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區的所有‘官方’機構總部都位於平民區遠離市區的方向。‘感化院’總部就設在貧民區邊緣。從三樓看出去，街對面的房子都是平房或者兩層的建築。越過這些建築屋頂，能看到成片的莊稼地。
黑夜裡的莊稼地黑乎乎的，第二茬的糧食即將開鐮收割。看着黑暗中飽滿的玉米棒子，馮茂覺得糧商們的要價的確太高了。
門一開，鄧肯腳步輕快的到馮茂面前稟報：“閣下，那小子逃走了。”
“嗯。”馮茂稍微有點失望，如果那小子沒有逃走，也許會死。不過只要有一絲不死的機會，馮茂還是想饒過他。能坦然承認自己是因爲想殺人而殺人，讓馮茂有點欣賞這廝。
就在馮茂對人性判斷進行微調之時，鄧肯問道：“閣下，證詞我看了，驗屍報告也快到了。等驗屍報告一到，我就會發布通緝令。在此之前，我想聽聽閣下的證詞。您確定是那小子動的手麼？”
鄧肯的質疑也讓馮茂有點欣賞，他成爲丹鼎流士兵的原因是因爲馮茂要求各個口的負責人都得成爲丹鼎流士兵。司法口的負責人鄧肯在成爲丹鼎流士兵之前就是公認有正義感，對惡行非常痛恨的人。
只是剛出了那件逃走的事情，馮茂不敢再有絲毫個人感動。就心情平淡的答道：“是的。我親自帶着我的學徒去驗屍。她們的招數不是對着殺人而去。有人補刀。那些證詞你也看了，那小子在混亂中接觸過三個混混。補刀的招數是修士所爲……”
正說話間，走廊裡傳來胡安的腳步聲。等他進來，正好聽到馮茂繼續講述着發現，“當時的修士只有他們三個還有負責帶隊的隊長。從證詞看，隊長當時已經前往下一個路口。胡安，那個隊長不會是殺了混混還會抵賴的人吧？”
“殿下，當然不會。”胡安回答之後就轉向鄧肯，不快的說道：“讓你辦事你就去辦事，還敢審問起殿下了。”
鄧肯並不爲所動，“如果是兩位小姐直接殺人，我也沒什麼好說的。閣下將此事交給我來做，我只會按照制度辦事。”
“我X！”胡安不高興了，“鄧肯，殿下看得起你，你就如此裝模作樣麼？”
鄧肯還是不爲所動，正好驗屍報告送來了，他拿過就看，完全不搭理胡安。
胡安面對這樣的態度，臉上浮現出一絲戾氣。然而他沒動手，也沒吵吵，而是看向馮茂。大概是見馮茂也沒有任何不快的表情，就不再搭理鄧肯，“殿下，那些得到教會許可的家庭都搬走了。殿下，你覺得他們會不會以後再回來？”
“嗯。”馮茂不置可否。是教會要給那些戰死者的家族差事，馮茂一個貧民區的頭頭，完全沒理由反對。
“要是那些人混不下去，回來了，該怎麼辦？”胡安問。
從胡安語氣裡聽出些幸災樂禍的期待，馮茂覺得胡安倒也挺賊。教會給那些戰死者的家屬待遇，是因爲這幫貨們是最初投軍的丹鼎流修士。那時候從軍的人少，有點千金馬骨的意思。然而戰爭越打越大，教會哪裡有那麼多跑腿差事給那些人的家屬，最後很有可能大甩鍋。
只是胡安的幸災樂禍裡頭還有點羨慕，這讓馮茂不願意說太多，只能答道：“到時候再看。”說完，馮茂轉向鄧肯，“鄧肯，那件事交給你做。有什麼進展就告訴我。”
本以爲那廝逃走之後得追查好久，沒想到第二天中午鄧肯就找到馮茂辦公室。今天沒有安排讀書，馮茂準備先把擴建規模工廠的事情安排好。鄧肯拿着一份報告進來，“閣下，通緝令已經發出去了。我們還發現一件事，那小子曾經和其他家族有過接觸。還是好幾個家族，您要求所有領地上修士都集體生活的時候離開的那幾個人，都這麼幹過。其他人都找到了投靠的對象。”
“哦。”馮茂第一次聽到這事。拿起筆寫了個備忘錄，讓這些選擇離開的丹鼎流傢伙的家庭都搬走。
鄧肯繼續說道：“現在也不知道那小子是不是逃到其他家族那邊，還是逃去了其他地方。咱們的通緝令只能發到布加勒法務廳，他們大概不會真的賣力抓人。”
“嗯。辛苦你了。”馮茂答道。
晚上回到家，就見瑪麗和茱莉婭正在對練。馮茂已經教給了她們六招，兩人練的起勁。完全看不出受到哪些破事的影響。
“露西亞，今晚有人要到咱們家來談些事情。你想聽聽麼？”馮茂問。
露西亞搖搖頭，“別談太晚，我不想影響孩子睡覺。”
沒多久，門鈴響起，五位客人出現在馮茂門外。在客廳坐定，爲首的艾比士家黑袍就說道：“閣下，我等是想來問問銀行的事情。把鈔票存進閣下的銀行，我們怎麼保證不會出事。”
馮茂笑道：“哈，那得看諸位認爲什麼叫做出事。”
“錢不會丟吧？”
“怎麼叫丟？銀行裡有人攜款潛逃？如果有強大的修士這麼幹，那麼諸位把錢放在家裡也會丟。放到聖殿的銀行裡會好很多，不過我想各位現在都把錢取出來。”馮茂是用戲謔的語氣說完最後一句，把錢放在聖殿的銀行裡固然安全，卻也會直接被拿走一部分當了供奉。
糧商修士們對望一眼，艾比士家的黑袍代表衆人答道：“這種風險我們能接受。閣下經營不善的風險比這個還大。”
“我可以把銀行股份化。各位投入多少錢，就佔多少股份。有多少股份，就有多少發言權。當然了，所有股東都有知情權。這樣諸位就知道錢到底用在哪裡。”馮茂倒是樂得分散風險。
艾比士家的黑袍繼續問：“經營一定有風險。我們已經商討過許多我們知道的風險，閣下覺得最大風險是什麼？”
“現階段最大風險大概就是擠兌。擠兌就是一堆人擠在銀行窗口要取錢。我們的錢投入到各種產業之中，不可能所有錢都留在銀行櫃檯裡。如果很多人拿着存摺要來取錢，我們哪怕是再盈利，也沒有那麼多鈔票。所以我要求諸位要走支票，就是儘可能不用籌集鈔票。諸位不管是投資還是存款，都不能再從錢莊裡取大量現金。必須走支票。”馮茂侃侃而談，心裡面卻知道自己對銀行具體操作的知識很快就要被掏空了。
“我們不擠兌，別人擠兌怎麼辦？”糧商修士們被這個現實的風險激發了緊張。
“不可能所有人都來取錢。到底在櫃檯留多少鈔票，也就是準備金，這個比例關乎我們的運轉風險，同樣也是我們的盈利比例。如果我們自己投入的錢是10，這些錢當然要全部放出，存到銀行的錢也是10，留下八成的鈔票做準備金。我們可以營運的錢就是12。如果留下兩成的錢做準備金，我們營運的錢就是18。鑑於我們還要支付存款利息，當然是準備金越低越好。從風險角度，準備金當然是越多越好。我們要做的就是在能接受的風險內儘可能多把錢投出去。”
五位代表聽到這裡，都微微點頭。又是艾比士家的黑袍代表衆人問道：“不知閣下是把錢投入到那些產業？”
“我的投入大家其實早就打聽的很清楚了。還是那些土地和工廠。聖殿只想讓我們供奉，我是廢了極大力氣才讓聖殿答應用錢買貨。我用錢向聖殿供奉。而我拿到的錢都是做了標記的，那些錢不能兌換金銀，也不能在拉尼亞之外的地區使用。聖殿直接用紙來換各種物資與裝備。”
黑袍追問道：“殿下，我們最不理解的就是這點。爲什麼殿下會接受這樣的盤剝？拿到那些錢用處何在？”
“我們的確看到了聖殿的盤剝，還是很重的盤剝。不過我在意的卻是另外的事情。首先就是這些錢就算是有諸多限制，算是下等錢。可錢照樣是錢。我完全不用擔心有人印刷假鈔。如果發現有人印刷假鈔，我就可以請求聖殿出面抓捕這些造僞鈔的犯人。單靠我們，做不到這些。所以聖殿也不是完全在盤剝，他們其實提供了我們做不到的事情。保證了我們的安全。”
糧商們都微微點頭，只是神色中有些詫異。看得出他們從來沒考慮過聖殿爲大家提供了何種服務。
“另外，就算是下等錢也比沒有錢好。諸位都掌管着巨大的土地，很清楚你們手下的那些佃戶都見過多大面額的鈔票。我覺得聖殿已經非常體貼了，他們甚至專門向我這邊提供了五馬克，一馬克，二十五銅板面額的鈔票。戰爭最終會結束，等聖殿勝利之後，我們看似手裡只有一堆低等錢，但是我們手裡還有那些工廠。諸位不覺得現在農具便宜了麼？以後各種工業品會賣向各地。那時候我們就可以賺到大量的上等錢。在我看來，這是非常好的未來。”
雖然馮茂有點意氣風發，地主出身的這幫糧商可沒有跟着馮茂興奮。黑袍想了一陣說道：“怎麼看還是我們吃虧了。哦，我是說我們和馮閣下一起吃虧了。”
“吃虧是一種感覺。諸位知道貧民區的內情，然而貧民區裡面的人活的不比以前好麼？他們以前算是什麼？說他們是牲口，估計諸位還覺得他們沒有牲口的力氣大。現在哪怕是去紡織廠做女工，每天黑麪包總能吃飽。以前只有每年冬季前宰殺牲口的時候，他們才能吃點肉。現在飼養場裡頭的牲口家禽養大就殺，這時候就有人拿着下等錢買肉吃。”
說起吃肉，那幫土地主們神色倒是認真了點。馮茂知道他們手下的佃戶有多窮。艾比士家算是布加勒這邊最大的家族，他們對佃戶的盤剝水平在艾比士家讓給馮茂的那些佃農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不少佃農吃了肉之後幾乎無法消化，一頓肉食就讓那些佃戶鬧肚子。爲了給佃戶補充營養，馮茂只能一步步用湯燉骨頭湯，燉肉湯，逐步讓那些佃戶們的消化系統適應肉類食物。
馮茂儘可能鼓動這幫傢伙，“回到我最初的話，下等錢也是錢。下等錢餵養出的是這些有能力生產的人。諸位都是非常有眼光的人，即便是有大量的上等錢，靠那些上等錢創造出這樣的生產能力，是需要很長時間。然而燈油、蠟燭、布料，肥皂，這些東西都是急用。等戰爭結束了，現貨與幾年後才能生產出來的貨，諸位覺得買家會怎麼選擇？”
說完，馮茂叫來瑪麗，讓她給這幫有點覺悟的土地主們端來茶和點心。甜點入口，土地主們的神色稍微和緩了些。他們低聲交談着，看的出馮茂所說的超出他們的想象之外。最後艾比士家的黑袍說道：“閣下，我們最初並沒有想這麼多。我們想要三件。一是閣下告訴我們，我們的錢都被投入到了哪裡。二是利息。三是我們存在閣下這邊多少錢，閣下以我們存的錢，給我們造些修士。現在聽閣下這麼說，我們都更放心。如果閣下願意答應這三條，我們願意在閣下這裡存錢。”
雖然有點失望，馮茂還是笑道：“呵呵，存多少麼？多少存款兌換一名修士的資格？我先說清楚，存錢的話，諸位就得用我銀行的支票。我沒有那麼多的鈔票。更不接受諸位的擠兌。”
地主們對視了片刻，黑袍代表他們答道：“可以。”
“還有。”馮茂繼續說道：“以後諸位賣給我糧食，我也會直接用支票支付。歡迎諸位成爲鄙銀行的長期客戶。”
修士們都是一愣，黑袍想了想應道：“閣下，既然如此，我也不得不對閣下提出另外一件事。閣下也需要幫助我們，讓我們的修士儘快成從丹鼎流修士轉爲聖殿修士。如果閣下不答應，我們與閣下的合作就沒有基礎。”
這個要求把馮茂給逗樂了，“哈哈。諸位太高看我了。你們以爲我是什麼人？大修士麼？”
本來還想繼續與這幫傢伙們討價還價，沒想到艾比士家的黑袍鄭重說道：“我們的確認爲馮閣下是大修士。即便現在不是，也不會很久。所以我們才願意與閣下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