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也不瞧紫鵑, 氣息還沒穩定,只說:“你問這麼多做什麼?”
“姑娘要是被他欺負了,我告訴太太, 收拾他去。”紫鵑說得滿臉高興。
黛玉一笑, “你耍什麼橫?倒也會生事了。”
紫鵑嘿嘿笑了笑, “姑娘沒被欺負就成了, 我哪敢耍什麼橫。不過是仗着太太疼你, 老太太現在又不在。”
黛玉緩過勁來,又去偷偷看了看北靜太妃和王夫人的情況,只見兩人還在聊着呢。只是, 王夫人臉上的表情略蔫巴,而太妃則是越發的神采奕奕滔滔不絕。黛玉看着王夫人那樣, 擡手遮脣, 輕笑着縮回了身子。
然後便獨自在屋裡, 稍稍呆了一會,等到晚間與北靜太妃王夫人一起用了飯。坐在一塊兒又是說了半晌話, 方纔回屋來。等北靜太妃一走,王夫人就來到黛玉房裡,拉了她問:“跟北靜王見過,怎麼回去沒跟舅母說呢?”
“原也不是大事,回去後也忘了, 纔沒說的。”黛玉回道。
王夫人動了動眸子, 壓低了聲音繼續問:“跟舅母說實話, 頭一次見果真是沒說過話沒發生什麼事兒?”
說實話, 黛玉一點兒也不想把這些私密的事兒叫別人知道。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也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什麼事兒都讓別人知道,搞得自己是全透明的。況且, 出手打人這事實在是太難說出口了,於是,還是咬死道:“是真的,舅母。”
王夫人幾乎是想破了腦袋,也沒使出法子來套出黛玉嘴裡的話。最後,也就不得不信了。然後,她把太妃最後那個問題自己又拿來問了一遍,“玉兒,你對那北靜王什麼態度?”
黛玉睫羽一顫,太妃和王夫人對她婚事的積極、寶玉今兒的眼神和傳的賈母的話、北靜王水溶的樣子,在她腦子裡攪成了一堆糊糊。她想甩,都甩不出去。於是,黛玉咬脣片刻,擡頭看向王夫人道:“舅母,可以不要再說這個事兒了麼?”
王夫人看着她臉上略有些凌亂的表情,噎住話,意識到她們這些人給黛玉帶來壓力了。她把黛玉當孩子看,捧着寵着,事事替她着想做主。但是,這樣也擠壓了她個人的生活空間。剝奪的不止是她的權利,還有自由。雖然,是以愛的名義。
王夫人笑了笑,愣了半晌說出一句話:“玉兒長大了。”
黛玉過來抓住她的手,“舅母不要多想纔是,只是我如今還小,還在爲父親服喪……”
王夫人反握住她的手,溫慈道:“我哪裡不明白,是我們太心急了點。”
此話談妥,王夫人次日便去找太妃說了這事。只說不要太給黛玉壓力,時間還多得是,讓孩子們自己相處。太妃很是明理地應了,心裡想的卻是:這王夫人是在找藉口爲她兒子賈寶玉吧,雖說她表面上不喜賈寶玉,更喜黛玉。但是,賈寶玉畢竟是她親生骨肉,她又喜歡黛玉,哪有不留給自家人的道理。
不過,之後王夫人和北靜太妃還是暫且都壓下這事不提了。且不說這是急不來的事兒,就是當事人不着急這一點,她們也不該再瞎攙和了。
卻說水溶跟賈寶玉相處幾日,聽他說了黛玉從小到大不少的事情。亦是聽出了,這寶玉對黛玉的呆心思不淺。只因家中王夫人在中間隔着,才少了他跟黛玉接觸的好些機會。他也慶幸,黛玉還沒有芳心暗許。
不過,也有疑惑之處,水溶便問寶玉道:“既你是王夫人親生,她又是那麼喜歡林姑娘,爲何……打小便不許你與林姑娘一處玩?”
寶玉一陣嘆氣,他哪裡知道這其中原因呢。想是王夫人怕她玷污了黛玉吧,畢竟他也覺得,世間男子皆渾濁。能配林妹妹的,那更是一個也沒有了。這話一說出來,水溶便輕輕一笑。他當然不信王夫人的所作所爲是因爲這個,但這賈寶玉的心思確實好玩。好玩雖好玩,說得倒也不是假話。
這一日,水溶下朝無事,便獨自在自家花園中玩賞。雖說黛玉現在住在了自己家,但要去接觸,還真是非常地唐突。於是,糾結了數日,也沒找到好契機。那賈寶玉就好多了,自當在家是當個女孩養的,偶爾還是會冒着被王夫人訓的風景去找黛玉玩的。
水溶想着這些就是懊惱,手中攥着念珠,一粒一粒地數。然後漫無目的的花草叢中閒走一陣,擡腳上了階磯去園中密林掩蓋了的亭子上。上去大半段,眼光能觸及到亭子平面時,眼睛驀地一亮。
亭中正有佳人一隻,清淡仙雅的褂裙,捧書坐着,靠在亭欄上。水溶又慢上了兩步,心裡突突跳個不停,好不緊張。一直走到上面,佳人也沒察覺到有人來了。直到一串念珠散吊開,掛在自己眼前,她才擡起頭。
黛玉的目光從念珠移到水溶身上,她之前在宮裡打人的畫面刷刷在她腦子裡閃過,臉上紅成一片。水溶也是屏氣定神,強迫自己在黛玉面前顯得自然淡定,然後慢慢把念珠往下放。黛玉也是鬼使神差的,默默伸手去接念珠。
當念珠剛要碰到她的手時,水溶一把又收了回去,笑着道:“東西可以還你,但……是不是該先道個歉?”
黛玉心裡愧疚更深,默默放下書,站起來低頭小聲道:“打了王爺,原是我失禮了。東西是我舅舅給的,還請王爺還給我。”
“若……我想留着,不知姑娘給不給?”愛情的開始,總要其中一方先開始耍流氓,這是太妃教他的。
“不給。”黛玉臉上紅意不退,卻是低着頭乾脆道。
水溶面上一囧,面子被傷了。他還愣着,黛玉便上來自己拿過念珠,又拿起書往亭子下走。水溶回神,轉身跟上去,道:“姑娘這就走了?”
黛玉定身,微回頭對水溶道:“再跟着我我打你哦。”這恐嚇絕對是跟王夫人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