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修房屋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想要做的事情之一,黛玉自然也不例外,她也沒想到蘇雲恆一個古人居然沒有很重的大男子主義,兩人書信來往有商有量的,感情愈發深了。
備嫁的日子裡黛玉極少出門,整日在府裡遊蕩,倒也自得其樂,偶爾會有寶琴上門拜訪,或雙胞胎來吃喝玩樂,外界紛紛擾擾通通與黛玉無關。
歷時數月,甄家被抄家了,好在皇帝尚且給這些老牌世家留了後路,只給甄家的成年男丁判了流放三千里,女眷及未成年都沒爲官奴。那甄寶玉尚未行冠禮且未娶妻,算得未成年,竟也躲過一劫,只是再也沒有以往貴公子的氣派。
甄家出事之前曾往京城賈家送過幾大箱東西,後來便悄悄的託人來賈府討要,卻被王夫人命人打了出去。甄家陷入絕境,以前留的後路也被賈家獨吞,甄家一個個都恨得咬牙切齒,乾脆將此事捅了上去。
話說甄家雖落難了,但是門路還是有的,又是告發別的高門大戶這樣的事,當地的官員聽說賈家竟還有這樣一樁罪過,忙不迭的上摺子去彈劾。
古人云“窮寇莫追”,就是這個道理了。若是王夫人將那幾大箱子東西給了來人,或者說即便是昧下一半留給自己,只還給甄家一半,甄家也不會這樣害她。畢竟甄家若想過得好,有賈家這麼一個還沒出事的老親在,也會大有助益。
事情鬧出來,賈政和賈赦方纔知道,原來王夫人竟在不知什麼時候私藏了甄家財物。賈政縱然惱怒,但也及不上賈赦的怒火滔天他那案子本來已經擱置,這下子又翻了出來,不知賈府能不能逃過這一劫,但是他卻是無論如何逃不過了。
北方的冬天來得毫不拖泥帶水,一場大風颳過,黛玉已經換上棉衣棉裙。
林如海將許多產業都交給了黛玉去管,黛玉明白那些以後都是自己的嫁妝產業,便也用心去揣摩各種管理技巧,將古代管理跟自己在現代知道的一些管理皮毛結合起來,竟也能收到不錯的效果。
第一場雪的時候,林如海帶回一個消息,賈赦入獄了。黛玉一點都不驚訝,賈赦的最終命運已經註定,如果不是死在獄中,那就是斬監侯或流三千里,當然了,依着今上的仁慈,流三千里是更大的可能。但是說實話,流三千里的這些人裡有超過一大半都是累死病死在路上,這樣一算,倒還不如一刀斬了的痛快。
至於賈府私藏甄家財物一事,賈政已經被官差提了過了幾回堂了,王夫人日日在家擔心哭泣。可是這會子就算是把財物交公,也是於事無補了。
漸漸的,賈家許多不爲人知的污穢事都被人扒了出來,連鳳姐兒後宅婦人弄權,並東府裡賈珍賈蓉孝期yin樂等事都一一大白於天下。
這些事情傳播之廣,不僅大街小巷人人皆知,就連深處內宅的黛玉都有所耳聞了。
賈家的徹底衰落在賈母去世之後幾個月終於真的來臨了,老一輩沒有本事,小一輩還未出頭,賈家陷入絕境。不時有賈家的族人到林府來求懇林如海,甚至有的不顧禮數傳了信給黛玉,求她幫助。
事實上,即便林如海沒有主動幫忙疏通,那些大小官員又有哪一個敢不看他的面子,不看他的親家定國公府的面子呢只是賈家這些年做事張狂,留下的把柄簡直讓人無法直視。人們在嘆息賈家自作孽不可活的同時也萬分警惕了起來,害怕自己做過的事情在別人手裡留下把柄。
在皇帝的默許下,賈府的罪行被一樁樁一件件的公佈開來。賈府的一些旁支族人見大廈將傾,紛紛捲了細軟跑去其他地方謀生,只有直系的族人跑不掉也不能跑。
雖然府裡出了大事,不過寶玉仍舊把自己關在東廂房裡,鮮少出來。
這日一早,晴雯正在院子裡澆花,聽見門響,便轉頭一看,見襲人穿着一身淺藍鑲米白綢緞寬邊的單衫並米白長裙從屋子裡走出來,頭上簪了一隻銀質蝴蝶步搖,倒是少見的清新。
晴雯不由冷笑一聲,道:“姑娘可算是出來了,這都病了好幾天了,也沒見你吃藥,我還怕你病死在裡面呢”暗指襲人裝病躲懶。
晴雯的冷嘲熱諷襲人好像沒聽到一樣,出了自己房門,就徑直往寶玉住的東廂房走去。襲人叩了叩門,站在門口低低說了幾句話,就獲得准許推開房門進去了。
見狀,晴雯氣得柳眉倒豎,寶玉已經好多天不准她們進去伺候了,平日要水要飯食都是放在門口,不知道襲人使了什麼法子,竟然能進去。
且說襲人進了屋子,見寶玉正坐在對面的高背官帽椅上看着她,眼神似譏誚似同情,不由心裡一震,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寶玉靜靜的看着襲人轉瞬之間已是淚流滿面,不禁微笑。
襲人低泣道:“我哥哥他我哥哥他如今染上了毒癮,家裡欠了許多債,再不還錢只怕他的命都不保。他他又給我選了一門親事,那一家人許了給二百銀子的聘禮。”沉默良久,以頭叩地,哭道:“求寶二爺放我出府去”
寶玉眼神清冷,嘴角一勾,溫言道:“何必這樣難過若是這會子不放你出去,只怕再過些時候你就要被轉賣去別家了。趁着我還能做一點主,就幫你這最後一回又何妨”
襲人聞言羞愧得擡不起頭來。襲人的哥哥在外面聽說了賈府快要被抄家問斬了,急得不得了,剛好有人打聽着要討一房媳婦,還說最好是高門大戶的大丫鬟,懂規矩有教養的。襲人的哥哥知道了就更加耐不住了,早就託人送口信進來,勸襲人出去。襲人託病猶豫了幾天,終於還是下定決心跟寶玉討個恩典。
孰料寶玉早已看清她心中所想,什麼替兄還債的鬼話一概沒有相信,可是最後寶玉還是應了她的請求。
寶玉說完了話,見襲人伏在地上痛哭,自己站起身來去書桌前寫了一封短信,遞給襲人道:“你的身契應該還在風姐姐手裡,你拿着這封信去尋鳳姐姐,讓她把身契還給了你,你就可以出府去了。”末了又補充一句:“聽說太太最近心情不好,你就不要去跟太太磕頭了。”
襲人聽了更是失聲痛哭,寶玉自小到大都是這樣,沒有一件事不是爲着別人考慮的,就是現在自己要離他而去,他也是一般的細心打點。
襲人腫着眼睛低頭快步走了出去,晴雯幾個都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難道是寶二爺罵了她
聰明的襲人將自己這些年攢下的銀錢並一些貴重的東西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包袱,跟旁人只說是託人送回家給嫂子。自己去了鳳姐兒那裡,拿了自己的身契便一路從角門出了府。角門外面正是她哥哥租了一輛馬車等着她。
直到幾日之後,襲人再也沒有在府裡出現,纔有人議論紛紛。衆人這會子才知道,原來襲人是贖身回家去了。大家說起來又是不屑,又是嫉妒。
鶯兒知道了,心裡突生一計,襲人可以走,自家姑娘爲什麼不能走呢自家姑娘雖然已經嫁了人,但還是黃花閨女一個,說起來不比襲人離開更名正言順麼
這話跟寶釵一說,寶釵心裡也活了。賈家覆滅在即,寶釵日夜焦心,後悔得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那會子怎麼看賈府怎麼好,可是自從自己嫁進來,一天的好日子都沒過上,難道現在自己還要陪他們去死不成
可是寶釵心中雖存了這個想法,對着別人卻說不出口。襲人只不過是個通房丫鬟,就算是姨娘,也不過都是可通買賣的物件兒罷了。正妻卻不同,歷來只有丈夫蒙難時爲他守節的妻子,卻從沒有眼看着丈夫要蒙難,只顧着自己趕緊逃跑的妻子。
這日寶釵披了一件舊斗篷,在寶玉的東廂房外徘徊良久,鶯兒跟在後面小聲道:“姑娘又不欠他們的,是他們對不起姑娘,要是賈府被抄家,姑娘去做了官奴,咱們太太跟大爺在地下不知有多難過呢”
寶釵心煩意亂,輕聲斥道:“別多嘴”
鶯兒不服氣的閉上了嘴不說話了。
正自天人交戰間,東廂房的門打開了,寶玉穿了一身紅色遍地金的錦袍站在門口,笑吟吟的望着寶釵。
寶釵不禁有些恍惚起來,這麼多事情過去,寶玉仍舊是丰神俊朗的模樣,可是自己寶釵擡手撫了撫自己的面頰,已是瘦了許多,別人都說自己跟以前一點都不一樣了。
寶玉幾個月來第一次走出房門,面色從容,好似他從來沒有把自己關在屋裡幾個月過。寶玉舉步走到寶釵身邊,笑道:“我去跟太太請安,你也一起來罷。”
寶釵愣了一愣,心情極爲複雜,也跟着寶玉往榮禧堂走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