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96章 祖孫

晉王府,看完瘦猴帶回的書信,晉王的眉頭攏的高高的,“你確定沒弄錯?”

“絕沒有。”

瘦猴就差指天發誓了,“因爲不確定,奴才還特意找了我們的內應,他也說昨天他遠遠瞥到就是這幾個手印、腳丫。”

晉王:“……”

他把手印、腳印翻過來覆過去,還對着陽光又看了一遍,很確定這就是小孩子的手印腳印,眉頭不由蹙得更深。

沈氏和賈敬在打什麼啞迷?

“你說你在半路上,看到賈家的人騎馬上山?”

“是!”

“你還說,你在賈珍的外書房被發現,寧國府的府衛追了你許久?”

“是!”

“那這封信應該是他們發現家中有賊以後,才送上山的?”

“應該是這樣。”

瘦猴接着點頭。

“呵呵~”

晉王冷笑着‘啪’的一下,把信打到桌上,“這兩夫妻是想把本王當猴耍吧?”

瘦猴:“……”

因爲叫瘦猴,所以他把腦袋低得低低的。

“王爺!”

看到他們王爺又要暴躁了,吳汝保忙道:“您可能想多了。太上皇賜婚又送了兩份添妝的事,直到昨兒,沈氏才藉着這手印、腳印,讓奴才給賈敬知會一聲。”

他一邊說,一邊偷瞄他們家的王爺,確定他是真的聽住了,才又接着道:“而且奴才聽說,他們夫妻鬧掰,主要原因就在這個孩子身上。因爲這孩子,沈夫人還把賈敬的私房一網打盡,如今逼得他連糞都開始挑了。”

晉王:“……”

他原本有無數的理由反駁這奴才,但是賈敬挑糞……

想到內應反饋回來的消息,晉王用鼻子哼了哼,把信往瘦猴身上一甩,“送到太玄觀,扔到糞堆裡。”

寧國公這一脈缺孩子。

賈敬哥哥死了,賈代化在父皇面前還狠狠哭了一鼻子。

以至於父皇對太子都狠得下心,對賈敬卻手軟了。

如今賈敬老來得女,卻如此冷淡……

晉王在房間裡轉了幾個圈,“告訴我們的人,盯緊他,不論他與何人接觸,送什麼信,都得馬上報上來。”

“是!”

瘦猴撿起信,又急急忙忙的走了。

“以後賈家……”

晉王看着吳汝保,“找人盯緊沈夫人便可。”

其他人不足爲慮。

“尤其有信件來往的時候。”

賈珍是個草包。

賈赦和賈政不堪大用。

都是隻能吃祖宗餘澤的人。

也就是他父皇重情,換成他……

“對了,賈赦、賈政還沒從祠堂出來嗎?”

“奴才聽說,昨兒因爲媒婆上門和書房被翻,他們從祠堂出來了半天,但晚上又進去了。”

吳汝保道:“這消息都是從榮國府傳出來的,賈家兩房,寧國府這邊管得相對嚴謹。”想要派人進去,着實有些難,“因爲瘦猴暴露,昨兒夜間,兩府的巡查和巡夜婆子,據說比往常多了三分之一。”

沒加一倍?

這是晉王的第一個想法。

緊接着想到,兩府因爲兩個大管事都是大蛀蟲,發落了不少人,就又釋然了,“那就從榮國府這邊出手。”

總比一點摸不到強。

……

寧國府,祠堂。

賈政的神情木然。

昨天王氏跟他說了許多。

讓出了榮禧堂,哥哥和賈珍還不滿意,那就是想把他一家往府外趕了。

他們在逼他熬不住,再次主動求饒。

他們也在用他逼迫老母親,爲分家做準備。

呵~

賈政在心裡冷笑。

榮國府沒有他家,他大哥能頂得起來嗎?

等着,妹妹敏兒正在回來的路上,她跟他的關係一向更好。

還有璉兒……

想到那個長在他身邊的孩子,賈政的心是定的。

他倒要讓大哥看看,他的親兒子到底站哪邊。

他心裡發了狠,卻不知道,沈檸所謂的分家,跟他想的一點也不一樣。

昨兒元春過去問了,回家也是想了一夜。

“祖母,您說伯父和父親他們還要在祠堂住多久?”

元春過來試探自家的祖母。

她覺得大伯母的分家方案非常好,既能避免以後的紛爭,還避免了伯父和母親相比着敗家的進程。

兩房攪合在一起,伯父總覺吃虧,他一覺吃虧,那肯定就要不停的買古董。

至於那些古董是不是真古董,伯父是不會太在意的,他只要把銀子花出去就行。

還有母親,因爲沒得爵位,仗着管家之便,甚至都有可能偷着賣莊子。

她也不會在意後世子孫如何,她只要知道二房佔公中便宜就行了。

這個認知是她查看公中賬目時發現的。

元春無奈的很。

她感覺東府的大伯孃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纔會跟祖母提出那樣的分家方案。

“……該出來時,總會出來。”

賈母不是不心疼子孫。

但她現在真不敢去東府求情。

只想着賈珍也在那裡,沈氏不可能老關着他。

就算她想關,賈珍也不會樂意。

“祖母,您去公中的大庫看過嗎?”

元春無奈了,只能祭出終級武器。

“……”

老太太就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難過什麼,不是都抄回來了嗎?”

其實抄回來的,比庫房原先的還豐厚。

從她公公開始,賴家兩房就管兩府事務,也着實積攢了些財物。

如今他們上兩代積攢的,也都成了賈家的。

還有周瑞,貪出去的東西,買了大莊子,熬過這一年,府裡的日子反而會更好些。

“祖母,您看到的只是表面。”

元春朝左右一看,丫環婆子們忙躬身退出,“表面上,我們家其實是賺了的,可事實上,大伯和我娘比着撈銀子,損害的是賈家整體的根基。

大伯的脾氣您是知道的,幾乎每三個月都會從公中去取一千多兩銀子,那些銀子都買了古董,可他的古董真的值那麼多銀子嗎?

您也覺得不值,所以您一直都說他混。

外面的人也說大伯混,都以能騙到他爲樂。

他的名聲不好了,對我們家就好嗎?”

賈母:“……”

老太太忍不住揉了揉胸。

“還有我娘,周瑞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貪上那麼多,您覺得我娘手上的能少嗎?總體算來,他們的銀子有很多都來歷不明。”

什麼?

老太太想到什麼,眼睛都瞪大了些。

“我懷疑……她在放印子錢。”

元春也甚艱難的放低聲音道:“這也是周瑞夫妻死在牢裡的真相。”

賈母:“……”

老太太見多識廣,其實早就懷疑過。

但懷疑是一回事,被孫女這麼明確的指出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昭律法,不允許放印子錢。

那利太高,常常逼得人家破人亡。

可律法是律法,多少高門大院的後宅主母,都在通過奴才放印子錢。

王氏放印子錢……

“祖母,如今太上皇還在,國庫沒銀子,皇上能忍的就忍了,但他年輕總有掌權之日,到時候面對太上皇的老臣,您說他會怎麼做?到時候母親做的這些,就能帶累整個賈家。”

“……”

老太太的呼吸一下子變重了,“不會的,她如今不管家了。”

“是,如今管家的是二嫂子,可她是母親的親侄女,公中沒銀子,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只要有一個婆子,在她面前說印子錢,您說,她不會做嗎?”

賈母:“……”

她的面色忍不住灰敗起來。

“還有父親……”

元春面容痛苦。

少時,她覺得父親風光霽月,既有讀書人的風骨,又有閒雲野鶴般的品德,是真真正正的君子。

可在宮裡的這幾年,受到各種各樣的排擠,甄太妃的一句話,有時候她都要琢磨好幾天,她慢慢發現了以往不曾發現的問題。

“父親沒有買古董也沒有買小妾的嗜好,可是您想過,他養的那些清客相公,一年要多少銀子嗎?”

賈母:“……”

“常年跟在父親身邊的就有七個人,他們分別是程日興、詹光、單聘仁、卜固修、嵇好古、胡斯來、王爾調。父親養着他們和他們全家,不說他們在府裡的花用以及四節衣裳什麼的,只他們每年帶回家的,最低的也有一百兩,高的甚至多到五百兩。

這裡面固然有才情的,可更多的卻是阿諛奉承的小人。

他們在父親面前好話說盡,但到了外面卻又藉着國公府的勢,狐假虎威,甚至包攬訟詞,訛人錢財。”

元春甚爲痛心,“他們一沒有幫助父親立足官場,二沒有幫助父親教導子侄,卻一天天的,哄着父親跟他們下棋喝茶,詩詞歌賦,用二吊子的本事去評什麼名人字畫,看着好像無所不知,卻一無所用。

父親在他們的奉承中飄然自樂,天天待在書房,既不管家事,亦不管祖母和子侄。

祖母,父親做的這些,其實比伯父花銀子買古董買小妾的危害還要大。”

賈母:“……”

她簡直驚呆了。

曾經國公爺身邊,也有好幾個清客、師爺。

她養他們都養成了習慣。

事實上,他們也確實爲國公爺和賈家做了不少事。

她以爲……

老太太已經認識到她二兒子無能的本質,如今……

“分……分家!”

分了家,只能吃他們自己的,總要有點謀算了。

不能說他們還貪他們自個的吧?

“祖母~”

元春忙給老祖母撫胸順氣,“都是孫女不好,您……”

“不關你的事!”

賈母難過異常。

她的元春,真是要才情有才情,要容貌有容貌啊!

可出生在這樣的家……

“你大伯孃是不是跟你說了分家的事?”

“是!”

元春低頭。

“那就好。”

老太太點頭,“你去告訴你大伯孃,先讓我緩兩天,兩天後,我們再去祠堂,給你伯父和父親分家。”

不馬上去提,她其實是心疼這個孫女。

這孩子剛跟她說了話,她就去分家,二兒和王氏回來一打聽,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少幺蛾子。

雖然孫女就要出嫁,可她只要一天還在府裡,一個‘孝’字,就能把這孩子壓得喘不過氣。

而且王氏是個狠心人,賈母心疼大孫女在宮裡過的苦日子,哪裡還捨得她被親孃磋磨。

“今天你說的話,從此就爛在肚子裡,不要跟任何人提了。”

說到這裡,賈母又道:“算了,東府你大伯孃那裡,你也不要再去了,回頭我自己跟她說。”

“……是!”

元春慢慢伏到祖母的懷裡,“祖母,謝謝您。”

她亦是玲瓏心肝,哪還不知道祖母說這些的本意是什麼?

“傻孩子,以後嫁到新平侯府,可不能如此直來直往。”

老太太摟着大孫女,“你大伯孃能這麼幹,是因爲她和你敬大伯伉儷情深,曾當宗婦多年,又有你珍大哥這個能頂門立戶的兒子。”

賈珍再不好也襲了爵,又是賈家的族長。

沈氏自己也是一品誥命。

可孫女一個新嫁婦,能有什麼?

老太太也看出來了,三個孫女包括鳳丫頭,都很佩服沈氏。

她們有意無意間,說話做事,也都想跟她學。

這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站穩腳跟。

“新平侯府的老太太不是善人,連寶丰公主都被她壓得喘不過氣,你……”

“大伯孃讓我多陪嫁幾個面兇,能打的壯碩婆子。”

賈母:“……”

她一下子就想到沈氏身邊,那六個彆着雞毛撣子的壯碩婆子。

元春向祖母討教,“伯孃還說,遇到新平侯府老太太那樣的惡人,我得先比她惡。”

昨兒大伯孃還教她說,用宮鬥那一招對付程家老太太沒用。

她得惡得混。

這一點要跟大伯和珍大哥學。

她得讓程老太太見識到她是個混人的本質,讓她不敢惹她才行。

“只是我惡之前,要先跟新平侯說清楚。”

“……也行!”

賈母拍了拍孫女的後背,“程家老太太的名聲壞了,她就算想要傳你什麼不孝的言論,也沒幾個人真去相信她。這人啊……,也都有軟肋。”

就好像她。

老太太教自家孫女,“她應該很喜歡她那個庶孫,學學你大伯孃,找找人家的錯,把他敲進祠堂裡。如果一時找不到,那就看看他們身邊的人,你是當家主母,尋他們的錯,不會很難,把他們身邊的人都弄走了,其他的,你想怎麼幹,就能怎麼幹了。

當然了,對方可能也是這麼想的,寶丰公主就是明例,她身邊得力的人手,要麼被人哄走了,要麼出意外了。”

這都是家裡查出來的。

“你大伯孃讓你多帶幾個厲害婆子,那是真心疼你。”

賈母想了想,“回頭讓你二嫂把婆子們叫來,你多挑挑,新平侯府的事,她們也得心中有數。”

要不然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任何時候啊,你都得自己立住了。新平侯好,你就好,新平侯若不好……,你就要兩個孩子,過好自己的日子。”

賈母道:“學學你大伯孃,你看你敬大伯,現在什麼都不管了,她也能把他放下,過好自己的日子。”

她這一輩子見多了婦人在後宅,慢慢熬死自己的事。

可捨不得自家孫女也跟那些人似的。

“只要你守好了自己,其他一切都會順的。”

“嗯!”

元春點頭,靠在祖母身上,“祖母放心,我好不容易從宮裡掙扎出來,外面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再亂我心了。”

新平侯對她有一分好,她就還以一分。

對她十分好,她就還以十分。

否則,他對她什麼樣,她還以什麼樣。

就像伯孃說的,她有錢有人,什麼樣的好日子不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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