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死丫頭!”陸武將手在胡十九的面前揮了揮。
胡十九似乎被嚇了一跳,茫茫然的看着他。
又來了……
上一次,是在自己叫她“沈嘉寧”,這次,又是自己告訴她找不到那名韓府的婢女。
死丫頭的這副神情,就像是一隻在林間迷路的小獸,而她與韓府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要走了啊……”陸武突然很想給胡十九一記爆慄,讓她或嗔或怒也好過現在這樣,可是他的手剛剛舉起,卻在空中停了停,又緩緩的放了下來。
他轉身便欲離去。
“我走了。”陸武半側着身向着身後的胡十九說道。
快來拉住我,拉住我,就像剛纔那樣……
“嗯。”
嗯?“嗯”是什麼意思?
手裡空落落的,陸武佯怒轉回身,卻只看到胡十九的背影,她慢慢的沿着護城河邊的那一排青柳,靜靜的走了。
“你……”
他剛想開口去喊胡十九,卻又改變了注意。陸武微微皺眉,目送着胡十九遠去的背影,他打定主意,下次一定要帶給胡十九一個好消息。
“陸武!”
胡十九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麼似的突然回頭,陸武剛想匆忙轉身,裝作自己沒有一直傻乎乎的看着她的背影,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在韓府多加小心。”胡十九似乎沒有發現陸武的窘迫,她只是鄭重的對陸武說道。
多加小心?
這是在心疼我?
“那個……”
風乍起,陸武突然咳的驚天動地。
“陸武?”胡十九向前跑了幾步。
“知道了!囉嗦!”陸武粗聲粗氣的回答,又不耐煩的揮着手讓胡十九快走。
“你還不快點回家!”他沒好氣的說道。
“哦,那我走了。”聽到陸武中氣十足的聲音,胡十九停下腳步,笑着擺了擺手,“走了!”
她的笑容似乎感染到陸武,陸武的臉上,也浮現出一個羞澀溫柔的笑容。
“路上小心。”他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低聲說道。
終於,那個瘦弱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陸武看似無意的向着路旁的大樹上瞥了一眼。
樹葉,急速的抖動了幾下,重歸平靜。
琅京,建安坊,長亭街,一條狹長僻靜的小巷。
“都辦妥了?”
“是。”
“人呢?”
“打暈了。”
月光下,雙目狹長,玉面薄脣的男子轉過頭,“殺。”
“是。”
他面前的兩名黑衣男子機械的點頭。
男子冷冷的看了看他們,那二人的頭越發伏得更低。
過了不知多久,直到那種令人屏氣懾息的壓力漸漸消散。
兩名黑衣人中略胖一點的那個,大着膽子先將眼睛慢慢上翻,又左右瞄了幾下,接着慢慢擡起頭。
“走了……”他撞了撞另一名黑衣人。
被撞的那名黑衣人非但不敢擡頭,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就像被人施了定身術。
“真走了……”胖一點的黑衣人徹底挺直了腰,深深的舒了口氣。
“你不走?剛纔你可是聽到了,咱們還有任務。”他說着,又探身朝着巷口望去。
直到此刻,那名一直低頭俯身的黑衣人,才半擡着眼,小聲問道,“真走了?”
他的聲音就像耳語,也幸而這條巷子僻靜並無他人,他的同伴才勉強聽清他說什麼。
“走了!”看到他這副窩囊樣,胖點的黑衣人不由拔高了聲音。
這聲音在寂靜的巷中聽上去分外刺耳。
剛準備慢慢挺直腰板的另一名黑衣人,被他唬的又連忙低下頭,似乎準備發現有什麼不對,就立刻保持剛纔那種站姿一般。
彷彿沒想到自己的聲音在這條破巷中會這麼大,胖點的黑衣人也是膽戰心驚,連忙四下張望。
“嗤!”那個一直連腰都不敢直起的黑衣人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快走吧!”顯然,胖子有些火了,矮身躍上牆頭,緊跟着就看他的身影靈活的躥跳了幾下後,不遠處,一棵老樹微微搖晃了幾下。
“死胖子,跑的倒挺快。”剩下的那名黑衣人低聲咒罵,片刻之後,只聽到老樹之上,隱隱傳來兩個人的低聲對話——
“剛纔,他居然笑了,還和那個小姑娘說‘路上小心’?”
“噓!你找死啊!”
“對對對!我們什麼都沒有聽到,沒有看到!”
樹林裡,傳來怪鳥桀桀的叫聲,就像有人在放肆的大笑。
胡十九今天的路,走的要比以往慢了許多,因此,回到家時,沈凌已經睡熟了。
院子裡,只有忠心耿耿的老狐狸惑與,來回的踱着方步,不斷地向院門口的方向張望。
“小姐!”眼看胡十九靜悄悄的推開院門,惑與連忙迎了過去。
神色倦怠的胡十九勉強笑道:“沈叔,我回來了。”
“今兒可是累着了?”惑與不敢再提起什麼要帶胡十九回狐山的話,但仍是忍不住關切的問道。
“還好。”
“哦……”惑與接不上話,可是又站在原地不走。
胡十九剛走了兩步,停下來,看到惑與不斷的向着廚房張望。
“沈叔,還有粥嗎?我餓了。”她摸了摸肚子,露出一副飢餓的模樣。
“有!有!有!”惑與一迭聲的說道,剛向廚房走去,又急慌慌扭過頭指着石凳說,“小姐,你先坐着稍等,老奴很快就好!”
胡十九含笑點頭。
片刻之後,惑與端着的托盤裡,不僅有粥,有饅頭,居然還有熱騰騰的小菜。
他用襜衣擦了擦手,“小姐,這菜老奴一直貼着鍋邊留着,還熱着呢,就是味道沒有剛做出來那麼好……”
“沈叔,你的廚藝真是比醉翁樓的師傅都好呢!”胡十九不住的讚歎。剛纔本是擔心惑與失望,所以才尋了個理由讓他開心。可是冒着熱氣的飯菜一端上來,倒是真有些餓了。
她一手拿着饅頭,一手夾着菜,吃了幾口後,又放下筷子端起碗,大口喝粥。
“哎!慢點喝!別燙着了!”惑與在一旁不住叮嚀。
溫熱的飯菜順着喉頭進入腹中,渾身都暖了起來。就連剛纔那些煩鬱的情緒,也隨着這噴香的飯菜,一點一點的化爲烏有。
一路上她想了許多,她害怕失去青雀,害怕失去韓墨辰,害怕失去這人間所有愛着自己,自己又深愛的人。
然而,難道她就不害怕失去沈凌和惑與嗎?
狐族天生長壽,卻終究不是壽與天齊,到那時,她又該如何?
胡十九不敢想象失去白凌與惑與的日子。
也許,珍惜當下,這便是不再枉費此生的最好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