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在衙門處理完積存的公務,下午焦順就又馬不停蹄的趕到了左安門蒙學視察。
比起即將離職的雜工所,這些工讀生纔是他未來的基本盤!
上回來,解決的主要是生活問題,這回來,則主要關切了工讀生們,在學業方面遇到的難處。
總體來說,雖然左安門方面對這些工讀生有所牴觸,但正如焦順所言,他們平日裡的生源,也都是良莠不齊——左安門這邊倒沒那麼多豪奴子弟,但卻有不少幫派背景出身的學生。
故而塾師們也只是教的敷衍了些,倒沒有刻意刁難工讀生們。
對此焦順也沒什麼好辦法,畢竟人心中的成見……
再說了,他對於那些啓蒙讀物也並沒有多重視,只要工讀生們能學會基礎的常用字就好,真正需要他們掌握的,還是老匠人們代代相傳的經驗與技藝。
因領着幾個學生代表下了館子,焦順回到家時早已入夜。
想着父母這時也該回來了,焦順便先去了堂屋裡,想給老三口問個安,然後再回東間洗漱安歇。
不想進門就見五兒手託香腮,一副魂不守舍的架勢,並不見來旺夫婦的蹤影。
他不由奇道:“老爺太太還沒回來?今兒不是不當值麼?”
柳五兒這才瞧見了他,急忙起身回道:“下午的時候,府上大老爺招惹了麻煩,被堵着門罵了半日,連老太太都驚動了,傍晚時特命老爺傳大老爺過去問話,想是事情還沒了,在老太太那邊兒絆住了。”
賈赦招惹了麻煩?
莫非又睡了什麼不該睡的?
還是又惹上了什麼人命官司?
焦順心下納悶,問柳五兒,柳五兒卻也語焉不詳,只知道動靜鬧的極大。
焦順一時不得要領,有心差玉釧去哨探哨探,可這大晚上的畢竟有些不便。
故此便熄了心思,轉到東廂房裡,準備等父母回家之後再細問究竟。
香菱、玉釧早被馬蹄聲驚動了,沒等焦順進門就自廂房裡迎了出來,兩個不約同的喚了聲‘大爺’,又下意識的掃了眼對方,一時都有些愕然。
“有什麼事兒一個個的說。”
焦順說着就徑自進了屋,坐在羅漢牀上甩脫了鞋子,等玉釧倒好了茶,又一揚下巴:“去廚房打些熱水來,爺要燙燙腳。”
“咱們屋裡就有熱水。”
玉釧不滿的嘟囔着,卻還是推門到了外面。
香菱側坐在腳踏上,一面你幫焦順褪去襪子,一面輕聲道:“爺,二姑娘要見您呢。”
“那就見唄。”
焦順隨口應下,轉念一向又覺着不對,忙問:“她怎麼突然要見我?這半年來不都是你和繡橘來回傳話嗎?”
“繡橘沒說。”
香菱搖頭道:“只說是二姑娘想跟您見一見。”
頓了頓,她又擔心的補了句:“爺,您說二姑娘這是不是又遇見什麼難處了?”
焦順聞言登時就想到了,那堵着賈赦家門罵了半日的人,難道賈迎春就是爲了這事兒,才主動要求和自己私會的?
想到這裡,焦順倒是愈發好奇,賈赦究竟惹了什麼麻煩。
“爺。”
這時香菱又提醒道:“二姑娘請您定下時間地點,到時她自會悄悄赴約。”
說到約會地點,焦順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那座假山。
不過他馬上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年節時匠人們都在放假,別院裡到處都空蕩蕩的,自然不怕被誰撞見。
可眼下那園子里正加班加點晝夜趕工,若不小心被人瞧見,不大不小總是一樁麻煩。
思慮再三,他便道:“這府裡多有不便,還是在東府裡碰面吧,就蓉哥兒成親那天,屆時我自會安排好見面的地點。”
其實這話多少有些問題。
但香菱也不是愛刨根問底兒的人,當下乖巧的應了,準備等明天一早就把消息傳回去。
“爺,我可進來了啊。”
兩人剛說完話,門口就傳來了玉釧的聲音。
“進來吧。”
焦順一面應着,一面目視香菱。
香菱立刻撿起那兩隻襪子,邊往外走邊對走進來的玉釧道:“我去給爺把襪子洗了晾上。”
玉釧卻不曾理會香菱。
她原以爲憑着自己百般討好,位次應該在香菱前面纔對,誰知卻還是在這呆丫頭之後,這讓她如何服氣?
但不服歸不服,焦順也不是沒脾氣的。
玉釧敢衝香菱甩臉色,卻不敢如此對待焦順。
端着銅盆乖巧跪倒在腳踏上,一面拿帕子浸溼了往焦順腳上撩,一面稟報道:“爺,晴雯姐姐已經捉到了茗煙的馬腳,只是她不肯明說,還要自己給茗煙一個教訓。”
“嗯。”
焦順往上勾了勾大腳趾,示意自己已經適應了溫度,可以往盆裡放了,閉着眼睛不以爲意的道:“由她去吧,若是教訓的不深,爺再出手也不遲。”
玉釧原本有心搬弄幾句是非,在自家大爺面前給晴雯上些眼藥。
但看焦順正閉目養神,也就沒多說什麼。
正洗着,就聽院子裡又嘈雜起來,顯是來旺夫婦回來了。
焦順忙命玉釧擦乾了雙足,換上木屐匆匆的迎了出去。
來旺這近一年來非但當上了大管事,兒子又一而再再而三的給自己提氣,志得意滿之餘,倒有些中年發福的跡象,整個人明顯比以前圓潤了一圈。
當然,氣場也比以前足了不少。
見兒子匆匆迎出來,他登時猜出了焦順的心思,不等焦順發問就直接道:“那叫罵的是這府上一個世交子弟,姓孫雙名紹祖。”
孫紹祖?
中山狼?
他堵着門罵賈赦做什麼?
難道是賣女兒的劇情提前了?
不對啊,這不是已經賣給自己了嗎?
焦順滿腦子漿糊,忙拉着自家老子細問究竟。
等來旺一五一十的說完,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天邢氏說的買官之人,就是這中山狼啊!
而他這回堵門叫罵,也正是焦順間接所致。
上回焦順給邢氏出了個損主意,說是既然京營裡沒缺,乾脆把人打發道雲貴邊陲去,那邊兒保準兒有缺,且天高地遠的,也就不用怕對方找釁了。
結果邢氏轉述給賈赦之後,賈赦還真就照辦了!
然後這廝只用了短短几天,就給孫紹祖走通了手續。
當然,這麼快肯定是有代價的。
原本孫紹祖是世襲三品爵,謀的是京營四品缺,按照潛規則來說,去雲貴邊陲至少也該漲一階纔對。
結果賈赦貪圖便宜,楞給安排了個正四品的貴州參將。
這相當於打折之後再打骨折!
別說是花重金疏通關係了,只怕兵部倒找銀子,都未必有人肯去!
那孫紹祖得了這消息險些氣的吐血,只在門外叫罵而不是衝進去廝打,已經是相當給賈赦留情面了——主要是還是顧及賈家和貴妃娘娘的權勢。
這事兒要擱在別人身上,焦順說不定會同情一二。
但既是中山狼……
那就只能說是活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