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此刻在正殿後方精舍內,一幫妃嬪宗眷和睿王妃在陪她說話,靖安公主朱雲笙自然也在。
衆人挖空心思討好她,自然引得楊清音頻頻發笑,房間內自是其樂融融。
“娘,十三弟來了!”
朱景淵人還沒到,聲音就先傳了過來,引得衆人目光掃向門口。
下一刻他兩兄弟出現,楊清音則看向了小兒子。
“兒臣叩見母后!”
這裡是正式場合,關鍵是還有外人在,所以朱景洪非常鄭重行禮。
“起來吧,快過來讓娘看看!”楊清音笑着說道。
朱景洪起身走到皇后面前,被一番打量之後評價道:“幾天不見……倒是變了不少!”
“娘,十三哥哪裡變了,這麼多年不一直是這樣樣子!”一旁的朱雲笙忍不住開口。
楊清音平靜說道:“前幾日見他,眉眼之間皆有鬱郁之色,如今卻是眉飛色舞……你說變沒變!”
上下打量了朱景洪一番,朱雲笙認真點了點頭。
正當她要說些什麼,精舍外又來了一波人,正是朱景源元春寶釵幾人。
進入房內,朱景源等人向皇后行禮,皇后依然是讓其免禮。
下一刻陳芷開口:“四嫂,你和四哥爲何現在纔來,白白讓娘等了這麼久……今晚家宴可得罰酒三杯!”
只聽元春答道:“我的好妹妹,不是我們來遲了,只是父皇武英殿賜宴,太子實在是走不開!”
“不像你們……輕鬆自在,想什麼時候進宮都可以!”
這妯娌兩人言談輕鬆,可都在盡力貶損對方,爲此是把腦筋都用盡了。
有她二人在此鬥法,就讓在場妃嬪宗眷們格外難受,想離開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薛妹妹……今晚伱也得多喝兩杯!”
“這也是了,我和王爺也來遲了,是該受罰!”寶釵並不辯解,此時她是能躲就躲。
就在元春要來替她“擋槍”時,陳芷便拉起寶釵的手親暱道:“我的好妹妹……誰忍心罰你呀!”
“你我姐妹情深,難道不該多喝幾杯?難不成如今做了王妃,就看不上我這嫂子了?”
在寶釵參選時陳芷幫了忙,所以她這話的意思很清楚,就是當衆提醒寶釵不能忘恩負義。
左右她幫忙帝后已知,爲此睿王府暗地裡也受了罰,所以陳芷纔會說出這番話來。
“老六媳婦……你少說兩句,別嚇着十三媳婦!”楊清音皺眉說道,她最不喜歡的就是陳芷。
聽到皇后出面干涉,元春中只覺得暢快無比。
誰知陳芷臉皮厚,拉着寶釵的手接着說道:“母后……兒媳也是喜歡薛妹妹,想跟她親近嘛!”
說完這話,陳芷看向一旁的朱景洪,說道:“十三弟,薛妹妹這樣的絕色佳人,正好與你這偉丈夫是一對,你們好福氣啊!”
見陳芷喋喋不休,楊清音心裡越發不舒服,此刻已有令其出去的意思。
“六嫂,我哪算什麼偉丈夫,父皇總罵我是混賬呢!”朱景洪平淡說道。
這個場合如此說話,也就朱景洪做得出來。
“何況我比較臉盲,分不出誰美誰不美!”
聽到這話,就連寶釵也變了臉色,目光不善看向了朱景洪。
這廝走到了一旁茶几,從果盤裡拿起一個橘子,一邊剝開一邊說道:“所以……我選寶釵爲王妃不是因她貌美,因爲我根本不知道她美不美!”
他繞這麼大一個圈子,最後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着實讓在場衆人大感驚訝。
此刻所有人都想揪住他耳朵,問問他是不是眼睛瞎了,否則豈會認不出寶釵這樣的大美人。
楊清音雖覺得好笑,但還是呵斥道:“混小子……又說什麼胡話!”
“寶丫頭,這小子最會胡言亂語,成日裡沒個正形,你不要往心裡去!”
皇后親自出言寬慰,這可是難得的待遇,在場妃嬪宗眷們再度驚訝了。
同爲兒媳的元春和陳芷,此刻心裡也生出了酸意,尤其陳芷心裡最不平衡,但她臉上卻很坦然。
“母后,兒媳本就相貌平平,本就算不得什麼美人!”
不知妻美朱景洪,相貌平平薛寶釵……在場衆人此刻只感到凌亂,以至於覺得這世界都顛倒了。
楊清音此刻笑了起來,竟覺得兒子兒媳格外有趣,不像那兩家人總惹自己生氣。
“老四,最近你都在忙什麼?”楊清音轉移了話題。
朱景源還沒答話,朱景淵就已開口:“娘,四哥還能忙什麼,左右不過是在東宮……”
“老六,我沒問你……”
這邊朱景源正講述日常,朱景洪已退到邊上去,他想要的是左右逢源,而不是在兄弟之間衝鋒陷陣。
正當他想着事,卻感到背後有人拉扯,回頭一看卻是朱雲笙,其後還有黛玉湘雲幾人。
“十三哥,或者你該去太醫院瞧瞧眼睛!”朱雲笙極爲認真道。
“三妹,你這話什麼意思?”
“十三爺,公主的意思是說,寶姐姐這樣的美人你都認不出,或許……您眼睛有些問題!”湘雲格外大膽說了出來,只是聲音不大僅他幾人能聽到。
“我不是說我臉盲嘛,認不出也很……”
沒等朱景洪解釋完,朱雲笙直接下了診斷:“盲?那不就是瞎了?”
“你們說什麼呢?”這時寶釵走了過來。
黛玉立即迎了過去,先是行禮然後說道:“寶姐姐,公主正爲你打抱不平,讓十三爺去太醫院瞧眼睛呢!”
“瞧眼睛倒也不必了,我看他該去瞧瞧那張嘴,總是說些胡言亂語出來,惹了麻煩苦了大家!”
這時黛玉調笑道:“十三爺聽到沒有,寶姐姐這是生氣了!”
沒理會看熱鬧的黛玉,朱景洪直接來到寶釵面前,拱手說道:“王妃……我這嘴口無遮攔,說錯了話你可別生氣!”
“王爺這是什麼話,妾身豈敢生您的氣!”寶釵淡然自若道。
“那就好,那就好!”朱景洪嘿嘿一笑,此刻他肯定不會深究,說下去可就沒完了。
就在這時,現場有一輕柔女聲道:“十三爺,您喝茶!”
朱景洪轉眼看去,卻是甄琴半帶羞澀端着茶杯。
“哦……虧你還惦記着我口渴!”朱景洪笑着說道。
他本是隨口一說,爲的是稍微活躍氣氛,卻讓甄琴得到了極大滿足,只覺得自己今日表現極好。
“十三爺,這是剛沏的玉羅茶,清香無比……”
甄琴滔滔不絕講述起來,看得黛玉幾人皆露無奈之色,紛紛看向了一旁的寶釵。
寶釵淡定無比,對構不成絲毫威脅的甄琴,她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在甄琴滿臉期盼下,朱景洪喝了一口評價道:“好是好,就是味道淡了些!”
這話聽得衆人笑了起來,暗道在這偌大的宮裡,也只有這位爺能給出如此評語。
精舍內衆人說笑着,沒一會兒宦官帶來了皇帝的諭旨,讓太子和睿王去寧壽宮伴駕。
寧壽宮乃是太上皇的居所,這一年來朱鹹銘沒少去,遇着過節或一些重大場合,他都會請太上皇出席,把父慈之孝玩到了極致。
似今日這般的皇室家宴,肯定要請太上皇出席。
讓太子和睿王過去伴駕,也彰顯着此二人的獨特地位。太子和睿王奉旨離開後,現場只剩朱景洪一位嫡子,楊清音便專叫了他過去說話。
尤其是在上林苑的吃住情況,楊清音更是一一詢問,覺得兒子受了苦她可難受得很。
而襄王妃寶釵,則是跟黛玉元春陳芷說笑,期間分寸掌握格外玄妙,互不得罪極爲考驗說話水平。
就這樣一下午的時間過去,到了酉正(下午六點)時刻,楊清音便召集衆人往重華殿去。
另一頭的寧壽宮內,朱鹹銘也在兩位嫡子陪同下,攙扶着老爹朱心堪往設宴處趕去。
“老四,我這身子……怕是不行了!”朱心堪喘着粗氣說道。
正常來說太上皇該乘輦轎,但朱鹹銘爲了體現父慈之孝,愣是要攙扶着老爹頂風雪步行。
寧壽宮與重華殿直線距離不遠,但宮中禁地重重阻隔,單趟差不多有一公里,走下來朱心堪可得遭大罪。
“爹,要不您乘輦?”朱鹹銘出言問道。
沒理會朱鹹銘的話,朱心堪自顧自說道:“老四,近日我總夢到你爺爺,他說一個人在天上孤獨,說要接我去陪他……”
“夢裡他穿着鎧甲,還說讓我去天上登基,還說錕兒他們也等着我……”
聽到厲太子朱鹹錕,朱鹹銘臉色頓時也變了,但一瞬間他又恢復了正常。
“爹,您別胡思亂想,只要好生調養就好!”
誰知朱心堪說道:“你爺爺六十五駕崩,我如今已七十了……也該到那一步了!”
眼見老爹越說越上頭,朱鹹銘當即打斷:“爹……今天是臘月初八,咱們皇家近支都來了,要給您磕頭朝賀!”
“老大家也來了?”
聽到這一句,朱景源二人都被嚇了一跳,暗道自家爺爺真是老糊塗了,爲何總是提起厲太子一家。
其實也證明,無論朱鹹銘幹得多好,這位承平皇帝還是最愛嫡長子。
“爹,風雪大了,您小心腳下!”朱鹹銘語氣已然變冷。
或許是這一句提醒了朱心堪,才讓老頭兒清醒了些,隨即便聽他笑着說道:“老四……有你扶着,我安心啊!”
“風雪太大,您老還是乘輦吧!”
也不管朱心堪是否同意,朱鹹銘便命人擡來了輦轎,攙扶着老爹上了轎子趕路。
他們一行到了重華殿時,皇后已領着一衆妃嬪和皇家親眷,在宮門處迎接皇帝和太上皇的到來。
“叩問太上皇金安,叩問陛下聖安!”
面對山呼之聲,朱鹹銘淡淡答道:“免禮!”
楊清音起身後,其餘衆人便跟着起來,然後很自然的讓到了一邊去。
朱心堪左右望了望,才發現所謂的皇室近支,全是朱鹹銘的兒子孫子,他的那些庶子們一個都沒來。
雖然已經料到,朱心堪還是嘆了口氣,也而後邁步往宮門內走了去。
兒子們不來也是好的,這樣至少不會被人注意,不會捲入不必要的風波內。
然而才走了沒幾步,朱心堪就停下了腳步,看向了站在皇后身邊的朱景洪。
“小十三!”
“啊……啊?”朱景洪一副天然呆的樣子。
“混賬……你爺爺在叫你!”
“孫兒叩見爺爺!”
走到跪在近前的朱景洪,朱心堪彎下腰徐徐說道:“小十三,你回來了!”
“孫兒回來了!”
“種地感覺如何?”
朱景洪坦言道:“快累死孫兒了!”
聽到這話,朱鹹銘目光露出寒芒,其後站着的朱景淵則是心中嗤笑。
朱心堪笑了幾聲,而後說道:“知道累就好,這天下人哪個不累,你作爲皇家嫡嗣安享富貴,更應該珍惜尊榮謹慎處事!”
“你爹是磨練你,所謂玉不琢不成器,你得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孫兒明白了!”朱景洪老實答道。
這時朱鹹銘呵斥道:“還不趕緊起來扶着你爺爺!”
“是!”
於是朱景洪起身,來到朱心堪身側之後,與皇帝一左一右攙扶着太上皇入殿。
眼下這格局很奇怪,既不是太子也不是睿王做幫手,偏是他這“混賬”和皇帝一起攙扶。
行走時朱景洪想起以前的一些事,發現在朱鹹銘一衆兒子中,這位親爺爺似乎對自己最親近。
難道我也是好聖孫?朱景洪如此想到。
下一刻他無奈一笑,如今太上皇無半分權柄,做他的好聖孫也沒啥用。
很快他們一行進入殿中,太上皇被扶到了主位,而朱鹹銘位置則稍靠左些,右側便是皇后的席位。
至於其他人,就只能坐在客位,皇子在前皇孫在後,一切都井然有序。
和以往一樣,最前方分別是太子和睿王,然後是朱景洪和朱雲笙,再然後纔是老三廣陽王朱景潤夫婦等人。
眼看着太子和睿王已歸位,朱景洪瞧眼單獨坐着的寶釵,便來到皇帝身側說道:“爹,兒子告退!”
“今天你進宮之後,到處嚷嚷說受了委屈,誰給你受了委屈?”朱鹹銘淡定問道。
“哦……這……不知道啊,兒子沒說過這些話啊!”
朱景洪當然不會承認,此刻他只覺得非常安心,只因他大放厥詞被皇帝知道了,等於是做了有用功。
“哼哼,敢做不敢認……你何時如此膽小了!”朱鹹銘冷笑道。
朱景洪正想着如何答話,卻聽太上皇說道:“小十三從小錦衣玉食,去幹農活兒自力更生,說是受些委屈……卻也有些道理!”
“爺爺,孫兒真的不委屈!”朱景洪極力給自己辯解。
“行了……下去吧,往後你給老子安分些!”朱鹹銘冷着臉說道。
“是!”
“滾吧!”
“兒子告退!”
待朱景洪離開後,朱心堪方看向嫡親兒子,問道:“老四,小十三雖魯莽輕率,卻有一顆仁孝之心,並非全無可取自之處,你不必對他太過嚴苛!”
朱鹹銘平靜說道:“如今嚴加約束,他都屢屢犯錯,兒子豈敢對他放鬆!”
這邊父子二人閒聊着,朱景洪卻已回了座位上,寶釵親自給他倒了一杯酒。
“被罵了吧!”寶釵問道。
“罵就罵唄,又不會少塊肉!”朱景洪無所謂道。
“往後還是少胡說,白白的惹些麻煩來,你也該收收性子了!”
寶釵這番話,臨近幾桌都能聽見,尤其太子睿王兩家更是細細聽着。
“儘量收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