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慾於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賈德全對安雲嬌的情感,究竟是哪一種,連他自己都難以說清。這份情感,參雜了太多的慾念,最終讓賈德全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他跪在空曠的荒野,嘶吼了一陣後,那憤恨,那不平,那野心,那美夢,都隨着他怪異的呼叫,被淒冷的寒風全部帶走。
“什麼人!”隨着一聲質問,突然,賈德全脖頸處又是一涼,他剛轉頭,便傳來一陣刺痛。
痛吧!痛吧!
他已經什麼都不在乎,執拗的將脖子轉到持刀之人所在方向。
冰冷的刀刃又刺進去些許,混着滾燙的血y,真夠刺激!
不錯!
賈德全的心理在連日來的打擊與生理的改變後,已然有些病態,他幾乎是有些興奮的想到,在自己死前,居然還能遇到這麼一個帶刀的匪類!
這感覺,真新鮮!
如此又比被撕碎了,死在野狼肚子裡要好上許多。
賈德全啊賈德全,此時你身無長物,能有個還算體面的死法,也算是賺了!
他如此安慰自己,又將頭用力的向着鋼刀方向扭去。持刀那人卻被他這種一心求死的方法,唬的向後一退。
只聽得“唰”的一聲,對方將刀收回鞘中:“你是什麼人,爲何會在此地?”
賈德全看到那人收了刀,心裡只覺得可笑可悲,想死的時候,就連死,都變得十分困難。
他脖子猶在淌血,腦袋上也是寸草不生,那張本來還算看得過去的臉,也和他身上的衣服一般,簡直是“不堪入目。”
他跪坐在地,嘿嘿的笑着。形容瘋傻,根本就不去理會那人的疑惑。
“趙安,怎麼了?”自他們背後,響起另一個聲音。
“安!”
賈德全突然一個抖擻!
名字裡有“安”的人。都得死!
他此時已是神智完全失常!
賈德全彷彿天賜神力,居然忍着劇痛,東搖西晃的爬起來,惡狠狠的就要衝向之前那個名叫“趙安”的人。
然而,他經過安府的那般折磨。此時又被扔在這荒郊野地,甚至,就在剛纔,他的脖頸更被割開了道血口,賈德全早就沒了力氣。
於是,他殘存的體力,只是夠他勉強站起來,踉蹌的晃了幾下,隨即便頭暈目眩的栽倒在二人面前……
賈德全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他帶着安雲嬌回到了家鄉,那裡,孃親仍然健在,自己依然健全。安雲嬌,她生了一個胖乎乎的白娃娃……
“嘿嘿,嘿嘿……”他張開乾裂的嘴,笑的心滿意足。
“醒了?”身旁有人問道,這聲音——是那個男人!
賈德全猛的睜開雙眼,一名獵戶打扮的男子出現在他面前。
是他!
賈德全雖然不記得此人的相貌,卻認得他的聲音!
就在這一刻。他昏迷前所遭遇的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爭先恐後的向腦海中涌來!
那片空曠的荒郊!
那個帶着“安”字的男人!
那把鋼刀!
那痛!
這裡,又是哪裡?
他強撐着要坐起。然而身下卻只覺得有些顛簸。
“小心。”面前的人,忙扶了他一把。
賈德全一把推開那人,他縮在一角,警惕的看着對方。
此時的賈德全,就像只剛從山林裡捕獲的獸,帶着強烈的敵意與防備。好像隨時就要攻擊任何一個靠近他的人。
他耳中只聽得有車輪“轆轆”之聲,四周,越來越喧鬧,憑着感覺,他發現,自己應該是又回到了京城!
該死!
賈德全抓着身旁的車簾,他充滿了無力之感,這地方,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再踏進一步。
他暗中尋思,該怎麼從這馬車上跳下逃跑!
他面前獵戶裝扮的人,看到賈德全這副模樣,猜測他也是個可憐之人,於是,便將聲音放得更加溫和。
“你不必怕,趙安沒在這裡。”說話的人,正是那日名爲“趙安”那名帶刀“匪徒”的同伴,他身軀魁梧,相貌英俊,特別是他的一雙眼睛,就像蘊着初生朝陽般的光芒,讓賈德全在他的面前自慚形穢。
賈德全不由自主的放開了簾子,慌張的用手臂上的“布片”遮擋着自己,不住向着角落蜷縮。
“別怕。你是誰,家在何處?”那人看着賈德全似乎沒有像剛纔那般懼怕自己,便繼續問道。
賈德全躲在角落裡,張了張口,接着不停搖頭,又連比帶畫的只是說不出話。
“原來你不善於言。”那人怔了一下,便回頭又從身後的包袱裡拿出一個水壺,有些同情的看着賈德全。
“看你也不容易,我姓魏,是那座山裡的獵戶。今日到這城裡來賣些山貨,好回頭過個肥年。”
他說着,賈德全不由的向着車內四處打量,果然,在距離他們不遠的車廂另一處,還零落的扔着幾隻野j。
“你聽得到!”那人看到賈德全的舉動,便爽朗一笑,“這就更好了。”
他從懷中拿出幾塊幹餅,又將身旁的水壺一同放到賈德全面前。想了想,又從腰間掏出一枚碎銀交與賈德全。
“拿着吧,賣了這些山貨,我們就該回去了。”他將車簾撩開一條縫隙,眼看着外面已經是暮色將至,“不知你是否有親人,只是你既然出現在那裡,想必也是這附近的人。”
說話間,那人出神的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羣,賈德全心中卻是無比驚懼。
是的,賈德全又回來了,就在剛纔,車子還路過了安府的門外!
那種羞辱!那種疼痛!
那個改寫了他一生的地方!
他差點叫了出來,只是用手捂住嘴巴,拼命的咬着虎口,這才抑制住那幾乎脫口而出的驚呼與不平!
“這裡真好啊……”姓魏的那名獵戶卻沒有注意到賈德全的變化,他看着那川流不息的人羣,車水馬龍的街道,緩緩放下簾子,嘆息道。
他年輕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迷惘。
賈德全太熟悉那樣的神情,初到京城的他,也曾經是那樣的,帶着驚歎,帶着憧憬,一步,一步的走進安府,走進了命運獰笑着的嘴裡……。紅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