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這點出息。”
榮禧堂東廊檐下,瞧着賈璉從王夫人院裡出來,腳步飄揚的離去,王熙鳳滿臉嫌惡的道。
她已經從小丫鬟的嘴裡,知道了裡面發生的事情。
得虧他想得出來,弄一捆柴捆在背上就是負荊請罪了?
怎麼不把他臊死!
王熙鳳覺得十分丟人,賈璉到底是她的丈夫,對方丟人,她的面子上自然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二奶奶,我看見璉二爺往家裡的方向去了。”
丫鬟小紅走過來,低聲在王熙鳳耳邊道。
王熙鳳眉頭一皺,然後也顧不得羞惱怒罵,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賈璉這個時候回去,多半是要把自己最後一點東西搬走。
她立馬帶着丫鬟往回趕。
回到家裡,問院裡值守的丫鬟。丫鬟努嘴兒示意賈璉在正屋。
王熙鳳便連忙走進去。
果不其然,賈璉正在屋裡屋外翻找着什麼東西。
“喲,璉二爺這當真嫌丟人的還不夠,這會兒又跑到自己家裡做賊來了?”王熙鳳警惕的瞧着賈璉的動作。
她急着趕回來自然不是捨不得賈璉,而是擔心對方悄悄把她的私房錢給拿走了。
賈璉回頭看見王熙鳳,卻沒有對她陰陽怪氣的聲音甩臉色,而是笑嘻嘻的道:“嘿,二奶奶回來了呀。
瞧您說的,我怎麼是做賊了?從明兒起,我也不再管這邊府裡的事了,自然也就搬回那邊住了,我現在回來只是取一點自己的東西。”
王熙鳳瞧着他的模樣,心中忽然有一陣難以言明的感覺。
但她很快將其拋卻,繼而以之前的怪異語調道:“哦,那你可仔細,千萬別拿錯了……”
賈璉嘴角抽抽,他怎麼看不出來王熙鳳的擔心?心中暗罵她果然還是那般愛財如命,且小人做派。
但是面上他卻只是笑笑,道:“也沒什麼可拿的,多的東西我也拿不動。”
王熙鳳便道:“可別,你以前的那些玩意兒,我可沒有興趣,還是都拿走得了,別回頭說我貪圖你的。
平兒,還不讓人進來幫二爺收拾收拾傢伙什……”
王熙鳳一邊讓平兒去收拾賈璉的東西,忽然又問道:“你既然回來拿東西,怎麼不叫兩個小廝進來?”
賈璉沉默了一下,苦笑道:“方纔進府的時候,寶兄弟的親兵只讓我一個人進來……”
自己的小廝帶不進來,他又剛丟了大臉,也不好意思去叫府裡那些眼高手低的奴才們幫忙。
“今兒便不勞煩姑奶奶們了……二奶奶要是有心,趕明兒叫人收拾出來給我送過去,便算我領你的情,要是嫌麻煩也就罷了,反正那邊也不缺東西使。”
賈璉說着,便要轉身離開。
他自己值錢的東西之前已經大多拿出去給外宅保管了,今兒回來只是取最後一部分。
至於拿偷鳳姐的東西,那不能夠。
倒不是他人品好,只是知道,他要是敢那麼做,回頭對方一定堵他門口上插着腰罵他。
眼下,他可惹不起了。
賈璉這般乾脆的就“淨身出戶”,王熙鳳倒是有些意外。
一時詞窮,她便道:“大老爺的喪事你要是處理不好,我可以過去幫你。”
賈璉同樣意外,看着突然客氣明事理起來的王熙鳳,賈璉眼中閃過一絲亮色。
其實,相處的時候百看相厭,此時真要徹底離開,他心中才閃過一些王熙鳳的好來,於是道:“要不,你也跟着我過去住?”
王熙鳳頓時拿斜眼瞧着他,道:“怎麼,你是覺得那邊比這邊好是怎麼樣的?大老爺那般揮霍,家裡只怕早就空乾淨了,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跟着你過去過小氣吧啦的日子?我圖什麼?”
賈璉面色一窒,覺得自己真是記吃不記打。
鳳姐還是那個鳳姐兒!
還圖什麼?我特麼是你男人!
心中千般情緒,最後陡然放下,他對着王熙鳳拱拱手,道:“那便算了,這次我能逃過一劫,全賴二奶奶出手相助,多謝了。”
王熙鳳嘴角露出一抹得意,還沒等化開,賈璉已經撫着滿當當的胸兜出了房門。
於是得意化成了惱色,她轉身就進了裡屋。
她要檢查一下,賈璉有沒有動她的東西……
……
王夫人屋裡,大家吃了飯,就在隔間內吃茶。
王夫人難得抓住這樣的機會,又見賈寶玉今晚無事的樣子,自然是拉着不放,將他這十多日來的事情幾乎是挨着問了一遍。
直到薛姨媽吃了晚飯,過來找她說話,她才發現馬上就要二更了,於是對探春等人道:“知道你們姐弟兄妹之間許久不見,有許多話說。只是寶玉近來事多,今兒也忙了一天,你們不要拉着他熬夜,有什麼話,往後的日子長着呢,讓他早些回去休息。”
探春等人皆應是。
然後王夫人便讓他們離去,只留下薛姨媽姐妹二人閒敘。
等出了院子,賈寶玉瞧着各自低着頭只顧走路的寶釵等人,不由呵呵笑出了聲。
等她們轉過頭來,才道:“怎麼,不會太太交代你們一句,你們就都不打算理我了吧?”
迎春、探春、惜春頓時一笑,寶釵瞧了他一眼,黛玉卻道:“那你還想做什麼?”
李紈因爲還要照顧賈蘭,王夫人一早叫她回去了。
迎春吃了飯本來也是要過去繼續給賈赦守靈的,賈寶玉卻說時間太晚,休息一夜明兒再過去也是一樣。
也是,迎春老實,不會偷懶,叫她守靈,便一直守着,都已經守了整整一日了。
但是按照禮制,爲父守喪可沒有“上幾休幾”制度,所以若是沒有人讓她休息,她估計能一直守下去,那身子如何受得了?
“不如去你屋裡再耍耍?”賈寶玉迎着黛玉的目光,說道。
黛玉凝着眉頭,鎮定的道:“不行。”
太太才說讓她們不要拉着他熬夜,要是大家再去她屋裡玩個深夜,等明兒奴才們向太太一說,太太不多心纔怪!
賈寶玉遺憾,又看向探春等人。
探春幾個面帶笑意,但是迎着他的目光,都別了別頭。
於是賈寶玉道:“那咱們去璉二嫂子屋裡瞧瞧巧姐兒去?”
這下黛玉等人便沒有反對。
就在大家都意動的時候,寶釵笑道:“好了,做什麼就急在這一晚上,今兒就散了吧,讓他早些回去歇息。等他以後閒了,大家再一處玩鬧說笑不好,沒得惹姨媽不高興。”
這纔是正理,大家都點頭。
……
怡紅院,燈火通明,全員備戰。
所有人都知道二爺回來了,且今晚會回來歇息。
主子久別回家,第一印象自然重要,沒有人敢缺席。
只是,襲人很早就帶着大家把庭院櫥窗全部洗涮一新,浴房內一切東西都準備好,卻半日不見賈寶玉回來。
就在大家都懷疑賈寶玉今晚是否還會回來的時候,襲人終於還是忍不住打發人去府裡瞧看,好在回來的人說,二爺和姑娘們還在太太屋裡。
於是大家再次抖擻精神,排好陣型迎接主人。
二更交響,就在大家那口氣快散了的時候,院門外傳來小丫鬟興奮的聲音:
“二爺回來了~~!”
聲音一個傳一個,很快就傳得整個怡紅院的人都知道,
於是前院後庭,所有人立馬忙碌起來。
怡紅院外,賈寶玉看着送他至門口的衆姐妹,笑道:“要不,我也送你們一送?”
黛玉等人白了他一眼,又暗暗瞥了一眼怡紅院內的陣勢,然後告辭一句,便帶丫鬟婆子們一起離開。
等她們走後,賈寶玉才轉身,看着已經齊刷刷站成一排迎候自己的大丫鬟們,微微一笑,跨步進去。
襲人等人確實下了功夫,不但將院裡前後左右的燈籠全部點着,而且將所有人都安排了出來,一路站崗恭迎,就差沒在中間的道上鋪上紅地毯了。
賈寶玉走上正屋前的臺階,站在廊檐下,轉身看着滿院的大丫鬟、小丫鬟以及十來位年輕以及不年輕的僕婦。
還沒等他說話,卻見她們一個個眼神相傳,然後便齊刷刷伏地拜下:“奴婢等,恭迎王爺回來!”
賈寶玉面上笑容更濃郁一些,這一刻雖然只是三四十個自己的奴婢向自己行大禮,但是,感覺卻比外面的千軍萬馬向他行禮還要令他心情舒暢。
先看了幾眼她們標準不一,有模有樣的伏跪姿態,賈寶玉才一擡手,笑道:“好了,大家都起來吧。”
“謝王爺~~~”
滿滿都是細膩的回聲。
“弄這一出,是你們誰的主意?”賈寶玉問道。
襲人站在前面中間,聞言上前回道:“回爺的話,是晴雯的主意,他說爺當了王爺,身份和以前大不一樣了,咱們第一次見王爺,也該學着戲文裡的那樣,大禮拜見才行。”
賈寶玉目光便掃向她旁邊一臉傲嬌與得意的晴雯。
看得出來,導演了這一齣戲,她很有成就感。
或許,她還在等着賈寶玉獎賞她。
賈寶玉卻只是對她笑了笑,然後便看着滿院的人,道:“既然大家與我見了大禮,本王也不當小氣纔是。
凡院內所有人,不分年紀大小,職份高低,皆賞三個月月錢。”
衆人大喜,紛紛再次下拜。
臉雖然對着地上,但是那種喜悅還是掩藏不住。
這就是跟着得勢主子的好處,賞錢說來就來了,這不,只是磕了一個頭,就一下子多了三個月的月錢,這下其他院裡的人,越發該羨慕死了。
“好了,本王剛剛回來,不想要勞師動衆,你們各自散去吧。該當值的當值,該回去休息的,就回去休息。”
“是……”
進了房間,看着打掃的纖塵不染的屋子,以及那明顯新換,且被整理的一絲不苟的牀單被褥,賈寶玉心情更加愉快。
轉身看着已經跟進來的貼身大丫鬟們,笑問:
“又不是搬新家,你們搞這麼隆重作甚?”
襲人上前,一邊替賈寶玉解外袍,一邊回道:“雖然不是搬新居,但是王爺出門那麼久,我們也就閒了那麼久,今兒王爺第一次回來,要是我們還不認真打掃、伺候,越發顯得我們沒用處了。”
賈寶玉讚揚了一句,然後道:“以後你們還是叫原來的稱呼吧。”
“爺”、“二爺”本來就有主子的意思,已經夠隆重了。
況且,聽俏俾軟軟的叫一聲“爺~”,倒比“王爺”聽着貼心。
襲人一笑,道:“都聽爺的。”
說話間,已經給賈寶玉去了外袍,襲人道:“熱水早已經給二爺準備好了,二爺可要先歇歇?”
賈寶玉看了她們一眼,問道:“晴雯呢?”
進門之後,沒聽見那妮子尖刺的話音,倒有些不習慣。
“今兒該她伺候爺沐浴,已經在浴房內準備着呢。”
賈寶玉瞭然,擡頭間,只見包括襲人在內,香菱、麝月、茜雪幾人都穿着乾淨鮮亮的衣裳,就連房門口立着的那兩個俏生生的小丫鬟也是如此,賈寶玉心思便活泛起來,道:“之前讓晴雯和檀雲帶的話,你們可都收到了?”
襲人等一聽,登時臉紅了:“什麼話,不知道……”
“呵呵呵。”都是自家貼身美俾,賈寶玉也就不客氣,直接將襲人和香菱攬在懷中,笑道:“可有遵照吩咐,洗的香香的?我可先說了,要是沒有,這會兒就得陪我重新洗一次。”
房間裡,其他幾個丫鬟便都紅着臉低了頭。
“爺別鬧,大家瞧着呢……”
相比較香菱的體貼順從,襲人到底顧慮於大姐頭的威嚴,不好與賈寶玉當衆狎戲。
又知道賈寶玉玩心起時必是要如他意的,因此趁着脫身之際,將香菱完全送入賈寶玉的手中,並道:“香菱還沒洗,爺要是覺得一個人不夠服侍,就把香菱帶去吧。”
丫鬟們也是要臉面的,賈寶玉的話都傳進了院內,誰還敢巴巴兒的先去洗澡?
那不是表明了心意要勾引二爺的麼?
至於出賣好姐妹香菱,她也沒有什麼愧疚,反正香菱和二爺有肌膚之親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便是鴛鴦共浴也沒什麼。
她卻是不敢的,至少,不能讓人知道……
賈寶玉哈哈一聲笑,順手拍了她臀一下,然後也不勉強她,拉着埋着頭的香菱,便往浴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