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花珍珠謀救賈寶玉
賈環怔住,辯解道:“幾位大哥,這可跟咱們商議的不一樣!”
有青皮喇咕撇嘴道:“你那些金銀才折幾塊銀元?咱們兄弟勞動一場,乾的又是掉腦袋的差事,不賺個幾千兩銀子怎麼行?莫要聒噪,不然小心板刀面伺候!”
賈環訥訥不敢再言,只得瞧着幾條漢子將那寶玉扛在肩上往外便走。有賊人瞥見地上麝月,見其生得容貌秀麗,頓時動了心思,笑道:“好個標緻小娘子,不若隨咱老子回去好生樂呵樂呵。”
於是也扛了麝月。一行人等自後門出了鐵檻寺,月黑風高,朝着左近的饅頭庵躲避。
這邊廂,賈政、賈璉吩咐僕役取水救火,好不容易方纔將火勢撲滅,定睛一看卻見鐵檻寺被燒沒了半邊兒。
叔侄二人頓時垂頭嘆氣,真真兒是破屋又逢連夜雨,想來這修葺家廟又是一筆銀錢。
待四下散去,二人正商議撥付銀錢修葺事宜,忽有婆子哭天搶地而來,到得近前嚷道:“老爺,不好啦,寶二爺不見啦!”
賈政還不曾反應過來,道:“莫不是出來瞧熱鬧,這會子還沒回去?”
那婆子道:“非但是寶二爺,連麝月姑娘也不見了蹤影。房中散亂,好似被賊人擄掠了去!”
賈璉倒吸一口涼氣,說道:“二叔,這火起得莫名其妙,說不得是聲東擊西之計啊!”
賈政頓時身形搖晃。他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嫡子,賈環又是個不成器的,若寶玉有個閃失,榮國府二房豈不……
賈璉趕忙上前攙扶,賈政顫抖着聲音道:“快,快打發人去找,定要將寶玉尋回來!”
賈璉當即叫了林之孝,撒出去人手四下找尋。待回來,便見賈政失魂落魄一般堆在椅子上,不禁思量道:“如今是夜裡,撒出去的人手少了只怕不夠用,只怕還要求援。儉兄弟那海淀別院就在左近,不若打發人上門求肯。”
賈政道:“有理,快去打發人相請!”
當下又有小廝騎了快馬往海淀求援。那小廝摔了兩回,這纔到得海淀一瘸一拐拍了伯府別院的大門。
此時眼看三更天,勞累了一日,李惟儉早已與黛玉睡下。半夢半醒間,忽聽得紫鵑來喚,李惟儉揉着眼睛起身過問,得知寶玉被劫,頓時愕然不已。
黛玉這會子也醒了過來,合衣起身問道:“寶二哥怎麼了?”
李惟儉道:“說是鐵檻寺走水,賊人趁亂將寶玉劫走了。”
“啊?”黛玉大吃一驚,說道:“京師首善之地,哪兒來的這般多賊人?”
李惟儉沉吟道:“京師日漸繁華,天下富商匯聚於此,那剪徑的強梁定會追隨而來。”
黛玉道:“這可如何是好?四哥還須得幫襯着纔好,舅舅就寶玉這麼一個,若真個兒出了意外,只怕舅舅也承受不住。”
李惟儉思量道:“此爲應有之意。只是我又不擅查案,怕是還要請了官府來處置纔好。”當下李惟儉穿戴齊整,到前頭叫了丁如峰,吩咐其尋了長安縣,請了刑名官差來,如此方纔好查案。
隨即又見了那鼻青臉腫的小廝一面兒,只吩咐道:“世叔所言我知道了,你去回話,就說拘束鐵檻寺四下人等,待天亮我帶了衙役去,定能查個清楚。”
小廝應下,一瘸一拐告退而去。
李惟儉暗自思量,半夜走水,又單單劫走了寶玉,此事瞧着就是內外勾結,不然賊人哪裡會這般湊巧就能尋見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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饅頭庵。
卻說當日幾個小戲子開革出榮國府,三姑娘探春於心不忍求了黛玉,黛玉便打發這幾個往自個兒與寶琴的綢緞莊子裡理事兒。誰知這幾個是受不得苦的,既不願迎來送往,也不願卑躬屈膝。
那芳官本就與饅頭庵的智通交好,思量一番,乾脆隨了智通去了饅頭庵。其後其他姊妹,如藕官等也陸續而來,如今反倒鳩佔鵲巢。
那賈薔本就與齡官有舊情,自齡官到得饅頭庵,便與其雙宿雙飛,很是過了一陣快意日子。誰知相處久了,齡官之矯情、任性令賈薔頗覺不耐,兩個常爲了日常瑣事吵鬧,賈薔本是個花心的,早年連那不倫之事都有過,又哪裡肯守着齡官一個?
這日齡官與賈薔飲多了酒,又爲賈薔外頭的粉頭吵嚷起來,賈薔乾脆負氣而去,獨留下齡官垂淚。
芳官便來勸慰:“你又何必自尋煩惱,左右這天下的男子也沒幾個真心的。”
齡官哭道:“除了他我誰都不要,我要他回心轉意,不要再理那幾個狐狸精。”
芳官正要再勸,忽聽得外頭吵嚷,隨即便有藕官奔行進來,說道:“了不得了,那些人將寶二哥捆了來!”
芳官、齡官相顧愕然,芳官後怕道:“瞧着那幾個就不像是好人,如今犯了這等案子,說不得便要牽連咱們。”
齡官也道:“咱們在榮國府處處受氣,唯獨寶二爺能說些好話,如今他落了難,可不好見死不救。”
芳官卻不以爲然,道:“他是好心,可哪一回有過擔當?再說做主攆咱們走的可是他母親!”
藕官思量道:“攆咱們的是太太,與寶二爺何干?且如今這等案子,爲防牽連,還是早做打算爲好。”頓了頓,又道:“你們如何想的我不知,我是想好了,明兒便尋空往江南去。”
芳官蹙眉道:“回去又能如何?還不是四處飄零?”
齡官擦乾眼淚,起身往前頭去,芳官、藕官拉不住,只得跟着一道兒去了。到得前頭,便見柴房有賊人守着,前頭大廳裡吆五喝六,那幾個強梁正飲酒作樂。
齡官等兜轉一番,被幾個強梁好一番調戲,芳官、藕官與其虛與委蛇,礙於賈薔,這幫賊人方纔不曾調戲齡官。
一徑到得半夜,一衆賊人喝得四下躺倒,芳官、齡官等聚集了七個小戲子私下商議,都覺着此處不好停留,南下才是出處。偏齡官放不下賈薔,一心要在此地等候。
這等掉腦袋的事兒,哪裡還能停留?芳官唬了其一通,齡官方纔應下。
齡官隨即又道:“寶二爺對咱們還好,就這般走了只怕不妥,不好見死不救。”
芳官就道:“能如何呢?有強梁守着柴房,咱們可鬥不過。”
齡官就道:“麝月關在竈房裡,我看看守的這會子醉過去了,咱們放不了寶二爺,放過麝月也算盡了一番心意。”
七個小戲子嘰嘰喳喳商議一番,都覺妥當。於是到得四更左近,紛紛拾掇了行囊,又偷偷將麝月放了,旋即四下遁走。
那麝月得救,千恩萬謝的一番,趕忙辨明方向往鐵檻寺求救。
好巧不巧,她們才走,便有賊人起夜,想起那麝月容貌便要施展手段。誰知到得竈房裡卻不見人影,只見滿地麻繩,頓時叫嚷起來。
幾個賊人罵罵咧咧起身,聽聞跑了麝月,頓時嘀咕起來。那領頭的便道:“不好,只怕走漏了風聲,此地再不好久留。”
“那咱們往何處躲藏?”
領頭的道:“京師北面有一紫檀堡,堡主與我有些交情,咱們不妨去紫檀堡躲一躲。”
當下連夜提了賈寶玉,倉惶往紫檀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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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麝月生怕被賊人追上,因是也不敢走官道,只往四下山林裡鑽。一來二去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待到天明,這才尋到鐵檻寺左近。
忽見前頭官道上來了一彪人馬,領頭的正是李惟儉,麝月趕忙自林子裡鑽出,跪地求救。
李惟儉勒馬停下,定睛觀量,趕忙下馬上前道:“麝月,你怎麼在這兒?”
那麝月道:“李伯爺快救救寶二爺,昨兒夜裡我與寶二爺被賊人擄去了饅頭庵,恰好芳官、齡官在饅頭庵裡,半夜趁賊子不備將我放了出來。”
李惟儉回頭觀量,道:“張捕頭!”
張捕頭拍着胸脯道:“李伯爺放心,小的這就帶人抄撿饅頭庵!”
當下煙塵滾滾,張捕頭領着三十幾號衙役、快手往那饅頭庵而去。
李惟儉隨身帶了幾名護衛,騰出一匹馬來讓麝月乘坐,旋即趕赴鐵檻寺。路上李惟儉仔細問過,那麝月咬牙切齒道:“是賈環!那廝勾結賊人要害了寶二爺性命,虧得賊人貪圖錢財,想要以寶二爺勒索榮府,這才留得寶二爺性命!”
李惟儉笑道:“賈環?長能耐了啊……不過也不算出奇,他想寶玉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小時候就敢將寶玉踹進池子裡,也就是池子淺,不然寶玉早就沒了。
麝月聞言心下納罕不已,卻見李惟儉不再言語,於是不好再追問。一行十餘騎快馬到得鐵檻寺,此時內中早就亂作一團。
賈璉匆忙來迎,見了李惟儉好似見了主心骨一般,舒了口氣道:“儉兄弟可算是來了,二叔如今不大好,你快去勸勸吧。”
李惟儉道:“不慌,你看這是誰?”
“麝月?”賈璉頓時一怔,忙道:“儉兄弟可是尋到寶玉了?”
“待見了世叔再說。”
說話間衆人進得內中,此時賈政神情懨懨,昨晚一夜不曾安睡,恍惚夢見王夫人來哭訴他不曾照料好寶玉。
待見了李惟儉與麝月,賈政也提起幾分精神:“麝月尋見了?寶玉呢?”
麝月慌忙跪倒,將昨夜情形說了出來。賈政聽罷身形踉蹌,咬牙罵道:“孽障!我怎會生出這般孽障來!先前只當是謀算家產,如今竟要害了兄弟性命!”當下揪住林之孝惡狠狠吩咐道:“你去,立刻回家將趙姨娘與賈環捆了,留待我回去處置!”
林之孝趕忙去吩咐,須臾又有捕快登門,稟報道:“李伯爺,咱們去的遲了,賊人早就跑了,如今不知所蹤,捕頭正四下尋人掃聽。”
賈政與賈璉又慌張不已,李惟儉便道:“世叔莫急,麝月方纔說了,賊人是圖財,一時半刻害不了寶玉性命。當務之急是先將賈環尋到,索問寶玉藏身何處。”
賈政思量道:“正是這個道理。留在此間也是無用,我看不如儘快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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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家急急忙忙回返京師自是不提,卻說一衆賊人提了寶玉繞行京師,這日晌午方纔到了紫檀堡。
領頭的上前交涉,須臾堡門打開,蔣玉菡親自來迎,與一衆賊人稱朋道友,忽而瞥見捆在馬上堵了嘴的寶玉,蔣玉菡頓時訝然道:“兄臺怎地將寶玉綁了來?”
那領頭的賊人納罕道:“蔣兄識得此人?實不相瞞,有人舍了銀錢求咱們綁了此人,因走漏了風聲這纔來蔣兄府上叨擾。”
蔣玉菡冷笑道:“這廝是個沒骨頭的,我真心與其交往,誰知轉頭便被其賣了。其後又將個用過的丫鬟送來羞辱我,我正恨無處尋他的不是呢!”
賊人釋然大笑:“原來如此,待會子定要讓蔣兄好生出一口惡氣!”
說話間蔣玉菡將一衆賊人迎入紫檀堡,那五花大綁的寶玉徑直丟了柴房,留下家丁看守,餘下人等往大廳裡吃肉喝酒去了。
卻說襲人進得紫檀堡許久,雖愈發不受蔣玉菡待見,可襲人心性堅毅,不過委屈了幾日便謀算起來。她每日雖做不少粗活,卻能言善道,因是籠絡了不少下人。
這日正在後頭浣洗衣物,便有丫鬟來耳語,說是老爺的朋友擄了寶二爺來,留待來日勒索錢財。
襲人心下納罕,偷空過去觀量了眼,那柴房的門敞開着,眼見內中果然關着寶玉,襲人先是一驚,跟着便謀算起來。
她思忖着,再留在紫檀堡,那蔣玉菡也不待見自個兒。寶玉是個心軟的,雖前頭自己有萬般不是,可此番若是得了自己的救,說不得便有轉圜之機。
思忖明瞭,襲人便尋了個叫翠兒的丫頭,這丫頭本是附近莊子裡的農戶,因生得有幾分姿色便被那些賊子擄掠了來,滿心都想着逃出此地。
襲人便與其道:“翠兒,如今有個機會逃出虎口,只是要擔些風險。”
翠兒頓時紅了眼圈道:“花姐姐,但有一絲可能,便是搭上性命也行。花姐姐說吧,要我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