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下學回來,賈母就告訴了他這個好消息,賈寶玉一愣,張口就問,“那秦鍾怎麼辦?我們倆說好要日日在一塊兒的,老祖宗不如讓秦鍾也同我一起在家上課吧?”
賈母皺了下眉,安撫道:“這是你姑父給你表弟找的先生,你與他是親戚,一同上課自是沒什麼不妥,但秦鍾是外人,讓他在咱們家學上課已是寬厚了,卻是不能讓他來家裡。..?”
“那不成!要不就讓蘭兒和表弟一起吧,我還去家學裡和秦鍾一塊兒。”賈寶玉想着林瑞和賈蘭張口閉口做學問,一點都不討喜,若日日對着他們,可有多無趣。
“胡鬧!”賈母斥了一聲,“這先生可是中過探花郎的,學問比起你姑父也不差什麼,可比那家學裡的老先生強多了,此事我已經告知了你爹,你莫要再鬧,仔細你爹罵你。”
賈寶玉不高興的抿起嘴,到底怕了賈政不敢再說,回了房摔摔打打的脾氣,末了一下子仰倒在牀上,閉着眼不說話。
衆丫鬟嚇了一跳,襲人湊到牀前低聲問道:“爺這是怎麼了?才從老祖宗那兒回來怎地就起脾氣來,小心教老祖宗知道了說你。”
“說就說,老祖宗一點也不爲我想,那些先生還不是一樣的,偏讓我和瑞表弟一起,他那人哪裡比得上秦鍾兄弟?”賈寶玉胳膊蓋在眼睛上悶悶的說。
襲人好聲好氣的勸他,“老祖宗定是爲你好的,許是這先生是個什麼人物,你去上學又不是去玩,等下了學再找秦鍾玩兒就是了。太太也盼着你學好呢。”
賈寶玉聽她提太太更心煩,人人都催着他讀書,誰問過他愛不愛讀?他坐起身擺了擺手叫她們出去,正巧晴雯倒了茶水送進來,他隨口問道,“你可洗了澡沒?”
晴雯將茶水放在桌上擺好,“還沒,這天還早着,洗什麼澡?二爺快來喝點水解解渴吧。”
賈寶玉喝了口茶,拿眼看她,“你既沒洗,打了水來咱們兩個洗。”
晴雯忙搖手笑道:“我可不敢惹爺,上回碧痕服侍你洗澡,足洗了兩三個時辰,也不知你們做什麼呢,後來洗完了,大家進去一瞧,地下的水淹着牀腿,連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麼洗了,我沒那工夫收拾,不用同我洗去。”
賈寶玉本就不高興,這會兒又被她拒絕了,自覺沒趣兒,“那你就叫人打水來,我要洗澡。”
晴雯看他心氣兒不順,出了門跟碧痕小聲說了幾句話,碧痕紅了臉,打水進門服侍去了,襲人在不遠處瞥了晴雯一眼,又看向緊閉的房門,使勁兒扭了扭帕子,拂袖走了。
賈寶玉在房裡軟玉溫香,卻不知他的小廝茗煙正在賈母處受刑。賈母問他賈寶玉平日都和誰接觸,玩兒些什麼,看茗煙支支吾吾,眼珠子亂轉,當即大怒,“你這油尖嘴滑的奴才,到了我這兒還敢遮遮掩掩,我看寶玉就是被你給帶壞的!給我打,打到他說爲止,我看他骨頭有多硬!”
外頭立刻有人押住茗煙,堵了嘴拉出去大板子,直打了二十板子賈母才鬆了口,聽茗煙哭哭啼啼的說賈寶玉在家學裡和秦鍾一塊兒耍,不怎麼讀書,學裡太爺也不管他,賈母氣得胸口疼,“這幫……這幫……我的寶玉都是被這幫人給帶壞的!那個該死的賈代儒,家裡照顧他讓他教學,他竟是領了銀錢萬事不管!還有那秦鍾,引着我寶玉不讀書不做功課,也不是個好的。”
鴛鴦忙上前給她順氣兒,“老祖宗彆氣,那些人打了就是了,如今寶二爺同表少爺一起進學,沒了旁的什麼人,自然會好好學的。”
賈母盯了茗煙一眼,“寶玉用慣了你,今兒就再給你次機會,回家去養幾天,這事兒不必同寶玉說了,日後若是再出了差錯,仔細你的皮!”
茗煙連連磕頭,“奴才不敢,奴才不敢了!”
下人們退出去,賈母皺着眉搖頭,“我寶玉機靈聰慧,是有大造化的,這身邊都放的什麼人?他那個娘是怎麼管的?你不是同襲人交好?跟她說說讓她多注意着寶玉,勸着點讓寶玉多讀書,別和那不着調的人玩兒。”
鴛鴦點頭應下,扶着賈母去了內室休息,賈母唉聲嘆氣了好一會兒才睡着。她對賈寶玉是抱了很大期望的,她堅信只要賈寶玉參加科考一定不會比他林姑父差,二房這一邊都是愛讀書的,已逝的賈珠就聰敏好學,只可惜被賈政夫妻倆看得太緊毀了身子,早早就去了,寶玉比賈珠更有靈氣,一點就通,是賈家未來的希望,她必須護着這個孫子平安長大,好讓他們賈家再恢復從前的榮光!
林瑞從賈母那回來便帶着長隨墨言去了嚴先生府上,林緋玉給他選了四樣禮物帶上,平白多了兩個學生總是要有個說法的,幸好那嚴先生進過官場,行事圓滑,聽了林瑞帶着歉意的解釋,便體諒的接受了,他如今身有殘缺,也不再想什麼名利,只想在悠閒度日的同時,得一兩個合心意的門生好生教導,日後看着弟子高中做官,也是一番欣慰。
賈寶玉和賈蘭就這樣開始同林瑞一起進學,賈寶玉一見嚴先生跛着腳出現,心裡對先生的印象就落了一大截兒,他雖然同弱者,但還是喜歡和豐神俊朗的男子相處,對着一個跛腳先生,他實在無法生出什麼尊敬來。
和賈寶玉完全相反的是賈蘭,他對這次機會極爲珍惜,往日他去家學裡都是看父親賈珠生前留下的筆記自學,但他年紀還小,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也沒個問處,縱使聰慧也於事無補。這次林家人來府裡做客,本來不關他和母親什麼事,誰知林家不僅送了他貼心的禮物,還給了他這麼一個跟先生學習的機會,他心裡對林瑞十分感激,上課時也最爲認真。
兩人的表現看在嚴先生眼中,對他們也自有一番評價,嚴先生考校了一番三人的學問,林瑞基礎最紮實,學的也最多,賈蘭學的比較少,且有些地方理解有略微的偏差,賈寶玉則是在讀《詩經》,連《四書》也沒記熟。
嚴先生根據他們三人的進度給他們分別授課,別看他平時很好說話,講課時卻半絲笑容沒有,嚴厲的很,出了差錯就要打手板以示懲戒。
這教書風格同甄士隱很有些相像,林瑞適應的很好,接着以前學的繼續學習便是;賈蘭知道先生是爲自己好,沒有任何怨言,一直恭恭敬敬的學習,還把嚴先生教授的學問都記下來,回去再行溫習;而賈寶玉看到先生真的會打手板,心裡害怕,倒是很快就能將嚴先生要求的文章背下來,可第二天再考他就忘了大半,依然逃不過懲罰。
林緋玉她們偶爾會從小丫頭口中聽到外院教課的形,她們以前跟着甄士隱上課都是這麼過來的,沒覺着有什麼不對,林緋玉還很欣慰林瑞遇到的是名嚴師,能在林如海不在的時候教導好林瑞。
林黛玉坐在林緋玉身邊,將剛繡好的帕子舉起來看了看,“姐姐,你說那金疙瘩捱了打會不會去外祖母那兒告狀?”
林緋玉手裡打着絡子,搖搖頭笑道:“這可說不準,以往他去家學唸書,家學裡的先生是賈家人,可能看着他的身份根本不敢罰他呢,不然他怎麼連《四書》都沒學?”
林安玉不愛做這些費神的活兒,靠在窗邊輕搖着扇子笑了一聲,“興許他日後不想科舉呢,那就不用學那麼多了,看外祖母寵他的架勢,這賈府日後都是他的了,還讀書做什麼呢?你們看大舅舅每日就什麼也不用做,襲了爵享福就成了。”
“他襲哪門子爵?璉表哥纔是襲爵的呢!反正他怎樣也不關咱們的事,瑞哥兒能好好學金榜題名,我就高興了!”
林安玉小聲嘟囔了一句,“說的好像你多關心他似的,他又不是你親弟弟。”
林黛玉放下帕子轉頭盯着她,“瑞哥兒怎麼就不是我親弟弟了?我盼着他高中,盼着他做官,還盼着他一輩子平安和順呢。”
“三妹,”林緋玉把絡子打了最後一個結,起身淨了淨手,“不管你怎麼想,林家就咱們四個子女,咱們就是親姐弟,家和萬事興,就算你日後出嫁離開了林家,也是要靠爹和瑞哥兒支持的,別磨掉大家最後那點分,我們都不欠你的。”
林安玉愣住,回過神兒來惱羞成怒的低喊,“你這話什麼意思?從小到大你們做什麼都把我排除在外,難道還是我的錯了?”
林黛玉被嬌寵着長大,哪裡看的慣她,當即就頂了回去,“如果是你,會跟仇人的孩子一起玩兒嗎?哼,我們一直和和氣氣的對你,要不是你總挑刺兒誰愛和你吵架?”
林安玉冷笑了一聲,“可不是仇人嗎?我姨娘死的不明不白,我能找誰說理去?我只能忍氣吞聲,就因爲我是姨娘的女兒!可大姐和弟弟不也是姨娘生的?不是說雲姨娘還是在莊子上沒的?大姐你怎麼能毫無芥蒂?還有桐姨娘整天在院子裡唸經,簡直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