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今日本是要尋鳳姐兒商量事情的,如今鳳姐兒不管事了,說了又有什麼用
鳳姐兒拉了黛玉的手往炕上讓,她的兒子已是會搖搖晃晃的走路了,俊眉修眼,肥嘟嘟的臉蛋,讓人看了就高興。
黛玉本不欲再說,但是見了這小孩子又忍不住心軟,便半吐半露道:“趁現在形勢還好,不如把祖塋附近多置些田地房舍,便是以後出了什麼事,後代子孫也不至於流落在外,無飯可吃。”
鳳姐兒聽了大驚失色,黛玉這話竟跟秦可卿死時的託夢所說一模一樣。秦可卿託夢所說的那些話鳳姐兒一直壓在心底最深處,只因後來元春省親,後來有孕生子,賈府那幾年赫赫揚揚,便也沒有把秦可卿所說之話放在心上,此時再聽黛玉說來卻有心驚肉跳之感。
黛玉看鳳姐兒神色變幻,輕輕一嘆,道:“看來你也有所知覺,只是如今你也不管事了,又能怎麼樣呢”
過了許久,鳳姐兒咬咬牙,道:“我去尋太太說,便是不行,我再去尋老爺”
黛玉點頭道:“這是賈家萬世基業,就是有了罪,其他的東西都可入官,只有這祭祀產業是入不了的,想來舅舅一定同意。”
自從元春失勢,鳳姐兒心裡就一直不安,更加上如今有了兒子,爲了兒子的以後着想,鳳姐兒也願意去做這件事。
黛玉把話帶到,見鳳姐兒也跟自己想的一樣,便放心離開了。
果不其然,鳳姐兒提到要在祖塋附近多置辦些田產房屋,王夫人就斥道:“如今府裡已經入不敷出了,還想着往外花銀子。轉過年寶玉他們就要去會試了,等到考中了進士還需得一大筆銀子才能得個肥缺,這纔是賈家最大的大事。”
鳳姐兒跟她說不通,只好去尋賈政。最近四王八公互通有無,都是風聲鶴唳,賈政縱然也有這些憂慮,如今聽侄兒媳婦居然有這等見識,不由欣慰。只是賈府入不敷出已經不是新鮮事了,賈政也是難爲無米之炊。
賈家祖墳在金陵,附近都是沃土良田,現如今太平盛世,一畝地的價錢比本朝剛建立時貴了幾十倍,要想買個上百畝地外加房舍等,所費不貲。
族裡人數衆多,但是真的能養活自己的人卻少得可憐,大多數人都等着年節發錢糧吃白食,到時置辦了土地交由誰去管理也是個麻煩事。
這邊廂賈政日夜發愁此事,那邊廂薛姨媽正盼着薛蟠早點被放回來。
秋審過後,薛蟠果然因符合“孀婦獨子”的條件改判了“留養承嗣”,從斬監侯改成重杖一頓,枷號示衆三個月。
雖然要吃些皮肉之苦,但是好歹能保住一條命,薛姨媽縱然是散盡家財也是願意的。
這日寶釵特意去了薛姨媽處等着消息傳回來,薛姨媽坐立難安的,臉色極差,寶釵既擔心薛蟠又擔心薛姨媽。兩人正等得心焦,忽聽外面有腳步聲傳來,寶釵和薛姨媽忙齊齊往外走去。就聽有人帶着哭腔道:“大爺被打得只剩了一口氣了,這會子已經擡回來了,太太趕緊去瞧瞧吧”
薛姨媽聞言眼前一黑,寶釵忙扶住她,哭道:“媽”
薛姨媽緩了緩,推開寶釵扶住門框又往外走,寶釵在後跟着。
薛蟠被人放在門板上已是擡進了院子,薛姨媽見薛蟠渾身上下都是血,臉上鬍子拉碴,瘦得沒了人形,嘴脣半點血色也無,眼睛緊閉,真個是隻剩了一口氣的樣子,不由失聲痛哭,撲上前去喊道:“我的兒啊,他們怎麼就這麼狠”
寶釵強忍悲痛命人快去尋大夫,又去勸薛姨媽先把薛蟠擡進屋去。
薛姨媽已是哭得天昏地暗,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寶釵沒有法子,命人把她扶起來,又把薛蟠擡進屋子裡。想想沒有個男人張羅事情,顧不得多想,就命人去請了薛蝌來理事。
一時消息傳出去,賈府上下都知道了此事,賈母命人煮了蔘湯送過去,鳳姐兒和王夫人都來勸慰薛姨媽。
勉強灌了一點蔘湯進去,薛蟠咳了兩聲微微睜開了眼,看見薛姨媽兩眼紅腫,鬢髮斑白,臉色暗黃,正殷切的望着他,不由悲從中來,聲音微弱的哭道:“媽,都是兒子不好,以後不能服侍你老人家了”
薛姨媽聞言大慟,拿帕子捂住嘴,哭道:“我的兒,你這是生生把爲孃的心挖走啊。”一語未完便泣不成聲。
王夫人和鳳姐兒在旁看見都拿帕子拭淚。
寶釵站在薛姨媽身後,薛蟠看見又道:“妹妹以後媽就交給你了,哥哥不孝,打小就不聽話”氣息微弱,說不下去了。
薛姨媽哭道:“等大夫來了就能把你治好了,你先別說話了。”
薛蟠只覺得全身上下都已經不屬於自己了,渾身發冷,情知短短一生葬送於此,不覺後悔起來,哭道:“媽,我真後悔以前不聽話,我不想死啊,兒子不想死”
一時間薛姨媽、薛寶釵都失聲痛哭,屋裡衆人無人不爲其情感動,哽咽拭淚的。
沒等大夫來到,薛蟠已是撒手歸西。
薛蝌趕來時薛姨媽院子裡哭聲震天,心中暗叫不好,忙進去一看,薛蟠果然已經死了。
薛姨媽本來在撫屍大哭,任人如何勸也不聽,此時見了薛蟠來了卻突然撲上去廝打他,口中罵道:“都是你們兄妹就是你們把晦氣帶過來的,剋死自己父母,如今又剋死了我兒子,我要你賠命”
衆人忙上去把薛姨媽拉開。薛姨媽有時突然狂躁,寶釵已是習慣了,但是在場衆人卻都驚愕不已,薛蟠犯了殺人重罪,如今就算是被一頓重杖打死也沒話說,如何又攀扯到隔房的侄子身上。薛蝌尷尬的理了理衣服,無奈苦笑。
薛姨媽兀自叫罵不休,寶釵勸不下,只好來跟薛蝌賠不是。薛蝌苦笑道:“不是我不來幫忙,實在是伯孃看不得我在這裡,我還是先告辭的好。”
寶釵沒法子,只好放他離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