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樑恭人進京

第253章 樑恭人進京

歡愉之後,臨睡之前。

紅玉下得牀來,趿拉着鞋子湊到桌案前,探手擰動閥門,滴漏封死,電石燈轉瞬即滅。藉着月色輕手輕腳回到牀上,蛄蛹一番躺在李惟儉懷裡,面上還掛着紅暈,似回味般半晌無言。

須臾才道:“今兒去榮國府,聽秦嫂子說,那彩霞被太太放出府去了呢。”

“嗯。”

紅玉便道:“前日二奶奶去與太太說,太太還不肯呢,也不知怎麼就轉了心思。”

李惟儉終於提起些精神來,摟着紅玉道:“此事有原委啊。”紅玉素來口風緊,與傅秋芳相類,因是李惟儉便將內中巫蠱之事說了出來,直接把紅玉聽得好一陣瞠目。

“竟還有這般緣由?那二奶奶何不徑直與太太說了?”說罷頓時恍然,道:“是了,如今二奶奶與太太面和心不和,以二奶奶的性子,一準兒不會告訴太太。”

“呵。”李惟儉笑了一聲,沒多言語。

何止如此?那王夫人自作聰明尋來一僧一道,那二人都說是邪祟了,下毒一事自然就成了‘假的’。因此就算王夫人知道了何人害的寶玉,拿不到明證,也只能暗中處置。

估摸着這會子王夫人大抵猜到了何人所作所爲,眼見王熙鳳搬出賈璉來要促成彩霞與來順,乾脆就順水推舟,將那彩霞放出府去。

至於那趙姨娘,只怕王夫人輕易處置不得。若處置了趙姨娘,哪裡去再找一個與趙姨娘一般蠢的妾室來?若討個精明強幹的,王夫人豈非要拋費更多心思?

寶玉雖然爛,有趙姨娘與賈環比照着,瞧着是不是就沒那麼爛了?

倒是那攛掇趙姨娘下毒的馬道婆,只怕事後討不得好!

紅玉伶俐,只憑李惟儉那一聲冷笑,思忖半晌便大略知曉了王夫人的心思。心下不禁惡寒,料想趙姨娘與那賈環來日必定過得極難。

忽而又想起,早前她一直不待見林姑娘,反倒更喜寶姑娘,覺得其說話好聽,處事周詳。而今想來,卻是大錯特錯!

林姑娘喜怒形於色,寶姑娘卻都藏於心中,若這般人物做了當家主母,面上友善含笑,轉頭暗地裡下刀子,簡直防不勝防。

想明此節,雙手不禁緊緊環住李惟儉的臂膀,暗忖:虧得四爺有識人之明,只怕一早就瞧破二者的心性,這纔不管不顧的選了林姑娘吧?

李惟儉不知其所想,只道:“你瞧着吧,這事兒啊,後頭還有波折呢。”

紅玉便道:“我想也是……彩霞是得了趙姨娘吩咐纔去下的毒,趙姨娘總要出手迴護一番纔是。”

李惟儉打了個哈欠,道:“睡吧,明兒再跟那些翰林扯一天皮,後日我便去樂亭轉轉。”

紅玉猛然擡頭道:“四爺又要出去?這回要多少時日?”

“大抵十幾日光景就回來了。”

如今武備院新式火銃已步入正軌,奈何受限於原料,每日產出不過五十餘杆,此番李惟儉便是去樂亭鐵礦建平爐的。就在前日,他在蒸汽機廠子造成了第一座平爐,平穩運行幾日,每日出鋼量大增。

另則,內府出資一萬佔了兩成股子,李惟儉出資一萬同樣佔據兩成,曹允升拋費八千兩銀子將那延安幾處油井盡數買下,又在蒸汽機廠子一旁蓋了個煤油廠,約莫下月便能往外發賣。

憊懶幾日,此間既無神仙,也該按部就班一點點推行工業革命了。

說過此言,不過須臾李惟儉便沉沉睡去。紅玉卻愈發輾轉反側,自打她開了臉,父母總算放下心來,再也不說旁的怪話。至於拜二奶奶作乾孃之事,自然也就無疾而終。

紅玉問過母親,聽聞榮國府中愈發不成樣子,有心帶二老出府享福,林之孝家的略略動容,林之孝卻不知如何做想,始終不肯。胡亂思忖了半晌,紅玉便暗忖,不拘如何,她跟在四爺身邊兒,便是榮國府不好了,她總能求了四爺援手將父母搭救出來。

想明此節,紅玉又仰頭親了李惟儉兩下,這才卷着其臂膀沉沉睡去。

轉過天來,這日下晌王熙鳳來了一遭。

因傅秋芳去廠子盤賬沒回,接待之事便落在了紅玉頭上。

見是紅玉,王熙鳳便扯了其手笑道:“早知你如此伶俐,說什麼也要強留你兩年,如今我身邊就一個平兒還能使喚,旁的再沒可心的人手。”頓了頓,又道:“罷了,我不過是說幾句酸話,伱如今跟了儉兄弟,前程可比跟着我強百倍。”

“二奶奶說笑了。”紅玉也喜王熙鳳周到爽利,與之言談甚歡。過了半晌,方纔問道:“前兒聽我娘說,彩霞要配給來順?”

王熙鳳冷哼一聲,說道:“來旺家的求到二爺跟前,二爺念及到底是我的陪房,不好駁了臉面,就直接尋了彩霞爹媽說了一通。”

“彩霞父母如何說的?”

“心不甘情不願,到底還是應承了。”頓了頓,王熙鳳蹙眉道:“今兒一早老爺又發了話,說彩霞年歲還小,便是要配人也要多留兩年。”

紅玉心下一凜,果然被四爺說中了。料想必是那趙姨娘使了枕邊風,不知怎麼說動了老爺賈政,這纔將此事耽擱下來。

那王熙鳳幽幽道:“我不過居間做個媒人,左右這親事算是定下了,往後如何啊,全看他們小兩口的了。”

紅玉便賠笑道:“想來來順定會記二奶奶的好呢。”

王熙鳳搖頭道:“那也是個混賬行子,我可不指望着。”

正說話間,聽得外間動靜,料想是李惟儉回來了,王熙鳳與紅玉緊忙起身相迎。二人方纔到得庭院裡,迎面便撞見了回返的李惟儉。

當下彼此問候,重回正房裡。碧桐上了茶水,落座后王熙鳳便道:“今兒原本你二哥也要來請的,奈何自打擔了這承嗣,每日家雜事不斷,東家長西家短的,煩也煩死個人。這不,六房分家,要你二哥去處置。

實在脫不開身,便只好我自己個兒來了。”頓了頓,懇切道:“儉兄弟救了我一命,二嫂子也沒什麼能爲的,便只能設宴款待一番。明兒下晌儉兄弟可得空?”

李惟儉笑道:“二嫂子這就見外了。我明兒一早就要外出辦差,須得十來日纔回。”

“啊?這卻不巧了。”

“可說呢,不過這好飯不怕晚,這酒宴暫且記下,待我回來一定叨擾二嫂子。”

鳳姐眉開眼笑道:“瞧瞧,還是儉兄弟會說話。既然這般,那我也不強求,就等儉兄弟回來再說。”

又略略盤桓,王熙鳳旋即起身告辭而去。

待送過了王熙鳳,紅玉迴轉回來便納罕道:“古怪,二奶奶將璉二爺推出去與太太打擂,這又是什麼由頭?”

李惟儉探手捏了捏紅玉的小鼻子,只道:“自己想去。”

還能如何?只怕是前一回王熙鳳寒了心,如今二人大抵是同牀異夢吧?

過得這日,李惟儉翌日清早便要啓程,結果領着一衆護衛、儀仗方纔出得府邸,便見路邊有人叫嚷。

李惟儉掀開簾櫳了觀量,卻見是探春身邊的侍書。李惟儉旋即讓車架停下,侍書急匆匆追上來,隔着車窗遞過來一香囊,說道:“四爺,這是我家姑娘昨兒下晌求的平安符,聽聞四爺一早便要啓程,趕忙打發了我來送與四爺。”

探春啊……料想是小姑娘自覺虧欠良多,實在無以爲報,只得求了平安符來聊表寸心。

李惟儉接過香囊,抽開來一看,果然是一張平安符,便笑道:“勞三妹妹費心了,回去與三妹妹說,心意我收下了。”說完便將平安符掛在腰間。

那侍書見得如此,頓時笑着告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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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醉仙樓。

丁如鬆捻着花生米丟進嘴裡,端起茶盞來有滋有味地呷了一口。耳聽得腳步聲漸近,扭頭便見吳海寧抹着額頭汗水上得樓來。

“這才四月,簡直能熱死個人!”抱怨一嘴,吳海寧徑直拉過椅子落座,抄起茶壺倒了一盞,仰頭一飲而盡。

丁如鬆擡眼道:“沒有?”

吳海寧搖了搖頭,說道:“且等着吧,今兒才十一,信裡頭說是四月中,約莫着怎麼也要十五、六才能到。”

李惟儉此時尚在樂亭不曾回返,臨行之前早有交代,因是傅秋芳眼看過了初十日,便緊忙打發了吳海寧、丁如鬆二人來通州等候。

二人便住在醉仙樓左近,擡眼便能瞧見碼頭。但有官船靠岸,便會分出一人過去查看。

丁如鬆便笑道:“那就多等幾日。”

吳海寧搖了搖頭,自懷中掏出一份報紙來,似模似樣地看將起來。這小子自得了李惟儉吩咐,每日跟着賈蘭一道學習,字跡雖好似蚯蚓爬,連猜帶蒙的好歹也能看懂報紙了。

只掃了幾眼,吳海寧就‘嘖’的一聲蹙起眉頭來。

丁如鬆納罕道:“上頭說什麼了?”

吳海寧放下報紙思量一番才道:“二哥可還記得賈府尊?”

“金陵那個?”

“可不就是!”吳海寧揚了揚手中報紙道:“此人也不知走了誰的門路,如今竟領了兵部侍郎的差事。”

丁如鬆眨眨眼,道:“好傢伙,一步登天啊。”

吳海寧搖頭不已,嘆道:“正經進士出身,到底不一樣。”

丁如鬆聞言樂了:“莫非你也要考進士不成?”

吳海寧學着京腔道:“我?姥姥!那先生講課好似天書一般,也就蘭哥兒與老爺能聽懂。我啊,還是過上二年往軍中走一遭吧。說不得斬將奪旗,立下功勳,也能博個封妻廕子。”

丁如鬆啐道:“呸,我看你竟日就發白日夢。”

吳海寧笑道:“老爺說的好,這人沒夢想,與鹹魚何異?”

忽而搭眼往窗外觀量,道:“又來一艘官船。”

丁如鬆頷首,掀開蓋碗來,丟進去兩枚骰子。吳海寧忙道:“且慢,今日手氣太臭,不如換換骰子。”

丁如鬆嗤的一聲樂了:“怎麼?又想用灌鉛的骰子蒙我?”

吳海寧訕笑道:“我哪兒敢在二哥面前班門弄斧?瞧好啦,如假包換的真骰子。”

丟了兩枚骰子,蓋碗一通搖,掀開,吳海寧樂了:“嘿,四五九點,這運氣果然就來了。”

丁如鬆笑吟吟沒言語,蓋了蓋碗嘩啦啦搖動幾下,掀開便是兩個六點。

吳海寧眨眨眼,罵罵咧咧起身下樓而去。

過得半晌,丁如鬆正納罕這下子怎地還不見迴轉,忽而有小廝快步上樓,喜道:“二哥,四哥說是瞧見老夫人了,讓您趕緊過去呢!”

“哦?”丁如鬆頓時精神一震,起身快步下樓,領了七、八個僕役,推開碼頭上往來的力夫,轉瞬到得碼頭上。

迎面一艘官船上下來一四品官,隨行小廝前方開道,眼見便要與丁如鬆等撞在一處,忽而有小吏上前將那小廝等扯到了一旁。

那小廝怒道:“憑什麼我要讓他?我家老爺可是常州知府!”

那小吏也不着惱,笑眯眯道:“是是,貴府老爺是常州知府,小哥可知那人可是什麼來頭?”

“什麼來頭?”

“二等竟陵伯、武備院郎中,李伯爺家中的管事兒。”

那小廝還要理論,卻被身後主家喚住:“你且回來,若是旁人也就罷了,竟陵伯與江南父老有恩,本官讓一讓又何妨?”

丁如鬆等也知規矩,趕忙上前來請罪道:“得罪府尊了,實在是我家老爺的伯母今日抵達,我等急切了些,衝撞了府尊。”

那府尊撫須只道‘無妨’,又說:“來日本官定登門拜訪竟陵伯。”

丁如鬆道:“這……實不相瞞,我家老爺趕赴樂亭辦差,何時回返也不曾提及。”

“無妨,左右本官須得盤桓一二月。”

恭恭敬敬收了那知府名帖,丁如鬆這才趕到前頭。扯了吳海寧問道:“老夫人果然在船上?”

吳海寧指着緩緩停泊的官船道:“便在那一艘官船上,我方纔瞧見兩位姑娘了。”

當下衆人又等了好半晌,待舢板搭上,挑夫先行將行李搬運下來,船上人等這才陸續下來。

幾名僕役當先,其後是丫鬟扶着兩姑娘、兩婦人依次下船,吳海寧眼尖,遙遙便招手道:“夫人、姑娘,這邊廂!” 梁氏與孀居的弟妹相攜而下,眼見吳海寧躥到近前,頓時就笑了:“猴兒也似的,怎地還是這般性子?我還道提早到了,儉哥兒來不及打發人來呢。”

吳海寧笑着,引一衆僕役上前見了禮,這才道:“回老夫人,老爺一早就交代下來,姨娘昨兒就打發了咱們來迎。可巧,這纔等了一日老夫人就到了。”

丁如鬆也道:“老夫人,這碼頭上腌臢,馬車就等在外頭,咱們還是快走吧。”

梁氏應下,轉頭與弟妹道:“你瞧瞧,儉哥兒想的多周到。”

那婦人矜持笑笑,說道:“此番須得勞煩儉哥兒了……小時見他頑皮,還罵過他一通,想起來就有些掛不住臉。”

梁氏嗔道:“自家子侄,儉哥兒哪裡會記得這些?再說那會子莫說是你,便是我也常罵他。如今還不是跟我親?”

婦人笑着頷首,沒再言語。

當下一衆人等出了碼頭,外頭停了四輛馬車,梁氏等想着路上說說話兒,便分乘了兩輛。

此時天不過午,馬車一路轔轔而行,朝着京師放行趕去。起初在通州還不覺得,待上了官道,梁氏才察覺出不同來。稀罕道:“奇了,這馬車竟不顛。”

騎馬伴行的吳海寧兜轉回來,笑着說道:“老夫人,這就是老爺的能爲了。說是車架子用了彈簧鋼減震,又換了膠乳輪胎,可不就不顛了?”

梁氏唏噓道:“自打儉哥兒知道上進,我便知他這孩子往後定然有出息……卻不想出息成這般!”

路上不再贅言,臨近申時末,車馬進得內城,又須臾便轉上了寧榮街。自有小廝打馬飛奔來報,因是竟陵伯府中門打開,傅秋芳領着一衆姬妾並僕役分列兩側,待車馬停下,款款下拜:“妾身傅氏(林氏等)見過老夫人。”

梁氏下得車來,眼見面前府邸廣闊,領銜女子極爲嫺靜,當即面帶喜色上前虛扶:“快起來。”

待衆人起身,梁氏仔細掃量傅秋芳一眼,心下說不出的滿意,笑道:“無怪儉哥兒偏生先納了你過門,果然宜家宜室。”說話間自手腕上摸下一枚鐲子來,徑直給傅秋芳戴上:“前頭幾個丫頭我都見過,就只你與紅玉沒見着。”

紅玉趕忙湊上前屈身一福:“老夫人,我便是紅玉。”

梁氏眼見紅玉伶俐,心下愈發歡喜,扯着二人道:“好好好。”隨即又褪下一枚鐲子來,給紅玉也戴了上。

傅秋芳眼見四下滿是路人圍觀,噙着笑道:“老夫人,咱們還是入內說話吧。”

“好。”

當下一應人等入得大門,又轉向東路正房。內中安置、歡聚自是不提。

且說榮國府。

這日王熙鳳正尋李紈在園中說着閒話,因着李惟儉之故,妯娌間的間隙盡去,如今反倒關係親厚。

方纔說過頑笑,忽而便有婆子來報:“兩位奶奶,方纔門子瞧見竟陵伯府來了幾輛馬車,隨即中門打開,傅姨娘等一併迎了出來。”

“哦?”王熙鳳還在思忖,李紈已然喜得站起身來:“是了,定是母親到了!”

王熙鳳恍然,笑道:“果然是老恭人到了,恭喜大嫂子了。”

李紈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出嫁後方纔回門,不久父親李守中便辭官歸鄉,這些年來除去見過兄弟,父母等再也不曾見過。

因是李紈喜得有些手足無措,禁不住往東面眺望。

王熙鳳就道:“大嫂子乾脆過去瞧瞧不就是了?”

“這——”李紈有些猶豫。到底成了別人家的媳婦,不好隨意行事。

王熙鳳就道:“哪來的束手束腳?往日裡大嫂子想去,擡腳就去瞧儉兄弟了。如今老恭人來了,怎地又七想八想的?你放心去就是了,我一會子與老太太言語一聲。”

李紈連忙道謝,隨即領着丫鬟,又尋了賈蘭急匆匆往隔壁而去。王熙鳳目送李紈遠去,這才起身往賈母院兒尋去。

此時天氣漸熱,榮慶堂早已撤去屏風,遙遙便見賈母正與寶玉、寶釵、三春等說笑。王熙鳳入得內中,賈母便笑道:“方纔提及你這破落戶,不想轉眼就來了。”

王熙鳳笑道:“我說好生生的怎麼連打了幾個噴嚏,還道是着了涼,原是老太太唸叨我了。”

“哈哈……你們瞧瞧,可不就是個潑皮破落戶?我說她一句,她有八句等着我呢。”

王熙鳳嗔了兩句,旋即道:“老太太,方纔外頭瞧見儉兄弟家中門大開,想是老恭人到了。大嫂子等不及,我便讓她先過去瞧瞧。”

“哦?果然到了?”

寶玉聽得心癢難耐,忍不住道:“好姐姐,大嫂子說她兩個堂妹也同行,此番可是來了?”

王熙鳳笑道:“我又不曾瞧見,都是外頭人說嘴,又哪裡知道?”

寶玉緊忙抱着賈母的胳膊道:“老祖宗,我看不如將人請到家裡來。左右房舍這般多,多的是地方安置。”

探春忍不住道:“寶二哥,那可是儉四哥的伯母、叔母、堂妹,哪兒有放着儉四哥家中不住,跑來咱們家的道理?”

賈母寵溺地拍了拍寶玉胳膊,說道:“你還不如探丫頭懂事。人家舟車勞頓的,料想歇息一日,明兒一準過來。”

寶玉頓時喜得坐立不安,暗暗猜想李紈那兩個堂妹是何等人品。

過得半晌,果然有伯府丫鬟來回話。鴛鴦將人領進來,卻是出自榮國府的紅玉。

屈身一福見過禮,紅玉便笑着說道:“老太太,我家老爺的伯母樑恭人方纔到了家中。這舟車勞頓的方纔安置了,姨娘打發我跟您說一聲兒,明日再來拜訪老太太。”

賈母笑着頷首:“我又不曾挑理,偏生還特意來說一回。你回去告訴珠哥兒媳婦,左右儉哥兒不在,乾脆在伯府住一日,也讓她們娘倆多說說話。”

紅玉應下,告退而去。

王熙鳳搭眼四下一瞧,那探春與惜春正說着話,寶玉喜得猴兒也似上躥下跳,寶釵嫺靜端坐,時而附和着與惜春言語幾句,倒是那迎春……也不知想起了什麼,這會子臉面羞紅,竟也跟寶玉一般坐立不安起來。

王熙鳳禁不住打趣道:“你們瞧瞧二姑娘,怎麼這會子臉都紅了?”

迎春愈發侷促不安,囁嚅道:“我,我……不過是有些悶熱。”

探春暗暗豔羨道:“二姐姐,大嫂子說了,樑恭人最是寬厚,二姐姐無需這般不安的。”

迎春掛不住臉子,起身只道身子不爽利,急匆匆告退而去。

衆人都笑,唯獨賈母笑得勉強。嫡庶之別且不說,二姑娘這般性子,太過怯懦,只怕入不得那梁氏的眼啊。

心下蒙了一層陰影,賈母頓時沒了興致,便道:“你們也散去吧,不必都守着我。”

衆人應下,當即各自散去。

寶玉眼看還有些光景,因這些時日還住在王夫人房中,不免有些憋悶,便趁機去綺霰齋尋襲人瀉火。

三春、寶釵各自散去,轉眼樑恭人到來之事便傳得人盡皆知。瀟湘館裡,這日黛玉正經跟着衛菅毓學了一日女紅,只爲來日也能爲李惟儉制一件親手做的衣裳。

她素日不喜女紅,因是手指上不免多了些針眼。衛菅毓便勸道:“姑娘也不必急在這一時半刻的。”

黛玉便自嘲道:“姑姑說的我自然知曉,只是難得有這興致,待過後啊,說不得我連碰都不碰了呢。”

衛菅毓笑道:“姑娘來日前程又不在這女紅上,能繡了嫁衣就好。”

黛玉被說得俏臉暈紅,偏在此時雪雁喜滋滋進來稟報:“姑娘,喜事兒!”

黛玉納罕看過去,雪雁壓低聲音道:“方纔聽鶯兒說,樑恭人方纔已然到了伯府,聽說大奶奶都趕過去了。”

“啊?”黛玉心下一驚,不免生出‘醜媳婦見公婆’之心,霎時間臉面愈發羞紅。抿着嘴不知如何是好。

……………………………………………………

竟陵伯府。

母女相見,抱頭痛哭一場,隨即又哭又笑扯着手敘話。

眼見二人心緒略略平復下來,眼見賈蘭還在一旁束手而立,梁氏便道:“蘭哥兒也別在這兒守着了,去帶你兩個小姨耍頑吧。”

賈蘭喜滋滋應下,轉頭尋了李綺、李紋往會芳園遊逛而去。孀居的劉氏年歲比梁氏還大一些,此時倍感疲乏,聽聞後頭已然拾掇了院落,當即起身去休憩。

正房裡只餘李紈與梁氏,傅秋芳等也識趣退下。那梁氏這才恍然過來,笑道:“我們娘倆這般好似鳩佔鵲巢了。”

李紈擦着眼淚道:“儉哥兒待母親如何還用多說?親孃倆也就這般了。母親若是見外,回頭兒儉哥兒反倒要怪罪呢。”

“儉哥兒啊……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當下李紈問了李守中情形,又問過兩個兄長,聽聞都平安無事,這才放下心來。轉頭梁氏又問起李紈情形。

李紈笑道:“女兒還能如何?過往只守着蘭哥兒,也沒什麼意趣。”

有弟妹劉氏做比,梁氏自是知曉孀居不易。唏噓道:“可惜珠哥兒是個沒福分的。”

李紈苦笑一笑,說道:“如今倒也好了。多虧了儉哥兒照拂,分了股子與蘭哥兒,每歲出息就不少。還給我尋了個王府西席的差事,每日家忙忙碌碌的,這日子倒也好打發。”

梁氏冷哼一聲道:“你那婆婆如何待你的,當我不知?”

李紈除了嘆息,便再無旁的言語。

梁氏道:“虧得儉哥兒幫襯着,你父又是個道學先生,不然說什麼都要領你回金陵。”

李紈沒說王夫人好話,只道:“老太太還是待我不錯的。”

梁氏道:“錯非如此,你道我明兒還會登門?榮國府如今能說道的不過是祖宗榮光,真比對起來,又哪裡比得上儉哥兒?”

李紈不想讓母親擔憂,便轉而說道:“娘,你此來怕是爲着儉哥兒的婚事?”

梁氏探手戳了下李紈的眉心:“就知瞞不過你。”頓了頓,笑道:“自打儉哥兒封了伯,親朋故友都來登門,話裡話外都是奔着儉哥兒。算算儉哥兒眼看就十六、七,也到了說親的年紀。

剛好尋了兩家妥帖的,又想着儉哥兒與賈家的二姑娘……我怕儉哥兒真娶了那庶出的二姑娘,這門不當、戶不對,性子又當不得家,來日儉哥兒說不得被家事給拖累了。”

李紈不好說小姑子不是,便道:“這……二姑娘是有些綿軟,可反過來瞧,也算是聽話。”

梁氏瞪眼道:“單是聽話怎麼行?爺們哪兒有不貪花好色的?若一味聽之任之,儉哥兒這般年歲豈不傷了腎水?京師兩房就剩下他一根獨苗,可得尋個明事理、能當家的姑娘。”

李紈有心提及黛玉,又想,此事須得儉哥兒與母親親口說方好,因是便附和道:“娘思量的也是。”

梁氏又道:“你父聽聞儉哥兒與那忠勇王過從甚密,忠勇王又有個年歲相當的掌上明珠,生怕儉哥兒做了那宗室的女婿,臨行一再囑咐,說什麼也要勸住儉哥兒,這宗室的女婿可不好做!”

李紈眨眨眼,頓時哭笑不得道:“父親想哪裡去了?王爺對郡主寶貝的緊,等閒見不得外男。聽郡主說,還是儉哥兒剛入京時見過一面,其後再沒見過。”頓了頓,又道:“再者,我看郡主好似也沒這心思啊。”

梁氏追問兩句,頓時放下心來:“這就好,這就好。如此,倒是好跟人家交代了。”

娘倆又敘話一番,隨即傅秋芳來請,便在堂中設宴。其後紅玉來回話,將賈母之意說明,李紈便半推半就留將下來。

待吃過晚飯,母女二人到得後頭小院裡說私密話自是不提。臨近晚間,賈蘭左等不見李紈,右等不見梁氏。

待掌燈了,纔有丫鬟素雲笑着來道:“大奶奶說讓蘭哥兒自行回家住去。”

李綺、李紋頓時笑作一團:“可憐蘭哥兒,方纔見過外祖母,孃親就不疼了。”

賈蘭卻喜滋滋連道‘無妨’,起身蹦蹦跳跳自行而去。沒了李紈看顧,正是愛玩愛鬧的時候,賈蘭好似脫得樊籠,心下不知多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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