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補上了。】
聽說是賈政設宴相邀,焦順臉上便顯出幾分異樣來。
倒不是覺着賈政請客有什麼不對勁兒,而是突然想起了這位村周公,在工部衙門裡司職的差事。
因那‘護官符’是王熙鳳、王夫人讓人幫着收集的,上面刻意隱去了賈政的情況。
故此直到今天走馬上任,在衙門裡拐彎抹角的打探了一番,這才知道這位存周公在屯田清吏司,竟然是專門管墳地的!
當然,他管的不是普通人的墳地,而是文武百官的墳塋規制大小、碑碣式樣、看墳人數、以及賜葬數值等等。
也難怪同僚多對其敬而遠之了——等閒誰願意去觸這個眉頭?
但焦順以後想躲他可就難了。
好在他並不避諱這個,原本打算換了常服就去赴宴,不過轉念又一想,就這般風塵僕僕的過去,反而更能顯出誠意。
至於失禮云云,那是文人之間的規矩,似自己與榮國府之間的關係,反倒沒必要刻意在乎這些。
於是跟家裡交代了一聲,就攜了金釧兒、玉釧兒姐妹,匆匆趕奔主宅內院。
到了院內,焦順自去入席不提,卻說金釧兒、玉釧兒兩姐妹,因無需出面伺候酒局,便尋了個揹人的所在,交頭接耳的閒話家常。
如今玉釧兒一門心思都在焦順身上,且和親姐姐也沒什麼好避諱的,故此就把自己連着受寵多日,卻苦於月事加身,遂被香菱趁機‘橫刀奪愛’的經歷,添油加醋的講了。
內中多有些能說不讓寫的,直聽的金釧兒面紅耳赤、遐想萬千。
因又聽玉釧兒言稱,最近暗中勤練妓藝,準備在今晚一舉收復失地。
金釧兒便勸妹妹道:“總這麼一味的癡纏也未必合適,且依你所說,那香菱剛被焦大爺奪了元紅,現下正是新鮮熱切的時候,你這時候硬要橫插一缸子,卻只怕會事與願違。”
玉釧兒聽了就有些掃興,悶聲問:“那依着姐姐的意思,又該如何是好?”
“依我看,你不如先顯出大度來,明裡暗裡的透露給你家大爺知道,然後再趁機邀寵不遲。”
金釧兒說着,見妹妹一臉不認同的樣子,忙又拿王夫人出來舉例:“咱們太太便是如此,夫妻之間這才幾十年如一日和睦。”
玉釧兒心下卻道:那也只是和睦罷了,遠不如在趙姨娘那邊兒恩愛纏綿!
口中又對姐姐言說:“她是太太,我卻怎麼學得來?”
“瞧你這點兒出息!”
金釧兒恨鐵不成鋼的搡了她一把,沒好氣道:“你要總這麼想,那這輩子最多也就是個姨娘了——先前跟府裡聯宗的那賈雨村,你可曾聽說過?”
見玉釧兒搖頭,她又細說道:“他原是遭貶的犯官,後面因爲攀上咱們府裡,便被保舉到金陵做了一任知府,聽說近來因舅老爺【王子騰】屢上保本,又要遷轉順天府府丞了呢。”
簡單介紹完賈雨村的身份背景,她才又話鋒一轉說到了正題:“我前幾日聽說他現下的妻子,原本也是丫鬟出身,後來被這雨村老爺討來做妾,沒兩年恰巧大婦死了,竟就這麼擡舉成了知府太太,得了誥命封賞!”
金釧兒說着就忍不住兩眼放光,臉上滿是對升官發財死老婆的期待與嚮往。
當然,這也就是在親妹妹面前,當着旁人的面,她可不敢露出半點端倪。
玉釧兒也是大受鼓舞,那賈雨村靠着榮國府和王太尉得以屢屢升遷,自家爺同賈家、王家的關係,難道就遠了不成?
等自家大爺高升了,自己若也能依樣畫葫蘆,做上幾年知府太太、誥命婦人,便死了也值得!
原本因爲身上清淨了,想着一舉奪回失地,但此時心神搖動之下,卻又猶豫要不要擺出些‘大婦’的氣度?
“金釧兒、玉釧兒?”
姐妹兩個正自想入非非,卻聽彩霞在院裡呼喚,循聲出去一問,竟是王夫人相召。
她們自然不敢怠慢,急忙隨着彩霞到了東側廊亭當中。
此處有一石桌,斜對着客廳的方向,既能看清楚廳內的情形,又可在暗中隱藏行跡,最是方便窺探不過了。
此時在亭內一眼望去,就見賈政焦順兩個推杯換盞,竟顯得十分熱絡。
因見玉釧兒到了近前,王夫人便指着廳內道:“即便是老爺親自招攬的幾個清客,也未曾引得老爺這般開懷——先前我還擔心老爺轉不過彎來,如今看來倒是多慮了。”
說着,又半真半假的埋怨:“都說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也沒你這般明明還在府裡,卻始終見不着個人影的。”
玉釧兒被唬的雙膝一軟,急忙翻身跪倒連聲告罪。
“起來、快起來!”
王夫人手中虛扶了扶,等彩霞把玉釧兒攙起來,這才慈眉善目的笑道:“我又不曾怪你,可你既是我這裡出去的,日後也不該斷了往來,不拘是順哥兒還是你自個缺什麼短什麼的,又或着遇到什麼難處,儘管回來言語一聲。”
這明着是一番好意,實則是在暗示玉釧兒充當耳目。
玉釧兒畢恭畢敬的應了,心下卻道自己在焦家前程遠大,那些對家裡不利的事情,是決計不會向王夫人吐露的。
不過……
若是些無傷大雅的消息,倒不妨來王夫人這裡賣好,如此也能多個奧援幫襯。
…………
再說那客廳之內。
雖然功夫不大,但賈政卻已是醉態可掬放浪形骸。
蓋因這麼些年以來,他那些心思想法一直憋着無處傾訴。
當着外面的同僚清客,他自不好表露這番齷齪心思,面對家中婦孺奴僕,他又不屑於表露自己的想法。
也就是焦順現今這般,不高不低不偏不倚的,又恰巧與他同衙爲官的,才正好供他指點江山、大倒苦水。
偏焦順前世跑了十幾年業務,旁的本事也還罷了,這酒桌上捧哏、歡場裡談心的事情,卻最是熟慣不過了!
只使出七八分解數,便哄的賈政開懷不已,兩壺酒下肚,更是連葷段子都冒出幾個。
那繪聲繪色的,也不知是曾在王夫人身上試過手段,還是拿趙姨娘、周姨娘驗了深淺。
但客觀評價,賈政臆想出的那些屠龍術,也並非全無可取之處,畢竟他久在工部爲官,二十來年雖只是冷眼旁觀,卻多少也悟出了些門道。
但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又缺乏破釜沉舟的決絕,別說只是些皮毛而已,即便真悟出了什麼屠龍術,怕也是百無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