脫逃。可憐:一點靈心分邪正,反遭一扇喪微軀。
李平誤被楊任一扇子扇成灰燼,陳庚大怒罵道:“何處來的妖人,敢傷我弟?”
陳庚舉兵刃飛取楊任,楊任把扇子連扇數扇,莫說是陳庚一人,連地多扇紅了。呂嶽在八卦臺上,見勢頭兇險,捏着避火訣指望逃走,不知楊任此扇,乃五火真性攢簇而成,豈是五行之火,可以趨避。呂嶽見火勢愈熾,不能鎮壓,徹身往後便走。楊任趕上前連扇數扇,把八卦臺與呂嶽俱成灰燼,三魂赴封神臺去了。有詩爲證:“九龍島內曾修煉,得道多年根未深;今日遭逢神火扇,可知天意滅真心。”
話說楊任破了瘟癀陣,只見姜尚在四不象上伏定,手執着杏黃旗,左右金花浮現,擁護在身。諸門人看見,齊來攙住。姜尚也不言語,面如淡金,只見四不象一躍而起。武王在轅門見武吉揹負姜尚而來,不由垂淚言道:“相父不過爲國爲民,受盡苦中之苦。”
在雲中子的吩咐下,武吉遂將姜尚背至中軍,放在臥榻之上。雲中子用丹藥灌入姜尚口中,送下丹田。少時,姜尚睜開雙目,見衆將官立於左右,乃言道:“有勞列位苦心。”
武王大喜道:“相父且自安心,仔細調理。”
姜尚在軍中安養了數日,只見雲中子道:“子牙且自寬心,待後萬仙陣我等再來助你,今日且奉別。”
姜尚不敢強留,雲中子回終南山去了。
姜尚打點來取關,只見楊任上前言道:“前日不才已暗放了四將在內,元帥可作速調遣。”
姜尚見楊任說有四將在內,須得裡外來攻,方可取關。姜尚隨即傳令,點衆將攻關。
且說徐芳見破了瘟癀陣,又聞左右來報:方義真已死,四將不知所往。不由心下十分着忙。只見門外殺聲振地,鑼鼓齊鳴,喊聲不止,如天崩地塌之狀;徐芳急上關來守禦,只見周兵大隊人馬,四面駕起雲梯火炮,攻打甚急。
有雷震子大怒,飛在空中,一棍刷在城敵樓上,把敵樓打塌了半邊。徐芳禁持不住,急下城來,雷震子已站於城上。哪吒登起風火輪,也上城來。守城軍士,見雷震子這等兇惡,一齊走了。哪吒下城,斬落了鎖鑰,周兵一擁而入。
徐芳見周營大隊人馬進關,只得縱馬搖槍,前來抵當;被周營大小衆將,把徐芳圍住在當中,彼此混戰。且說黃飛虎、南宮适、洪錦、徐蓋,聽得關外喊殺,知是周兵成功;四將步行趕至關前,見周兵已將徐芳困住。
黃飛虎大叫道:“徐芳休走!我來也!”
徐芳正在着忙之際,又見黃飛虎等四人衝殺前來;不覺吃了一驚,措手不及。被黃飛虎一劍砍來,徐芳望後一閃,那劍竟砍落馬首。把徐芳撞下鞍鞽,被士卒生擒活捉,拿縛關下。
衆將收了軍卒,迎姜元帥進關升帳坐下,出榜安民畢;有黃飛虎、南宮适等來見姜尚,姜尚不由道:“將軍等身受陷葬之苦,幸皇天庇。轉禍爲福,此皆將軍等爲國忠心,感動天地耳。”
衆將在穿雲關安置已定。姜尚乃吩附:“把徐芳推來。”
左右將徐芳擁至階前,徐芳立而不跪,姜尚罵道:“徐芳!你已擒兄,不念手足之情。爲臣有失邊疆之責;你有何顏尚敢抗禮?此乃人之禽獸也!速推出斬了!”
衆軍士把徐芳推出斬首。號令在穿雲關,武王設宴與衆將飲酒,犒賞三軍。
翌日姜尚傳令起兵,行有八十里,兵至潼關安營,炮響立下寨柵。姜尚升帳,衆將官參謁畢,商議取關。
且言潼關主將餘化龍有子五人。乃是餘達、餘兆、餘光、餘先、餘德,惟餘德一人在海外出家。不在潼關。連餘化龍只有父子五人守此關隘;忽聽關外炮響,探事報知周兵抵關下寨。餘化龍謂四子道:“周兵此來,一路屢屢得勝,今日至此,亦是勁敵,須是要盡一番心力。”
四子不由相視齊應道:“父親放心,料姜尚有多大本領,不過偶然得勝,諒他何能過得此關?”
不言餘化龍父子商量;再言姜尚次日升帳,問左右:“誰去取此關見陣一遭?”
旁有太鸞應聲道:“末將願往。”
姜尚許之。太鸞出營至關下搦戰;哨馬報入關中,餘化龍命長子餘達出關,餘達領令出關。太鸞見潼開內有一將銀甲紅袍,真個齊整,滾出關來。怎見得?有贊爲證:紫金冠,名束髮,飛鳳盔,雉尾插,面如傅粉一般同;大紅袍罩連環甲,獅鸞寶帶現玲
瓏。打將鋼鞭如鐵塔,銀鬃馬跑似雲飛,白銀槍杵鞍下拉;大紅旗上書金字,潼關首將名餘達。
話說太鸞大呼道:“潼關來將何名?”
餘達道:“我乃餘元帥長子餘達是也。久聞姜尚大逆不道,興兵構怨,不守臣節,干犯朝廷關隘,是自取滅亡耳。”
太鸞道:“吾元帥乃奉天征討,東進五關。弔民伐罪,會合天下諸侯,觀政於商;五關今已進三,爾尚敢拒逆天兵哉?速宜倒戈,免汝一死。若候關破之日,玉石俱焚,追悔何及!”
餘達大怒,搖槍直取。太鸞手中刀赴面來迎,二將大戰二三十合,餘達撥馬便走,太鸞隨後趕來,餘達聞腦後馬至,掛下槍取出撞心杵,回手一杵,正中太鸞面上,太鸞翻下鞍鞽,可憐爲將官的,正是:禍福隨身於頃刻,翻身落馬項無頭。
餘達把太鸞一杵,打下馬來,復一槍結果了性命,梟了首級,掌鼓進關,見父請功,將首級號令於關上。敗兵回見姜尚報知,姜尚聞太鸞已死,心下不樂。
次日,姜尚升帳,只見蘇護上帳欲去取關,姜尚許允之。
蘇護上馬至關下討戰,回馬報知,餘化龍命次子餘兆出關對敵。蘇護喝問道:“來者何人?”
餘兆乃道:“我乃餘元帥次子餘兆是也。你是何名?”
蘇護道:“我非別人,乃冀州侯蘇護是也。”
餘兆頓時道:“老將軍,末將不知是老皇親;老將軍身爲貴戚,世受國恩,宜當共守王土,以圖報效,何得忘椒房之寵,一旦造反,以助叛逆?竊爲將軍不取。一旦武王失恃,那時被擒,身戮國亡,遺議萬世,追悔何及,速宜倒戈!尚可轉禍爲福耳。”
蘇護大怒:“天下大勢,八九已非商土,豈在一潼關也?”
蘇護縱馬搖槍,直取餘兆,餘兆手中槍急架忙迎,二馬來往未及數合,餘兆取一杏黃旗一展,咫尺似一道金光一晃,餘兆連人帶馬就不見了。蘇護不知其故,急自左右看時,腦後馬至,慌忙轉馬,早被餘兆一槍刺中脅下;蘇護翻鞍落馬,一靈已往封神臺去了。餘兆取了首級,進關來見父報功,將首級號令,慶喜不表。
且說姜尚又見折了蘇護,着實傷悼。蘇護長子蘇全忠聞報,痛哭上帳,欲報父仇,姜尚不得已許之。
蘇全忠領令至關下搦戰,哨馬報進關來,餘化龍令第三子餘光出關對敵,蘇全忠見關中一少年將來,切齒咬牙大喝道:“你可是餘兆?快來領死!”
餘光道:“非也,吾乃是餘元帥三子餘光是也。”
蘇全忠大怒,縱馬搖戟衝殺過來,二馬相交,槍戟並舉,大戰二十於合。餘光按下槍,取梅花鏢回手一鏢,有五鏢一齊動手,全忠身中三鏢,幾乎墜於馬下,敗回周營。
餘光得勝進關,見父回令,鏢打蘇全忠敗回;餘化龍道:“明日待吾親會姜尚。設謀共破周兵,必取全勝。”
次日關中點炮吶喊,餘總兵帶四子出關,至周營搦戰;哨馬報進營來,姜尚與衆將出營拒敵,左右軍威甚齊。餘化龍見姜尚出兵,嘆道:“人言子牙善於用兵,果然話不虛傳!”
餘化龍看罷,一騎當先:“姜子牙請了。”
姜尚答禮道:“餘元帥!不才甲冑在身,不能全禮;不才奉天征討獨夫,以除不道,
弔民伐罪,所以望風納降,俱得保全富貴。所有逆命者,隨即敗亡,國家盡失,元帥不得以昨日三次僥倖之功。認爲必勝之策。倘執迷不悟,一時玉石俱焚,悔之何及,請自三思,毋貽伊戚!”
餘化龍則道:“似你出身淺薄,不知天高地厚之恩;只知妖言惑衆,造反叛主,以逞狂妄,今日逢吾,只叫你片甲無存,死無葬身之地矣!”
轉而餘化龍便是厲聲大叫:“左右,誰與我拿姜尚見頭一功?”
只見左右四子衝殺過來,蘇全忠戰住餘達,餘兆敵住武吉,鄧秀抵住餘光,餘先戰住黃飛虎,餘化龍壓住陣腳,四對兒交兵;這場大戰,怎見得好殺?有詩爲證:
“兩陣上旗齊磨,四對將各逞英豪;長槍闊斧並相交,短劍斜揮閃耀。蘇全忠英雄糾糾,餘達似猛虎頭搖;武吉只叫活拿餘兆,鄧秀喊捉餘光。黃飛虎恨不得槍挑餘先下馬,衆兒郎助陣似潮波涌濤;咫尺間天昏地暗,殺多時鬼哭神嚎。這一陣只殺得屍橫遍野血凝膏,尚不肯干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