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利好

第88章 利好

馮唐啊……

李惟儉心中暗忖,先前方纔見了馮紫英,不想這就要跟他老子扯上干係了。

這神武將軍可不是爵位,而是實實在在的封號。當年忠勇王征伐準噶爾,這位大將軍馮唐便是先鋒官。順軍與準噶爾軍在草原、瀚海鏖戰時久,互有勝負,最後因着糧草跟不上,這纔不得不後撤。

當是之時大將軍馮唐負責斷後,歷七戰,身中三箭,所部折損過半,這才護得大軍全身而退。因是馮唐戰後得封神武將軍。

只是馮家與賈家牽扯頗深,馮唐此人會打仗,卻沒什麼政治頭腦,此後照舊與賈家往來不斷,聖人心中顧忌,便將此人安置五軍部,閒賦了起來。

李惟儉思量一番,問道:“神武將軍怎會賣別院?出面兒的是誰?”

賈芸就道:“這卻不知了,出面兒的是管家,侄兒也沒掃聽出來旁的。”

“那便這般,你今兒得空去香山瞧瞧那別院如何,回來跟我說說。對了,我這兒有個一進宅子須得過戶,今兒若是得空順道兒一併辦了吧。”

賈芸領命,隨即與丁如峰策馬而去。

吳鍾會騎馬卻沒馬,只得與丁如鬆擠在一匹馬上,吳海平駕車,一行人朝着城外工部火器試射場而去。

小半個月沒去,李惟儉總要過去瞧瞧,也不知那些欽天監的大老爺忙完了沒有。

到了地方尋了小吏一問才知,敢情這火器試射如今徹底停了下來。那欽天監本就是清水衙門,有本事的還能靠着看黃曆、看風水賺一些,沒本事的就只能靠着那點兒俸祿過活。

加之冰敬、炭敬少的可憐,於是乎這些欽天監的大老爺只能舉債度日。此番清理積欠,欽天監就成了重災區。如今欽天監上下爲積欠忙得焦頭爛額,哪兒還有心思來幫着工部測試火炮?

李惟儉哭笑不得,又問那小吏,工部可曾給了限期。

小吏苦着臉道:“給了的,大司空定下五月底前,總要將射程表呈上。李公子,這欽天監是指望不上了,小的瞧着您寫寫畫畫的……可是有所得?”

出頭兒的椽子先爛,水務、新式火銃兩樁事,李惟儉已然足夠露臉了,他不過這般年紀,若再立大功,說不得就會引來旁人嫉恨。是以能拖一日是一日,他便說道:“略有所得,須得回去再思忖一番。”

那小吏本就沒指望着李惟儉能有什麼名堂,只是嘆息連連,不再多說。

這日過後,一連兩日風平浪靜。賈芸走了一遭香山,回來後帶了那別院圖冊。那園子廣闊,名爲愚園,毗鄰靜翠湖,佔地十餘畝,內中縱四橫三,有溪流穿行,建有亭臺樓閣,作價六萬兩。

李惟儉細細看了那圖冊,心中頗爲滿意。此時就聽賈芸道:“四叔,今兒侄兒掃聽了一嘴,那管家漏了口風。說是大將軍瞧着那水務公司的股子眼熱,銀錢又一時不湊手,想着那別院每歲不過去住個一、二十日,打理拋費又頗高,這才發賣了出來。”

馮唐要買水務公司股子?李惟儉心中暗笑,此時一股大抵一兩一錢五,正是高位,只怕這位大將軍高位接手,轉頭兒就得賠上不少啊。

李惟儉就笑道:“成,辦的不錯,得空兒我去瞧瞧,若是可心便定下來。”

賈芸應下,轉而又道:“侄兒將那一進宅子過了戶,這是房契。”他將契書遞過來,轉而又道:“今兒聽順天府的小吏說嘴,說是樊城伯的宅子要往外發賣。這宅子兩路三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花園。”

李惟儉收了房契,擡頭看向賈芸。就聽後者又道:“不過宅子一邊兒就是張家坑,如今那坑不出黃土,四叔不若一併買下來,改造成園子。算算拋費個萬兩左右也就差不離了。”

“張家坑?”

李惟儉細細盤問,這才得知張家坑是怎麼來的。前明時京師就開始燒煤,這整塊的煤燒了,餘下的煤沫子也不能浪費。也不知是誰人創造的,將黃土混着煤沫子搖成煤球,燒起來比大塊煤還要節省許多。

因是這黃土就成了一門營生,京師之中四下都是大大小小的坑,那便是挖黃土挖出來的。

樊城伯的宅子在半截衚衕,距離榮國府不過兩條街,不算遠了。其上便是張家坑,佔地極爲廣闊,賈芸說掘地三丈有餘,黃土挖掘一空,下頭都露了石牀子了。這張家坑大抵是個三角形,最長一條邊挨着金水河。

若是造園子,能從金水河取水。

李惟儉不由得心動不已,他要園子本就不是爲了陶冶情操,瞧那張家坑這般廣闊,頓時就動了心思。

與賈芸約定來日一併去瞧瞧,這纔打發其歸家。

這日琇瑩一早起來便繃着臉,好似丟了兩吊錢一般。李惟儉問了兩嘴,琇瑩只是悶聲不言語。待到得晚間,瞧見值夜的是晴雯,李惟儉這才問道:“今兒不是輪到琇瑩了嗎?”

晴雯禁不住笑道:“她這兩天正趕上小日子,商量着跟我換了下。”

李惟儉不禁啞然失笑。琇瑩自金陵便隨在李惟儉身旁,她又是個憨的,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非止李惟儉,便是香菱都瞧出來琇瑩的心意了。

那日幾個丫鬟聚在一處瞧那圖冊子,旁人或只是面上羞怯,這丫頭羞怯之餘卻是躍躍欲試。偏生不湊巧,臨到她值夜的日子,又趕上來了天葵,待下回輪換,又要十幾日光景了——因是琇瑩心中的沮喪可想而知。

李惟儉與晴雯說笑了一陣,待夜色深沉這才睡去。轉過天來已是四月四,這日是惜春的生兒。

旁人的賀禮還要盤算一番,惜春的賀禮卻是好糊弄。這一天一早李惟儉先去了一趟內府造辦處,拋費幾十兩銀錢買了一串佛珠。

所謂佛珠,便是以鋅、鉛鑄成佛陀模樣,再丟在貝類裡養殖,有概率長出內中蘊含此物的珍珠來。這一串佛珠大小、質地均勻,內裡都是一般的彌勒佛。想來惜春會很是歡喜吧?

離了造辦處,李惟儉與賈芸一道去了樊城伯府邸瞧了瞧,那宅邸沒什麼好說了,兩路三進,後頭的張家坑卻不好說了。

李惟儉細細觀量,此地掘地三丈有餘,回填怕是個大工程,算算單單回填就要不少銀錢,實在不划算。於是他便囑咐賈芸繼續與那奉恩將軍府商議。

待下晌回得榮國府,果然賈母打發了丫鬟來邀李惟儉,去給小姑娘惜春慶生兒。

女先兒說書、戲班子唱戲,這些自是不提,倒是李惟儉奉上的賀禮惹得惜春好一陣驚奇。她面冷心冷,可到底禁不住心中好奇,打發了丫鬟入畫來過問李惟儉送佛珠是何意。

李惟儉只道:“不過是圖個吉祥圓滿,倒是沒想旁的。那十八子可是不合四姑娘心意?”

入畫就笑道:“姑娘歡喜的很,正是合了心意才讓我來問儉四爺呢。” 李惟儉笑着頷首,目送入畫扭身去答覆惜春。今日依舊是賈璉作陪,不同於過往,這位璉二哥竟耐得住性子陪着李惟儉坐了許久,直到老太太睏乏,回了前院兒,也不曾離去。

李惟儉心下納罕,不知這賈璉有什麼說道。

“來,儉兄弟,咱們再飲一杯。”

李惟儉與之捧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着說道:“璉二哥可是有事兒?咱們自家親戚,有話不妨明說。”

賈璉一雙桃花眼滿是笑意道:“就知瞞不過儉兄弟,那我便說了。儉兄弟,如今那股子跌到了一兩一,不知能不能入手啊?”

賈璉要買股子?李惟儉狐疑看將過去,賈璉壓低聲音道:“儉兄弟也知,你嫂子操持家事不易,這人口滋生、拋費日高,就想着用賬上銀錢挪騰一陣,賺些小錢花銷。”

賈璉代王熙鳳來問的?李惟儉面上笑着,心下卻有幾分存疑。那股子漲漲跌跌,尋常人哪裡知曉何時該買、何時該拋?且王熙鳳管家,缺銀錢也是榮國府缺,按說便是來求肯,也是央了老太太來說項,怎也不會只讓賈璉來說嘴吧?

只怕這背後少不了大老爺賈赦!

正愁沒機會報復呢,李惟儉哪裡肯放過?因是他語重心長道:“璉二哥,我也跟你交實底兒,這天下的營生,就沒有穩賺不賠的說法兒。水務公司的股子方纔鋪展開來,起起落落也是尋常。”

賈璉笑着說道:“旁人自是不知內中門道,可水務公司是儉兄弟一手促成的,儉兄弟如何不知?還請儉兄弟不吝賜教啊。”

李惟儉沉吟着拿捏了一番,這才壓低聲音說道:“只此一次,下不爲例。若是我有閒錢,不妨買入觀望一陣,說不得來日就有利好消息呢。”

賈璉頓時大喜,連忙起身爲李惟儉斟滿酒,端起酒杯道:“得儉兄弟這一句便足矣,來來來,我敬儉兄弟一杯!”

得了準信兒,賈璉面上禁不住的歡喜,徑直陪到散場,這纔將李惟儉禮送出去。

李惟儉出得賈母院兒,略略盤桓,便等來了領着素雲、碧月的大姐姐李紈。

擡眼打量,許是這些時日來回奔波之故,李紈面上氣色比照過往強了許多。李紈瞥見他,招呼一聲便噙着笑意追將上來。

二人並肩而行,前方有丫鬟提了燈籠,餘下丫鬟都遠遠綴在後頭。

李惟儉笑着說道:“大姐姐這些時日瞧着還算順心?”

“都還好,”李紈想起李夢卿,禁不住笑道:“就是郡主與我熟悉了,近來頑皮了不少。”

今兒一早不見郡主人影,好半晌才灰頭土臉的來了,卻是盪鞦韆一時失手,整個人飛了出去,摔得滿頭滿臉都是泥土。

相處時日久了,李紈總能從郡主目光中感知到孺慕之意,悄然打聽了,這才知郡主方纔降生母親就過世了。由是待郡主又親厚了許多。

想到此節,李紈便不由得想起了今兒慶生兒的惜春。

說過郡主幾嘴,她便轉而說道:“說起來,郡主好歹還有忠勇王疼愛着,倒是惜春,一直無依無靠的。”

李惟儉問過一嘴,李紈便娓娓道來。惜春乃是寧國府的長房嫡女,論出身比入宮的元春還要正牌子,卻因其母難產而死,其父賈敬便對其冷臉相向。待後來賈敬避居道觀,賈母想着惜春兄嫂不好照料,這才接到身旁養着。

許是自幼遭受了冷眼,惜春這才養成了冷口冷心的性子,素日與兄弟、姊妹關係只是尋常,反倒與那水月庵的智能兒一見如故。

說過惜春,李紈嘆息一聲道:“四姑娘怕是心冷了,也不知誰還能捂熱了。”

李惟儉沒言語,他近來開了葷,靠着兩世爲人的心智維持着,這纔沒耽於女色。惜春這般性子又與他有何干系?這世間的好姑娘多的是,惜春又不是與他有恩情的大姐姐李紈,他李惟儉可沒那功夫去焐熱惜春冰冷的心。

姐弟二人一路緩緩而行,說了半晌閒話,到得李紈居所這才分別。

且說賈璉送走了李惟儉,忙不迭的回返了自家小院兒。

大老爺也似的半靠在炕頭,逗弄了巧姐兒半晌。許是喝多了酒的緣故,瞧着那姿色只是尋常的丫鬟善姐,忽而便覺着眉清目秀起來。

趁着奶嬤嬤照看巧姐兒,賈璉探手扯住善姐的手,低聲笑道:“多大年歲了?”

善姐戰戰兢兢,抽了兩下卻抽不回來,只得任憑賈璉攥着手兒,磕磕巴巴道:“十……十二了,璉二爺,二奶奶須臾就回轉了。”

“提她作什麼?我可是與伱說話兒呢。”

賈璉話音方纔落下,就聽外間傳來王熙鳳的聲音:“說什麼呢?”

環佩叮噹,簾櫳挑開,神仙妃子一般的王熙鳳進得裡間,打眼一瞥,見善姐面紅耳赤,便心知定是方纔賈璉無狀。

因是一雙鳳眼一立,說道:“喲,二爺是趁着我不在打算收房裡人啦?”

賈璉酒意頓時褪去大半,起身笑道:“渾說些什麼?我不過是問問善姐素日怎麼照料巧姐兒的。”

王熙鳳哪裡肯信?冷哼一聲道:“這卻奇了,素日不見二爺過問,怎地偏生趕在我不在的時候問起來了?”

賈璉陪着笑湊過來,攬住王熙鳳雙肩:“莫說旁的,今兒可是得了一樁好事兒呢。”

“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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