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榮慶堂。
看到賈薔進來,本就滿面歡喜的賈母,愈發高興了,不過還是佯作不喜,怪道:“纔回來三天,倒是在宮裡住了兩宿。到底哪裡纔是你家?”
此時賈母、薛姨媽、李紈、鳳姐兒並諸姊妹們俱在。
鳳姐兒嘖嘖笑道:“了不得了,怪道人家趙國公府嫁過來一個女兒不說,還想從族裡選一個娶回去!”
連李紈都笑道:“族裡得聞消息後,心動的不是一家兩家,連我這裡都來走門路送禮,託我同薔兒你說情呢,鬧人。”
賈薔擺手道:“誰說都不行,姜家元平功臣之首,賈家開國一脈爲尊,寶玉的親事是宮裡恩准的,也就罷了。再來一樁,說不過去,太犯忌諱了。”
這說法真是讓人掃興,衆人如迎頭一盆雪,賈母也嗔怪道:“又不是和兩府聯姻,你也管得了?”
賈薔搖了搖頭,沒再這事上多說甚麼。
賈母差點氣厥,知道這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不過她倒知道往哪裡尋公道:“玉兒,你瞧瞧,你瞧瞧!”
黛玉上身着一件金絲織錦對襟裳,下面則是煙雲蝴蝶裙,並膝坐在那,右手搭在椅臂上,上身微微側着,聽聞賈母之言,俏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玩味,搖頭道:“老太太同我說?我又如何管得了他?”眼波一轉,看向一旁的寶釵,笑道:“還是同寶姐姐說罷,她說的,許他還聽些。”
聽聞此言,寶釵俏臉大紅,一旁鳳姐兒沒忍住,生生笑出聲來。
她倒是心疼賈薔,主動解圍道:“那是,日後寶姑娘是郡主身邊的才人贊善,女官之職,她的話,薔兒許是要聽幾分。”
黛玉見這鳳丫頭竟向着寶釵說話,冷笑一聲道:“寶丫頭的話他未必會聽,你這二嬸嬸的,他多半會聽!”
鳳姐兒已經得了賈母的首肯,再者本就是個潑辣的性子,這會兒已經不再害臊了,只是搖頭哈哈大笑道:“林妹妹這話說偏了,我們都不成,薔兒的心尖尖上,就坐着你一個!”
黛玉聞言驚羞,啐道:“鳳丫頭要瘋!”
諸姊妹看戲看的好不熱鬧,一個個悄悄的你拉我一把,我給你一個眼色。
賈薔乾咳了兩聲,讓話題迴歸了最初,同賈母解釋道:“姜家門兒裡全靠趙國公一人撐着,他家門裡的糟心事比賈家只多不少。等姜鐸死後,姜家必生內亂。娶一個姜家姑娘回來可以,送一個賈家女孩子去跳火坑不行。我是賈家族長,不只是東西二府的族長。哪怕眼下送一個過去,會得到不少好處,但這樣的好處,我着實不屑爲之。我賈家蒸蒸日上,何須靠送賈家的女孩子得好處?”
諸姊妹們聞言,一個個目光奕奕的望着賈薔。
賈母氣笑道:“這話倒成了我上趕着賣族裡女孩子似的,我可告訴你這大善人,此事我一句話都沒說過,是她們自己得了信兒,想把自己姑娘嫁過去,和我不相干!”
賈薔笑道:“她們是如何知道的?這說明已經有人在弄鬼了。此事我會讓人挨個去談,賈家女孩子出閣,男方官大官小不當緊,哪怕是個種地的,只要勤勉踏實,知道心疼人,我都不會阻攔。可造之材,還會去提拔重用。靠自己努力向上纔是正道,火坑卻是萬萬不能跳的。”
薛姨媽笑道:“薔哥兒這個族長當的可真好!”
鳳姐兒在一旁笑道:“今兒北邊兒送回來不少東西,薔兒,你們府也到了罷?”
賈薔點點頭道:“他們一併回來的,關外雪大,一起走能有個照應。”
鳳姐兒笑着點了點頭,看了賈薔兩眼,沒說甚麼。
賈薔卻笑了笑,同賈母道:“我打發在賈璉身邊護衛的兩個親衛回來了一個,說了下遼東的情況。”
賈母忙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關西府爵位,她不能不上心。
其他人也看了過來,賈薔道:“賈璉交友不慎,讓人算計了。那蒙古韃子把自己的老婆打發到賈璉船上,想以此爲要挾,奪了尤二姐去,再把那韃子的妹妹嫁給賈璉爲妻……”
賈母怒道:“這叫甚麼話?便是沒了那瀅婦,也輪不到一個騷韃子爲正妻!”
賈薔抽了抽嘴角,笑了笑道:“賈璉去遼東後與人介紹時,尤二姐便是他大老婆……行了,你哭個屁!”
後一句話是在喝落淚的鳳姐兒,鳳姐兒也覺得挺沒意思的,拿帕子擦了擦,露出明媚的笑臉來,白了賈薔一眼。
衆人:“……”
黛玉冷笑一聲,鳳姐兒忙走到跟前,小意的拉起手服侍起來……
賈薔搖了搖頭繼續道:“賈璉自不肯換,尤二姐還大着肚子,結果那特木耳千戶帶人殺進莊子來,若不是我提前安排了護衛,尤二姐怕真要被搶走,賈璉也要多一個韃子老婆。事後,賈璉持我送他的令牌去了懷遠侯府,懷遠侯世子看在我的面上,幫他出了這口氣,屠了特木耳的部落。正巧今年草原上白災盛行,死傷無數,韃子自古以來遇到這樣的天災都是要生事的,撞到這個箭頭上,賈璉如今在遼東將軍府待着……”
賈母心裡驚憂,道:“薔哥兒,那賈璉到底有事沒事?我怎麼聽着,好像連你也叫他牽扯進去了?”
賈薔搖頭道:“賈璉是一定出事了,撞到這個槍口上,別管是不是被人設計,睡了人家老婆,還滅人家滿門,朝廷上的御史絕不可能放過他。至於能不能保命,我盡力爲之。至於會不會牽連到我……或許會起些風波,但肯定傷不了根本。不過懷遠侯府,是一定要保住的,會付出不小的代價。”
賈母氣惱道:“你還理那個畜生做甚麼?”
賈薔垂下眼簾,淡淡道:“此事之後,他與賈家,再無瓜葛。”
說到底,還是爲了美人……
鳳姐兒再潑辣,此事也是低下了頭,眼淚流的止不住。
心裡真是愛煞了這個男人,便是爲他去死,也心甘情願!
黛玉忽地笑道:“外面的事少往裡面說……對了,二嫂子昨兒打發人接了那妙玉來,你可曾見過不曾?”
賈薔笑道:“我如何得見?昨兒晚上在宮裡歇下的。”
黛玉嘖嘖笑道:“那纔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呢,你沒瞧着寶玉見了人家……”
寶玉:“……”
賈薔搖頭道:“你放心,我不會,我這人臉盲,分不清別人美和醜。”
“呸!”
黛玉信他個鬼!
迎春卻搖頭道:“妙玉那性子,着實惹人厭。”
賈薔笑道:“能讓二姑姑說出惹人厭三個字,可見不是甚麼好性子。”
迎春忙紅着臉道:“我只是說我的,和你不相干,你必是喜歡的。”
探春、湘雲等哈哈大笑起來,一起搖頭道:“不會不會,畢竟他臉盲!”
黛玉替妙玉解釋道:“她和邢姐姐是打小相熟的,並非嫌貧愛富之輩,邢姐姐的書都是她教的。只是打小離了爹孃父母在廟裡修行,常伴青燈古佛。好容易大了,父母又都去了,難免性子上有些偏。”
寶釵看着黛玉笑道:“可見真是大了,愈發能容人了。”
黛玉聞言卻沉下臉來,橫了寶釵一眼,不理她。
寶釵納罕,這生氣又似頑笑似的生氣,不像是真的,可她又摸不着,到底生甚麼氣。
一旁賈薔見差點沒偷笑破肚皮,就見黛玉紅着臉,狠狠瞪他一眼。
旁人都只道黛玉是在生賈薔貪心的氣,她們雖不知道寶釵,卻知道鳳姐兒、可卿,以爲寶釵方纔之言是在誇(取)贊(笑)黛玉,因此並未多想。
賈薔卻知道黛玉在生氣甚麼,關於胸懷大小之論,小姑娘眼下可是敏感的很吶……
不能再說下去了,不然事後倒黴的還是他,賈薔笑道:“如今妙玉在園子裡?不如一道去吃杯茶。邢姑娘也在那邊?”
賈母忽地忍不住問道:“薔哥兒,那位邢丫頭又是怎麼打算的?我聽說她老子娘把她託付給咱們家了?莫不是將來還得給她出一份嫁妝不成?不是我小氣,只是不把事情釐清,往後麻煩事多。我瞧她也是個寡淡的性子……”
賈母最不入眼的,就是這種性子。
若出身高貴些倒也罷,可出身窮酸的還那樣清淡的性子,她就覺得有些矯情不配了。
身份卑賤者,合該彎下腰堆笑臉。
賈母還是喜歡鳳姐兒、探春那樣爽利潑辣的性子,熱熱鬧鬧多好。
賈薔笑道:“此事另說罷。總歸是親戚,又不是個輕狂的,能拉扯一把就拉扯一把。在我們不值當甚麼,對她,卻能改變命運的事。”
賈母氣笑道:“好好,你只管做你的好人罷!”
一行人再無話,告別了賈母、薛姨媽,在乳母、丫鬟的服侍下,紛紛穿好大氅,然後說笑着往園子裡行去。
……
神京城南門,朝陽門官道上。
四匹快馬疾馳而來,一路大喊讓路。
無論達官貴人還是王公國戚的車轎,此刻看到四騎行駛背上的紅翎後,皆紛紛讓路。
至城關口,有守門將一邊趕緊驅散人羣,一邊大聲問道:“可是北邊兒的急信?”
草原不穩,如今在神京城已經不算甚麼秘密。
當然,京城百姓不是在憂國憂民,多是在瞧熱鬧。
不想爲首的信使卻大聲喊道:“不是,是南邊兒的急信!天家內務府從海外採買的百萬石糧米,頭一批十萬石已經入大燕境內,再過半月就要進京了!明歲大燕再無缺糧之憂,吾皇萬歲,大燕萬歲!!”
此言一出,百姓們登時驚喜莫名,因爲如此一來,糧價勢必大跌,百姓們有便宜米吃,豈能不高興?
這等喜訊以極快的速度迅速蔓延開來,除卻京城糧商外,其餘百姓無不大喜。
很快,高呼“吾皇萬歲,大燕萬歲”的呼聲此起彼伏,最終匯聚成一道巨浪,直聞天闕!
大明宮養心殿前,隆安帝引着諸軍機並六部大臣,居高眺望整座神京,一時間心情有些澎湃。
受用了片刻後,隆安帝回過頭,看向新上任的御史大夫韓琮,道:“韓卿,可聽到此民心之聲?”
韓琮默然點頭,隆安帝笑了笑,繼而正色道:“所以,關於遼東一案,御史臺彈劾賈薔的摺子,朕不能批覆!賈薔雖素來狂放恣意,但他始終懷有忠於社稷黎庶的忠心,有大功於朝廷,大功於社稷。遼東一案,還未查清。即便果真牽扯到賈薔,也只是被牽連,御史臺就要查他,還要誅他以謝天下,如何謝?讓他們去問問外面的百姓,人家需要他們幫這個忙麼?”
……
PS:推一本老朋友的書:《大英公務員》,喜歡外國曆史的不容錯過,這哥們兒是如今碩果僅存的外國曆史大拿了,書寫的很有意思,而且不會爲了404而妥協,很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