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三年的農曆年,在蕭索而又寒冷的殘冬裡即將來臨了。
何家兄弟的婚禮定在了正月初六。爲此,志民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在臘月二十六一大早就騎着棗紅馬趕回了家。剛進家門,迎面正好遇到放寒假回家過年的小妹,小妹一見到志民,高興的在院子裡大喊大叫:“爹媽,二叔,煙兒嫂子,我二哥回來了。”
五條獵犬因爲回到了從小生活過的院落,也撒開了歡兒在院子裡上躥下跳,惹得院子裡的雞鴨鵝也四處躲藏,一時間滿院子都是飛舞的羽毛。
“趕快把你的這些狗拴上,煙兒剛剛打掃乾淨的。”母親走出房門,一邊呵斥着獵犬一邊說道。
“嘿嘿,我知道了,媽。小妹,你要出去啊?”志民對母親應了一聲,然後向正要出門的小妹問道。
“咱媽給我安排的活兒,讓我去於家雜貨鋪,給煙兒嫂子買山楂幹。哈哈,二哥,我要有小侄子了。”小妹笑嘻嘻的說完,一溜煙兒似的跑了。
志民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小妹說的話,心中不由一陣暗喜。
“哥,你回來了。“煙兒喜形於色地從正面的房間走出來。
“嗯,回來了。”志民望着煙兒走出房間問道:“大哥他們呢?”
“一會兒讓咱媽和你說吧。”煙兒迴應道。
“煙兒,小妹剛纔說的是不是真的?”志民瞄了一眼正在遠處忙碌的母親,壓低聲音問道。
“小妹說什麼了?我沒有聽到啊。”煙兒說道。
“小妹說你身上有喜了。”志民說道。
煙兒的面色緋紅也低聲說道:“還不都怪你。”
志民一把抱起煙兒,原地轉了一個圈兒,嘴裡“呵呵”的笑出了聲。
“犟驢,快把煙兒放下來,也沒輕沒重的。”母親大聲呵斥着。
志民猛然醒悟,慌忙把煙兒放到了地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煙兒,只是一個勁兒的傻笑。
“媽,我沒那麼嬌貴的。”煙兒說道:“咱媽一天到晚的看着我,啥活兒也不讓幹,就像我是千金小姐似的。”
“呵呵,咱媽那是心疼你。”志民傻笑着說道。
“說我啥呢?煙兒,背後說你媽我的壞話了吧?”母親走了過來說道。
“媽,你說你啥也不讓我動,看我現在都胖成什麼樣了。”煙兒說完,轉了一個身說道。多日不見,煙兒的身體倒真的是豐腴了起來,面色也比往日紅潤了許多。
“你們不懂的,女人的身子骨金貴,尤其是這個時候更要注意,稍有閃失,就坐下病根了。”母親說完話後,用手捶了捶後腰。煙兒見狀,緊忙走到母親身邊,雙手握成拳頭輕輕的敲打起來。母親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粗布棉衣似乎也在陽光下顯得有了光彩。
“媽,我大哥他們呢?”志民心裡一直惦記着這個事情,煙兒適才沒有說,所以,他只好向母親問道。自從在警察所看到了那份通緝名單,志民的心裡就一直放不下,他擔心大哥的安危,更甚於自己的婚事。
“你們哥倆兒,就沒有一個讓我省心的。唉,你大哥他們也早走了,前幾天捎信回來說,過年趕不上回家了。“母親說道。
聽母親這麼一說,志民在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他想:如果大哥真的要和自己同一天辦婚事,相信麻煩的事情一定少不了。表叔應該是第一個知道關一夫就是何志強的人,他雖然不可能出賣自己的表侄,但見了面之後的這份尷尬是在所難免的了。還有其他警察所的人,基本都是孫二寶揹着志民,借縣警察署送信的小警察的手都通知到了,萬一他們當中有人認出來大哥背後的身份,其後果將不堪設想。大哥這樣做,也不失是明智之舉。
“你回來了正好,明天找兩個幫手把兩頭豬殺了。連過年帶婚宴的也就都夠用了。你二叔也指望不上。”母親說道。
“我二叔呢?”母親的話打斷了志民的沉思,他這時纔想起二叔到現在還沒有露面,不禁向母親問道。
“他十五去的大廟,到現在還沒有回呢。”母親說道:“走吧,都屋裡說話,煙兒的腳底板兒沾不得涼氣。”
父母居住的房間裡,也只有幾樣簡單的傢俱。一條炕琴,四個木櫃,一張稍大的八仙桌,兩把木椅,材質都是花曲柳打製的。一團團大大小小形似牡丹花樣的紋理,讓人賞心悅目。父親正圍着被子盤坐在炕上吸着菸袋,身邊放着一個裝滿黃煙的笸籮,還有一個盛菸灰的木盒。見到志民他們走了進來,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爹,我回來了,你身體還好吧?”志民恭恭敬敬的問道。
“嗯,回來的正好,明天殺過豬後,趕上馬爬犁去李有財家的木匠鋪;把給你們定的傢俱拉回來。”父親在木盒裡磕落了菸灰之後說道。
“是,爹。”志民應了一聲。
“煙兒也喜歡花曲柳的傢俱,你爹就給你們哥倆兒每人都定了一套。木材是都是前些年備下的,也沒用現去淘換。”母親說道。
“謝謝爹媽了。”煙兒說道。
“傻孩子,天天說謝謝你也不嫌累是吧?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了,都是自家人說話,不用那麼多禮節的。”母親笑着說道。
煙兒吐了一下舌頭,笑盈盈的躲到了志民的身後。
“唉,你大哥的那套傢俱,先放到你原先住的那屋存着吧,你和煙兒以後就在正房住了。”母親說道。
“知道了,媽。”志民答道。他也明白了煙兒爲什麼從大哥他們住過的房間裡走出來了。
“媽,山楂乾和冰糖都買回來了,放到竈房嗎?”小妹在門外喊道。
“就放竈房吧,我這就過去,你正好幫我做飯。”母親說道。
“爹,那我們也出去了。”志民說道。
“回屋歇一歇吧,頭年兒還有一堆的事情要做呢。”父親說道。
一朵朵白色的雲彩隨着風勢飄過天空,院子裡的陽光忽隱忽現,也如此刻志民惦念大哥的心情一樣,陰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