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居然是一個乾淨芬芳並不很大的院子。青石鋪就的走道兩旁,疏密有致的種着胡十九叫不上名字的花草,其中,更有幾朵紅色的山茶花迎風搖曳,分外奪目。
再往裡走,是一間寬敞明亮的堂屋,屋內,一扇花鳥屏風位於正中,屏風前,設有一張黃花梨木翹頭案,案上有一素色牡丹白瓷瓶,兩旁散落着幾塊墨綠色的方席,除此之外,再無別物。
這怎麼可能是酒窖?
胡十九越發覺得奇怪,仔細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那名年輕人似乎發現了胡十九的疑慮,他司空見慣般的微微一笑,故作玄虛的走到屏風之後,“來!”
胡十九站着不動。
“過來呀!”年輕人探出半個身子,熱情的招呼胡十九。
胡十九反而後退了一步。
年輕人有點尷尬。
之前來的夥計,無一不是或順從,或歡喜的跟着自己,唯獨這個名喚“十八”還是“十九”的小夥計,倒像是受了驚嚇的兔子,不上前反而還後退!
“你到底是不是來上工的?我還能吃了你!”看到胡十九警惕的四下張望,年輕人索性從屏風後面出來,有些氣急敗壞的吼道。
初來乍到,胡十九不能不多加提防。她強笑着說道,“這位小哥,屏風後面有什麼好瞧的?”
“你過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酒窖裡的夥計,脾氣怎麼也像飲了一罈烈酒?未免也太咄咄逼人了些……
“哼!不敢?”年輕人看胡十九神色猶疑,輕蔑的看着她。
怎麼辦?也許自己是有些小題大做,可是這裡越是平平無奇就越顯得古怪。
這可是琅京最繁華的地方,任何“秘密”,都會以十倍的速度傳播出去。總不至於,在此處還會有一個“秘密酒窖”?
一時間,胡十九進退兩難。
那年輕人看她如此猶豫,倒也不再催促,冷笑一聲便向屋外走去,預備着要下逐客令。
是這個“十九”自己不願意進去的,到時候,掌櫃的就算責罰,也和自己無干。
而胡十九卻不甘心就此離去。
如此僵持下去只會在還未進酒窖上工,就先樹敵。
更何況,畢竟是師傅讓自己來的……
她深吸一口氣,雙手抱拳,“失禮了!”
看着胡十九大踏步的向屏風後面走去,年輕人怔了怔,也隨即跟上。
短短的幾步,讓胡十九走的義無反顧。
然而,到了屏風之後,她才發現,原來,這裡還有一扇加了鎖的,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門。
年輕人得意的瞥了胡十九一眼,用特製的鑰匙開了鎖,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胡十九緊緊尾隨其後。
門後的世界別有洞天,居然有一條長長的走廊。
只見走廊兩旁,懸掛數個紅色燈籠,鏤空的牆內,陳設着形狀各異,色彩不同的酒罈。
酒罈上,有紅紙黑字標明每一種酒的名稱。
“這都是咱們醉翁樓最好的酒。平日裡,除了咱們自家的夥計,只有多年的老主顧,才能來這裡挑上幾瓶自己喜歡的酒。”
年輕人走着走着,發現身後沒有了那亦步亦趨的腳步聲。他停下來,回頭看去。剛纔一直緊跟着自己的那名小夥計,此時正癡迷的看着走廊兩側。
“喂!你以後有的是機會在這裡看個夠。”
不知是誰向掌櫃的推薦這麼個毛頭孩子。
年輕人搖搖頭,走過來繼續說道:“既然是掌櫃命你來的,總不會連這點見識都沒有,走吧!”
胡十九恍恍惚惚的點個頭,匆匆忙忙跟着年輕人繼續向前走,只看到那酒罈上逐一貼着“琥珀”“鬆醪”“南燭”……每一個酒罈都有着屬於自己的名字,那些色彩繽紛的稱呼,形成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讓胡十九眼花繚亂。
待胡十九目不暇給走出了夢境一般的走廊後,眼前豁然開朗,平坦的青磚路上,四周高聳入雲鬱鬱蔥蔥的松樹,她覺得彷彿回到了狐山的森林。
“那個……”
“嗯?”年輕人皺着眉頭停下腳步,酒窖裡的工作一向都不輕鬆,胡十九這麼走走停停,已是耽誤了不少時間。
“請問,這些松樹是做什麼的?”看到年輕人臉上的不耐煩,胡十九仍是鼓起勇氣問道。
“以後你自然就會知道。”年輕人已經沒有了初見面時的客氣,加快了腳步。
胡十九輕輕點頭,就這樣糊里糊塗的不知跟着走了多久,不遠處,似乎看到一絲光亮。
年輕人步伐放緩,神情也變得恭謹。他的異常讓胡十九不由產生好奇。
“請問……”
“噓!”年輕人低聲呵斥胡十九。
只聽得年輕人揹着身低聲問:“那個誰,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胡十九!”
“胡十九?”年輕人突然不走了,掉過頭來,滿面狐疑,“你叫胡十九?”
“十九……”
“胡……”他眼中慢慢有了迷惘,剛纔篤定的帶胡十九進來的年輕人此時變得猶豫不決。
糟糕,太久沒用那個假名假姓,醉翁樓的人又都“十九,十九”的叫自己。
胡十九一時間就忘記自己在人間本姓“沈”。
“不是,你聽錯了。”胡十九乾笑了幾聲,“我叫沈十九。”
“哦?”
那光亮處到底是什麼?
胡十九看到眼前這位年輕人似乎並不是很相信的自己話,便乾脆先繞開他,獨自向着光亮所在的方向走去。
“喂!”年輕人看她如此不管不顧,倒是着了急,慌忙壓低聲音跟上去。
此時,胡十九已經走出密林,來到那束光芒的所在之處。
“這是!”
原來,光亮的所在,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雕成的女子形象。
她大概有三十多歲,鴨蛋形的臉龐掛着一絲淡淡的笑意。隨意挽着個高髻,穿着也平平無奇,似乎和胡十九周圍的鄰里並沒有什麼不同。唯獨令人驚訝的是,用來雕刻這名女子所用的白玉實屬世間罕見,令這名女子周身都散發着一種微微的光澤,而那巧奪天工的精雕細琢,似乎就連她的衣帶都在風中徐徐飄動。
這是——酒神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