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迪女士擦去眼淚的樣子看着挺可憐,馮茂考慮了一下自己的現有資金,應該是不夠買下鋼鐵廠。朱迪女士也有些應對能力,能把她逼到這個地步,馮茂更不敢接盤。只能敷衍道:“女士,教會不可能不知道奉獻五成只會讓鋼鐵廠破產。您有沒有說清楚?”
“殿下,我當然說了,教會那邊絕不鬆口。我看他們的意思,只怕再過一段時間,就不是奉獻五成,而是十成。”
“十成?”馮茂並不太懷疑朱迪女士的直覺,但是納維亞帝國畢竟是個大國,難道鋼鐵科技水平還不如北方的維京帝國麼?馮茂當然知道既然兩個世界的地球一樣,大概維京帝國境內的‘挪威’的確依舊有非常好的鐵礦,可歷呂林堡地區是‘德國’,可是鋼鐵生產的著名地區。
爲了籌集鋼鐵,連拉尼亞這地方的小鋼鐵廠都不放過。怎麼看都不像是納維亞帝國該有的樣子。除非……
朱迪女士說道:“殿下,我覺得是有人想整我。把鋼鐵廠轉到您名下應該可以扛得住教會的壓力。”
馮茂不想惹麻煩,問道:“您爲什麼不把鋼鐵廠轉到艾比士家族那邊?”
朱迪女士嘆道:“唉……,聽說在北方死了幾千修士,各個家族都不想惹麻煩。現在大家都害怕被抽調修士到前線去。”
‘難道修士們不想爲聖殿效忠’的話衝到馮茂嘴邊,馮茂卻冷靜的一言不發。自從經歷過那個雪夜之後,馮茂覺得自己再沒有主動瞎BB的衝動了。想法依舊活躍,卻不會脫口而出。這次也是如此,這個問題其實縈繞在馮茂心中有一陣子,卻始終沒敢問出來。
馮茂沉默着,朱迪女士反倒激動起來,她繼續說道:“有幾個小家族倒是爲了得到教會的青睞,主動送了家族成員到前線。趁機獲得了教會一些特許權。我懷疑上次那幾個在背後整我!”
不用專門提及名字,馮茂就回想起豺狼麥倫。上次麥倫想吞下朱迪女士的鋼鐵廠,要是成爲教會的走狗,麥倫的確可以假公濟私的再次下手。想到這裡,馮茂打起了太極,“女士。我再考慮一下。這幾天我很忙,過幾天我去調查一下,才能給您答案。”
送走了不情不願的朱迪女士,馮茂叫來了財務總監埃裡希。“埃裡希先生,咱們的鐵質農具的存儲量,以及修理農具的能力,可以維持多久?”
埃裡希聽了之後回憶片刻,“可以撐到明年春耕?”
“春耕前還是春耕後?”
“要是沒有新的補充,可以撐到春耕後。”
只有一年的存數量麼?馮茂打發走埃裡希,只能期待着戰爭不要拖那麼久。
每天苦讀,又記下了三十萬符號已經是半個月之後。這期間朱迪女士也沒再來找馮茂訴苦,早上起牀,馮茂去報箱裡拿了報紙。打開一看,頭版就是‘述利亞大勝’。回到住處仔細研讀一番,除了空泛的內容之外,實在沒看出大勝在哪裡。
這邊剛放下報紙,門鈴響了。瑪麗很快就把來人請進來,居然是艾比士家的僕人。僕人送上一份請帖,‘邀請馮茂殿下與殿下的兩位學徒蒞臨鄙宅參加舞會’。
馮茂對僕人說道:“我會參加。”
“您的學徒呢?她們也會參加麼?”
馮茂當時就想拒絕。艾比士這邀請一看就有鬼,自己的兩名學徒要是參加,與會的人只怕都要帶着家族裡的學徒們前往。難道艾比士家要分配資源到前線的名額麼?
沒等馮茂回答,就見瑪麗和茱莉婭齊刷刷看過來。茱莉婭臉上的表情麼,說明她很想去見識一下。連瑪麗的表情中也有些想去的意思。拒絕的話到了嘴邊,馮茂依舊沉默着。想了一陣,馮茂應道:“我會帶着她們去。”
僕人走後,馮茂對瑪麗說道:“瑪麗,你去找你母親,就說我拜託她幫你們兩個做去舞會的衣服。”
四天後,馮茂坐着自己的汽車前往艾比士家。這輛舊車是大公送給馮茂的,在艾比士家停車場停下,馮茂帶着兩位學徒下了車子。這兩人的衣服與舞會上那幫貴婦和小姐相比,可以說相當樸素。便是如此,兩位小丫頭下車之後非常自覺的先整理自己的衣服,又很有默契的互相幫着整理。這份天性讓馮茂覺得很有趣。
艾琳娜姐姐看人很有眼光,瑪麗與茱莉婭十二歲的時候看上去沒啥特別亮眼的地方,跟了自己一年多,十三四歲的兩個小姑娘已經開始不同了。自己這糙漢帶着如此光鮮漂亮的學徒,好像還沾了學徒的光呢。
三人進了艾比士家的大宅,沒有音樂,沒有表演的雜耍演員。只有正裝的修士帶着不同年齡的學徒在服務生引領下向着大廳旁邊的偏廳走去。進了大廳,也沒有穿梭的服務生託着盤子到處走,吧檯上倒是放着點心和飲料,卻也僅此而已。
整齊排列的椅子上已經坐了不少人,有一大半都沒穿法袍的在家修士。三人落座,就見前後左右的修士都是成年人,有些修士還是花白鬍,估計一個人的年齡就超過馮茂師徒三人的年齡總和。
這場景明顯超出兩名小丫頭的想象之外,她們神色也拘謹起來。馮茂只能去吧檯取了幾份餐點過來讓兩人先吃着。
時間一到,偏廳的門關上了。艾比士家的黑袍走上前臺,“諸位,大家應該看了報紙,聖殿說對不達米亞帝國的戰爭大勝,那就是要結束戰爭的信號。我聽說了個消息。聖殿想在結束戰爭之後把黑袍召集到呂林堡進行編制。不知道各位怎麼看。”
馮茂認真的聽着,卻沒人說話。艾比士家的黑袍也不矯情,繼續說道:“既然大家不說話,我覺得不妨大家可以去旁邊的大廳,想跳舞跳舞,想聊聊的就聊聊。若是不想去前線的,就留在這裡。”
本以爲有人會動,馮茂沒想到完全沒人動。一個都沒有。修士們沉默着坐在位置上,好像根本沒聽到黑袍的話。
馮茂忍不住左看右看。修士們不想去前線可以理解,馮茂只看學徒。只有少數學徒臉上的表情有‘年輕人’的衝動,大多數神色嚴肅,毫無跳出來的意思。回過頭看自己的兩名學徒,小丫頭們大概沒聽明白黑袍的意思,瑪麗低着頭看盤子上的小蛋糕,茱莉婭正默默的咀嚼着嘴裡的小蛋糕。
馮茂心中有些感嘆,強大的耶萊教面對困難的時候,拉尼亞的修士們竟然是這麼一個反應。不知道呂林堡的聖殿紫袍們若是看到會是個啥反應。至少在呂林堡的老師受到聖殿號召的時候,可是帶着徒弟上了前線。
艾比士家的黑袍看着衆人用沉默表達了態度,這才繼續說道:“諸位,我等若是不想去前線,總得有個理由。想來諸位都是在苦於沒有理由吧。就我看來,理由也不是沒有,不過總是要冒點風險。”
會場的氣氛總算是有點熱絡起來,雖然一衆修士的呼吸聲都沒有茱莉婭默默吃蛋糕的聲音大,馮茂還是從從修士們的呼吸聲中能夠分辨出來大家動心了。
又沉默了好一陣,終於有人問道:“那該怎麼做?”
黑袍指着馮茂說道:“那得看馮殿下肯不肯幫忙。”
馮茂一愣,雖然來之前就知道肯定會被算計,卻沒想到艾比士家的黑袍這麼爽快。直截了當的算計自己。不過這種震驚與死亡毫無可比性,馮茂一動不動坐在椅子上,等着黑袍揭露出謎底。
“馮殿下是述利亞行省上代總督孫寧公主的兒子,也是孫家現在倖存不多的族人。殿下研發了治療肺結核的藥物,乃是布加勒醫學院的博士。無論是才氣與德行,都是上上之選。至於血統,更是純正無比。馮殿下在拉尼亞行醫救人,開辦學校,我等都受了不少恩惠。難道不該幫着馮殿下奪回述利亞行省總督的位置麼?”
哪怕是有心理準備,馮茂還是忍不住驚了。這幫修士們都不肯幫着教會打仗,怎麼可能會幫自己復國。但是轉念一想,又有些明白了黑袍的意思。打仗這種事可以慢慢拖,既然聰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幫助馮茂,就更沒有理由出兵。
既然根本不會出兵,或者是裝着要出兵,大家就不會送到殘酷血腥的北方戰線上。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拖唄。
也許是怕大家不明白,黑袍繼續說道:“至少與不達米亞帝國的戰爭不能現在結束,兩場戰爭一起結束不也很好麼。”
衆修士紛紛點頭,看來他們明白了這個謀劃的精髓所在。於是目光紛紛落在馮茂身上。
馮茂完全弄明白了自己處於一個什麼位置,若是這幫修士們自己聒噪着幫馮茂復國,而馮茂自己一聲不吭,那實在是說不過去。現在就輪到馮茂出來表態,要不要爲了大家的利益勇敢的承擔起責任來。
會場裡陷入了沉默之中。衆人不說話,馮茂也不說話。沉默啊沉默,沉默到馮茂的兩名學徒都感覺出事情不對,偷偷放下了手裡的小蛋糕與飲料。
又是黑袍打破了沉默,他向着一衆與會修士說道:“諸位,若是諸位覺得這法子可行,就留在這裡。若是覺得這法子不行,到了聯名的時候不肯聯名的,不如現在就到旁邊的大廳裡跳跳舞什麼。這麼長時間咱們也沒開舞會,何不享受一下呢。”
這次有修士站起身,帶着徒弟離開了偏廳。沒多久,偏廳裡只剩下一半稍多點的人。黑袍這才問馮茂:“不知道馮殿下有什麼要說的麼?”
馮茂問道:“我從前線回來,知道前線發生了什麼。現在大家應該也都知道了。我這段時間一直不敢關注北方的事情,不知道北方到底發生了什麼。還請大家給我說一下。”
艾比士家的黑袍應道:“我們得到的消息,聖殿已經知道是誰發明那種戰法。是鬥戰勝宗一位叫做諾貝爾的沃爾夫神使發明的。聖殿已經下令,誅殺此人的,重賞。”
“諾貝爾是麼。”馮茂喃喃的說道。叫這個名字的修士開發出這種戰法,沒毛病。
“紫袍們已經到了前線,殿下既然上了前線,就知道前線是如何作戰的。各方都有顧及,不能全力出手。納維亞已經遭受了慘重損失,又忌憚對方的火箭彈。正在全力仿造開發武器。所以前線每天都在流血,卻沒任何進展。”
聽到這裡,馮茂有些不解,就問道:“既然已經處於劣勢,爲何不乾脆暫時和談。然後整軍備武,以後報仇?”
“殿下英明。”黑袍讚道:“我們也是如此想的,不過聖殿好像不這麼想。若是吃了這個虧之後全力備戰,以期待下次報仇,我等絕不推託。現在聖殿卻要我等不斷到前線去,不過是一個多月,據說前線又死傷了上千的修士。真的不能這麼下去了。既然聖殿不肯丟了面子,我等也只能先保住自己,留的有用之身,爲以後的報復做準備。”
這話說的可真好,如果不是要自己付出代價的話,馮茂覺得自己差點就信了。修士們都不是傻瓜,自己在這種時候也不能敷衍,於是應道:“我還想在拉尼亞混下去,當然想幫諸位。不過我也有爲難之處。聖殿不可能派出大量紅袍逼着諸位上戰場,這從人數上也不可能達成。可是我若公開說要去述利亞,聖殿派一位黑袍就能把我帶走。到時候大家有沒有想過之後的局面。聖殿把我關起來,讓其他修士代替我發號施令,只怕局面比現在更爲難。”
原本只是想推託,等自己順着思路說下來,馮茂突然覺得自己的理由非常合理。自己先相信了自己。
“不會。”黑袍果斷否定了馮茂的說法。
馮茂連忙問道:“難道諸位還能擋住聖殿要人不成?”
“我們當然阻止不了。但是大公殿下能阻止的了。”黑袍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