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不是第一次來北靜王府,不過每次都沒多大心思花費在這裡罷了。今兒個難得有些閒情逸致,他倒也不急着回去,只閒庭信步般在北靜王府的花園裡晃悠了兩全。見花園裡風景秀美,一派江南水鄉的風韻,便知這定是老王爺爲王太妃娘娘修建的了。鋪着六棱石子的小徑曲折迴繞,兩側有茂林修竹,兼之草木蔥蘢,水聲潺潺,倒真有如走進蘇浙水鄉之地一般。
水溶遠遠地見他站在花園裡,少年精緻的眉眼在陽光下愈發柔和,這幾年抽高的身子挺拔修長,不說水湛那廝看得甚緊。便是林如海和皇上對林澤也是護佑頗多。只可嘆,眼前這人榆木疙瘩似的腦袋。等他開竅明白過來,只怕比鐵樹開花還難上幾分呢。
水溶莫可奈何地笑了笑,腳下的步子卻不停頓,直往少年所站之處走去。
人還沒近得他身,林澤已經先一步側首看去。見水溶抿着脣,嘴角一抹奇怪的弧度,林澤眉頭微微上挑。見他還要走近,忙眼神示意他停一停。
原來林澤站在這裡時,也不知怎的,竟有一隻翠滴的鳥兒飛到了他的肩頭,因他側着身,水溶併爲看見。這時微微把頭一偏,見那鳥兒微垂着頭,尖長的鳥喙輕輕地湊在林澤的脖頸處。少年常年在翰林院供職,少見陽光的白皙皮膚下隱隱透出青色的血管。水溶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怪道水湛這傢伙這兩年的自制力愈發的下降了,他原只說水湛越活越回去,還比不得幾年前。現下見少年不過靜靜地站在那裡,露出一截玉色的脖頸,他已經覺得自己有些口乾舌燥,何況是水湛呢
真是個慣會招惹桃花的
水溶瞪了林澤一眼,見少年毫無所覺一般,心裡也覺泄氣。
待那隻翠鳥歇的滿足了,尖長的鳥喙在林澤脖子邊輕輕地啄了一下,這才撲扇着翅膀飛走了。
林澤無奈地伸手撫了撫微微刺痛的脖子,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脖子一定留了一個紅痕。這翠鳥的鳥嘴十分鋒利,雖然對它來說力道並不算大,可林澤的皮膚向來容易留下痕跡,眼下還是一個紅痕,只怕明兒個還得暈開呢。
在這麼個地方留下這麼一道惹人遐想的印記,翰林院裡又是一羣自恃狂放不羈的文人,說起話來葷素不忌的。林澤光是想想,就覺得頭大。果然,這北靜王府還是不該來,白白地落了個話柄給別人說。
水溶見他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捂脖子的,還只當他傷得重了。連忙撥開他的手一瞧,不過一點紅痕罷了。當下嘲笑道:“這纔多大點的傷痕,偏只得你這樣在意。都是大糙老爺們兒,又不是女兒家家的,便是留了疤也無妨。”
林澤斜睨了他一眼,也不理會,轉身便往水溶的書房去了。
北靜王府他雖來得不多,可勝在他腦袋好使,這記路的本事一等一的好。
雖說這王府裡的路曲折迴旋,四處景緻又十分相像,換了一般人來,只怕是要迷路的多。可林澤偏不一樣,他第一次來時,就把路摸了個門清兒。惹得水溶那時便笑他說:“我只當你家的小胖墩有個狗鼻子,捂得多嚴實的點心只要他在,便是藏無可藏。這偏倒好,你這做哥哥的卻也不遑多讓了,比起他那好吃饞嘴的,倒是你這記路認路的本事更實用些。”
水溶快跑了幾步,好容易和林澤前一腳後一腳的進了書房,就見走在自己前面的林澤已經頓住了身形,側身看向自己的目光十分不善。
“他怎麼在這裡。”
一句話就知道眼前的人定是生氣了,只怕還疑心自己串通了水湛一起鬨騙他到王府裡來。水溶在心裡大呼冤枉,可見面前的小祖宗冷着一張臉,那邊坐在紅酸枝木椅子上的人也是一言不發。心裡縱有多不情願,只得打起了圓場,拉着林澤在一邊坐了,又是遞茶又是陪着小心地說:“唉,這可真是冤枉死個人了。眼下雖不是六月天,可若到時候飄了雪,林編修可千萬記得替本王申冤。”
說着,又瞥了一眼水湛,繼續腆着臉笑道:“我這不是瞧你們冷了好些時候,心裡着急嘛。原也沒個什麼大事兒,偏你們倆一個不理一個不睬的,倒生分了彼此,何苦呢”
林澤徑自吃了一口茶,也不答話。
水湛瞥了他一眼,見他微垂的眼睫輕輕撲閃了兩下,心口恰似有一根羽毛劃過,說不出的心癢難耐。清了清嗓子,水湛向水溶道:“原就不曾置氣的,倒是你瞧得不真了。”
水溶挑眉,嘖,真是好心沒好報,這還沒怎麼着呢,就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忒黑心了罷
想到這裡,水溶眯了眯狹長的鳳眸,兀自“嘿嘿嘿”地笑了幾聲。惹得林澤都擡頭向他看來,清亮的眼睛裡滿滿都是疑惑。水溶伸手一把勾搭住林澤的肩頭,哥倆好的姿態擺了個十足,“原來是我多管閒事了,哎呦喂,殿下您貴人事忙,可別在我這兒耽誤了時間。我這和小林大人還有些體己的私密話要說呢,您就請吧。”
水湛額角“突突”地跳動了兩下,垂在膝上的手一下子握了個死緊。可臉上偏端着一副雷打不動的溫和笑容來,只說:“想來也是有段時間沒見着小林大人了,這會兒難得彼此都有空閒,正該煮上一壺酒,賞花觀景纔是。”
水溶撇嘴,心裡嫌棄的不行。就水湛這勞碌命,一時半刻都閒不得別瞧着他和林澤約摸要有大半個月沒碰着頭,心裡頭焦躁得很。可偏他煞得住性子,端出一副勤勉辦公的樣子來,把一干大臣都糊住了。要不是大小就和水湛關係甚鐵,又是從總角小兒時就一塊兒長大的情分,水溶只怕也看不出他心裡真正的想法。
眼瞧着這人今兒個跑去六部輪值,明兒個就被指派出京城勘察黃河河道。說句日理萬機,也不算過了。雖然眼下他還沒登上那個位子,可照着皇上這樣明裡暗裡的栽培,只要腦袋還沒進水,眼睛還沒瞎的人都能看出來,日後承繼大統的人非眼前這位三殿下莫屬了。
林澤在翰林院當差,雖爲着水涵的事情心裡多少有些不痛快,連着好些日子故意避開水湛。可他也沒有錯過朝中的那些消息,三殿下辦了多少差事,爲兩浙百姓建堤防洪出了多少心力,這些他一字不落全聽見了。眼前這人,在這兩年裡被皇上不間斷的磨礪,於朝堂,於百姓中早就有了口碑。不出意外,來日必將成爲萬萬人之上的存在。
想到這裡,林澤心中有些苦澀。
水湛的位置越高越顯眼,他與他之間的感情就越不容於世。不說日後,便是當下,如果被有心人拿住了他們倆的把柄,還不知道說出多少話,潑出多少髒水。想到這裡,林澤眼底閃過一抹厲色。
一直注意着林澤的水湛自然沒有錯過林澤眼底一閃而過的神色。
衝着對自己擠眉弄眼的水溶使了個眼色,待他出去後,才小心翼翼地摟住了少年單薄的肩頭,把人攏進自己的懷裡。胸口狂躁的情緒一瞬間便被撫平,空蕩了許多人的懷裡也終於迎來了少年修長的身軀。水湛滿足地喟嘆一聲,手掌溫柔地拍撫了幾下少年的肩背,單薄瘦削的手感令他微皺起眉頭,口氣不由地帶上幾分責備的意味。
“怎麼還是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年前好不容易養得有些肉了,這下又瘦了回去。”說着,心疼的捏了捏少年的臉頰,見他微紅了臉,才改捏爲撫,嘆道,“你這樣不知道愛惜自己,叫我如何放心呢。”
林澤被他攏在懷裡,鼻翼間縈繞着許久不曾聞見的龍誕香,習慣性地蹭了蹭這人的胸膛,哼了哼說:“還說我,你不也一樣爲了建堤抗洪,連着十多天不曾閤眼,便是睡着了也常常驚醒,連個囫圇覺都沒睡的人還好意思挑我的錯。”
水湛輕笑,爲着少年話語中滿滿的關懷和小小的彆扭心情大悅。
“我只想着儘快辦完差事,好回來見你。只可惜,有個人不但不體諒我的苦心,還可了勁兒地躲我。”說着,垂下眼,語氣十分委屈地控訴,“看他拼命躲我的樣子,我心裡難受得緊。只怕自己礙了他的眼,才又自請和劉大人去剿匪。”
林澤聽了,心疼的不行,嘴上還是逞強道:“誰讓你這樣自作主張了活該。”說罷,又擡頭看見水湛的眼裡,見他果然眼底充着紅血絲,心裡頓時一痛,忙仰起頭,在水湛的下巴上親了親,“下、下次再自作主張,看我還理不理你。”
這是和好的意思了
水湛眼底涌現出笑意,低頭擒住林澤下巴,薄脣貼住少年猶有幾分躊躇的脣瓣,貪婪地吮住他口中的津液。
“我真高興,你已經不生我的氣了。”吻罷,水湛卻捨不得離去,薄脣輕輕地貼在林澤的耳邊,每說一句話,便引起少年一陣輕顫。水湛揚脣輕笑,低沉的聲音透過耳膜直達林澤的心底,引得林澤揚頭別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