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本月的薪水。”勒內閣下推給馮茂一個紙袋。
馮茂忍不住想說:我這個月和曠工沒分別。但是他又發現自己這一個月其實比曠工更過份。所以他什麼都沒說,拿起錢袋揣進懷裡。
“這個,拿着。”勒內閣下又推過來一個信封,“你的畢業證書。”
馮茂覺得這份禮物對他來說才真的是‘厚禮’。雖然老師的意思有可能是‘你活不了多久了,趁你活着,給你份畢業證書爽爽’。可馮茂還是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份證書。
旁邊站着‘護送’的凱瑟琳修士。馮茂只能按照平日裡的師徒對話說道:“老師,我覺得我差很遠。”
“比起那些玩歷史的傢伙,你能排進前15%吧。”
馮茂有些訝異,雖然前15%也不是啥不得了的水平。至少超過了及格線。這想法讓馮茂忍不住問:“老師,我和那些更優秀的歷史學家區別在哪裡?”
“你這輩子大概沒希望看到那些秘密資料。歷史是一門從結果倒退原因的研究,資料不全,立刻就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馮茂連連點頭。此時他覺得自己終於能夠用平和的心態來面對現實世界。想平和其實並不難,只要讓自己的感受跟着肉體的反應走,而不是任由腦子裡面的念頭主導就好。
眼見勒內閣下沒有新東西再拿出來,馮茂突然意識到分別的時候到了。想到三年來從勒內閣下這裡接受到的教育,特別是最近半個月的經歷,馮茂悲從心來,認真的給勒內閣下行了大禮。
旁邊站着凱瑟琳修士,他也不想多說。對面的勒內閣下一言不發,馮茂站起身轉頭而去。走到了樓梯口,就聽勒內閣下在背後喊道:“馮茂,一路順風。”
馮茂喉頭哽咽,卻沒了眼淚。正想下樓,突然想起一事。連忙慢慢轉回身來。
“老師,我感覺每次研究歷史最終會變成研究自己。”
“這個描述是你研究的結論,還是你研究之後的直覺?”
“是我的經驗,更多是根據經驗生出的感覺。”
馮茂的聲音不大,而勒內閣下沉靜清朗的聲音傳過了整個大廳依舊清晰,“一切真歷史都是當代史。我們厭惡自己的失敗,爲了能按照我們的期待解決眼前的問題,歷史是我們尋求知識與經驗的最好途徑。如果不能幫助我們解決眼前的問題,歷史與那些睡前的神話故事有什麼不同。研究自己的歷史也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有效手段。同爲解決問題的方法,你有這樣的感覺很正常。”
與往常一樣,馮茂心中依舊有些不解,有着新的問題同時又豁然開朗。他再次鞠躬,扶着扶手慢慢下樓去了。
到了門口,已經有車等着。凱瑟琳修士打開車門讓馮茂坐進去,自己從另外一邊的門坐進車裡,對司機說道:“去火車站。”
汽車沒多久就開到了火車站前,馮茂腳步虛浮的費力走出來,凱瑟琳修士出來後扶着馮茂進了車站。在站臺等了一陣,一輛蒸汽火車噴吐着白霧駛入站臺。等火車停穩,其他車廂的旅客就爭先恐後的涌向車門。
豪華車廂門口的旅客們並不着急。車廂裡面的鋪位是一人一間,不用擠,每個人都有慢悠悠的上去的時間。馮茂腳步虛浮的走到門口,檢票員很自然的想扶他登上階梯。已經上了臺階的凱瑟琳一隻手輕鬆就把馮茂拎了起來。馮茂看到檢票員眼睛睜大,差點笑出聲來。
好在凱瑟琳並沒有貼身監視馮茂,把馮茂送進他的包廂,凱瑟琳就去了隔壁她的包廂。馮茂躺在鋪位上,終於鬆了口氣。
勒內閣下說的很對,歷史上有邪惡的人,有邪惡的事情,卻沒有邪惡的功法。譬如被無知之人認爲是邪術的奪心經文就能作爲證明。
紅袍聖者的實力強到令馮茂回想起來就羨慕的地步,本以爲接受洗禮術的自己十死無生。沒想到被施法之後的傷痛並不嚴重。怪不得勒內閣下請求至少讓灰袍聖者級別的人來施法。
雖然還沒來得及成爲真正的超凡者就被消除了奪心經文,但是那一天的感覺已經讓馮茂感覺獲益匪淺。奪心經文是耶萊教成爲聖者們第一門修習的功法,雖然不知道整篇功法到底多麼厲害,馮茂能夠接觸到的層次,竟然是一篇姑且稱爲‘運功圖’的術法。
只是感受過一次,那種強烈的印象就已經被肉體記憶住。馮茂靜下心,默默的開始運功。
自己體內那條小河中的水沿着血管、神經、脈絡流淌,滋潤着受傷的身體。這些天馮茂每天都要運功,當‘小河’中的水耗盡之時,身體就能有些許恢復。這次運功也一樣,等馮茂再無力量可用,他舒了口氣,在鋪位上坐起。
能有如此進境也真的是拜了21世紀中國教育和中國的網絡所賜,哪怕是隻看過點所謂經絡運行圖,概念已經比較完整。當力量在經絡與穴道間運行之時,馮茂的感覺居然是‘真的有這樣的東西麼?’而神經元系統是醫學與人工智能比較前端的信息,馮茂的大腦根本沒有反抗這種運行,身體才能清晰的獲得肉體記憶。
即便現在的火車運行速度往往不到40公里的時速,城市也應該早已經被拋在遠方。看着窗外的田野,馮茂憧憬着未來。這樣的功法繼續修煉下去,自己的確有機會成爲超凡者。此時他缺乏的只是如那些超凡者們使用力量的法門。
接觸到了勒內閣下、紅袍聖者……還有那個該死的弗朗西斯的超凡之力,馮茂已經明白超凡之力到底擁有何種威力。雖然遠沒到毀天滅地的程度,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已經是足夠強大的力量。
正在想,就聽到走廊上傳來手鈴清脆的聲音。乘務員一邊走,一邊喊:“餐車開門了,想進餐的乘客請前往餐車。”
本想自己去,馮茂最後還是去敲了凱瑟琳這位監視者的包廂門。凱瑟琳很快出來了,馮茂正想說話,就見她笑道:“我早就勸你,多吃東西才能好的快。”
針對臥鋪車廂的餐車裡面沒幾個人,兩人在一個僻靜的位置坐下,馮茂不客氣的點了幾分牛排。見凱瑟琳根本不爲所動,馮茂問道:“難道聖者早就準備這麼做麼?”
“怎麼做?”
“就是給我療傷。”馮茂斟酌着字句說道。他也是找不到適合的名詞才選擇療傷這個詞。
凱瑟琳爽快答道:“聖者什麼都沒說,他安排什麼,我就做什麼。”
馮茂覺得自己啥也問不出來,本想就此打住。突然又想起件事,他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爲什麼我看勒內閣下對待聖者就像是學生對老師一樣。”
“嘿嘿。”凱瑟琳促狹的笑起來。
這笑容讓馮茂覺得裡面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但是凱瑟琳一副‘我不告訴你,想知道就來求我’的表情,馮茂乾脆閉嘴不言。
“聖者就是勒內閣下的授業老師。”凱瑟琳低低的聲音傳入馮茂耳朵。
馮茂雖然不是沒考慮過這種可能,還是被嚇到了。但是他很快就努力鎮定下來,畢竟他還曾經以爲勒內閣下只是一位歷史學者而已。
“聖者是教會裡面被認爲近期最有可能成爲紫袍的人。”凱瑟琳繼續低聲說道,聽得出她聲音裡面都是羨慕,“我第一次見到聖者恢復年輕時候的容貌,被嚇得大叫。”
返老還童也能做到麼?馮茂心中嘀咕。雖然歷史記載中有相關說法,他沒想到居然能親眼看到這樣的人物。再想想又覺得這不奇怪。耶萊教聖殿紫袍封聖者與其他教派的頂尖人物一樣,都是大能。既然聖者被成爲近期最有可能成爲紫袍的人物,擁有與大能差不多力量也不奇怪。
隨着一陣香氣,牛排送上來,馮茂毫不客氣的開造。在這個世界裡,超凡者天然就擁有公權力。所以他根本不考慮給勒內閣下省錢。超凡者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不用花錢,至少會打極大折扣。這頓飯吃多少根本不是問題。
沒多久,凱瑟琳的飯也送到了。兩人靜靜的吃飯,吃完飯就各自回包廂。
第二天醒來,感覺體內的‘小河’又有了水,馮茂繼續運功。
火車速度不快,又要經過漫長的路途,馮茂不着急。就現在的感覺,再過幾天就能恢復到正常水平的下限。凱瑟琳說過她只把馮茂送到拉尼亞大公領地。到時候自己再適當僞裝,一定不會被識破。
一路上除了運功就是看書,馮茂把那本被勒內閣下認同的梅萊-法斯特戰役的小書給精讀了幾遍。這本書大概描述與其他同類書籍沒啥不同,只是在細節上很認真。只要前面有過的描述,後面一定有關於那些描述內容的最終結果。果然如勒內閣下所說,馮茂缺乏的就是這樣的態度。
四天後,火車駛入一個大車站。看站牌上的文字,馮茂確定自己已經到了拉尼亞大公領的首府布加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