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寶釵提到賈芸,林紅玉眼中泛出了光,整個人被巨大的幸福所包裹,乃至於都沒聽後面說的是什麼。
“你意下如何?”
直到寶釵問出這句,林紅玉才從喜悅中驚醒。
“王妃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把你許配給賈芸,你意下如何?”
“這……奴婢出身卑賤,豈能配得上賈主事!”
賈芸雖不是科甲正途出身,但也正兒八經的官老爺,林紅玉奴婢出身自卑很正常。
“這有什麼配不上的,過兩日我讓林家太太,收你做個義女……不就行了!”
寶釵口中的林家太太,乃是從五品武略都尉,現任京營參將,二等男林恩的夫人。
林恩實職雖爲從五品,但其二等男的爵位卻爲從三品,所以這位林家太太是正兒八經的三品誥命。
之所以點到她,則是因爲這在寶釵的交際圈中,這位是級別最低的那一檔。
二等男是最低等的爵位,下一代就啥都沒有了,所以林家肯定願意賣襄王府好,令其收林紅玉爲義女很簡單。
對寶釵來說是輕鬆至極的事,但對林紅玉來說無異於天大的恩典。
被三品誥命夫人收做義女,她的身份地位將得到極大提升,配賈芸這位六品主事,可以說是綽綽有餘。
“奴婢叩謝娘娘!”林紅玉激動跪下,連着向寶釵磕了三個頭。
“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既一心一意替我做事,我豈能不爲你着想?”
“起來吧……往後好好做事就好!”
再度磕了幾個頭,林紅玉答道:“是!”
待其站起身後,寶釵方吩咐道:“這些黃金,就以普通禮物入庫,不必查驗!”
“管庫的若是問起,你就說這是我的意思!”
在寶釵的治理下,王府庫房是規矩最多的地方,東西財物出入必須明確對賬,這麼多東西入庫肯定要細緻檢查。
而一開箱檢查,黃金就會暴露,雖說王府宦官是自己人,但“收重禮”這種事肯定越少人知道越好。
“娘娘,因您多番整飭,庫房那邊現在嚴得很,只憑奴婢口述您的示下,想讓這二十口大箱子入庫,只怕……”
不是說王妃的話不好使,而是寶釵管家過於嚴厲,讓管庫的宦官小心到了極致。
這當然是好事,其實如果是普通的東西,林紅玉作爲寶釵的近身侍從,不按規矩來也可以。
可二十口箱子,而且還不用查驗,宦官們可不敢隨便放行。
“好……我寫個條子給伱!”
左右侍奉的鶯兒文杏連忙上前,一個鋪紙一個蘸墨遞筆,動作嫺熟一氣呵成。
從鶯兒手中接過筆,寶釵在她專用紙箋上寫道:“小紅所攜二十箱物不必查驗,直接入庫!”
寫好之後,自有文杏取來王妃印章,取過紙箋後用了印。
“拿去吧!”
“是!”
林紅玉小心翼翼從文杏手中接過,再度向寶釵行禮後退出了書房。
待林紅玉離開後,鶯兒終於忍不住開口:“娘娘……這麼多黃金,那崔家姑娘可真有錢!”
這時文杏在一旁說道:“再有錢又如何,還不得給咱們送來!”
二人說話之間,寶釵讓忍不住開口;“行了……這件事情,不許再提了!”
“是!”兩個丫頭連忙答話。
但也就在這時,外面突然進了侍女稟告,說是鄧安有急事稟告。
“讓他在外廳候着!”
“是!”
鄧安說是有急事,那一定不是開玩笑,所以寶釵並未多加耽擱,起身便往外面走了去。
幾息之後,她便出現在了鄧安面前。
鄧安勾着腰,稟告道:“娘娘……王爺回來了!”
“回來了?不是說後天纔到?怎麼今天就回來了?”寶釵大感驚訝。
鄧安答道:“剛王爺派人傳了消息,說他們是騎馬入京,眼下已奔皇城去了!”
言罷,鄧安還拿出了一封信,說道:“這是傳話宦官送的信!”
鶯兒麻溜接過信函,打開之後將信送到了寶釵面前。
打開一看,又是熟悉的粗糙字體,一張紙上只寫了十幾個字。
“我將肉袒負荊入宮請罪,你隨後入宮求情!”
寶釵把信重新摺好,隨後便命鶯兒將其燒掉。
她明白,朱景洪此舉是以退爲進,只要提前認錯就罰不到他頭上。
說到底,他始終是平定朝鮮,重創日本的大功臣。
“又讓我陪他演戲……他人還沒回來,使喚倒是先來了!”寶釵低聲吐槽。
只是他並未着急動身,也沒讓人準備更衣,就打算着便服入宮去。
一個肉袒負荊請罪,一個慌亂得忘穿鳳冠霞帔進宮,結合起來才顯得襄王府格外狼狽,這一點寶釵把握得很精準。
“準備馬車吧!”寶釵淡定道。
“是!”鄧安答道。
在寶釵打算動身時,朱景洪已出現在大明門外。
因他這一行有上百騎靠近,皇城翊衛司怕是有人謀逆,駐守此地的千戶緊急下令關閉宮門,並下令駐軍處於臨戰狀態,同時派人緊急上報宮門外的情況。
這樣率隊衝向宮門,朱景洪已預料到會有這個結果,所以他是故意爲之。
大錯不犯,小錯不斷……也是他自保的絕招之一。
下了馬背,朱景洪隻身靠近了宮門,城牆上駐軍都在望着他。
“是……是襄王殿下?”
“還真是……”
看到是朱景洪出現,城牆上的人都非常驚訝,但也看清了確實是朱景洪。
“襄王殿下,您怎麼……”
沒等駐守宮門的千戶把話說完,就聽朱景洪喊話道:“趕緊開門……我要進宮面聖!”
“這……”
拿不準究竟怎麼回事,所以這千戶顯得遲疑。
“怎麼……我才走沒到一年,你就不認得我了?連要進宮面聖也不許?”朱景洪不滿問道。
“這……臣豈敢!”
“來人……開門開門……趕緊給王爺開門!”
在這千戶招呼下,才關上沒一會兒的宮門,便咯吱咯吱的被推開了。
這名千戶親自迎到了宮門處,在城門左右各立了五十名士兵,名義上說是迎接朱景洪入宮。
護送朱景洪的衛隊有近百人,此時跟他入宮只有一人,便是替他擋過槍的張臨。守門千戶安排這麼多人在內,其本意其實是爲了防備衝擊,說穿了就是怕朱景洪做出“過激”行爲。
但現在的情況是,這些守在門內的士兵們,多數都面露崇敬、好奇或敬佩的目光,哪裡有半分戒備和威懾力。
沒辦法,朱景洪領兵百戰百勝,自然在軍中有極高威望,。
“趙千戶……這麼大陣仗,是爲了迎接我?還是做什麼?”朱景洪沉聲問道。
被點到的趙千戶,此時心中格外難受,他只是按規矩進行戒備。
當然,朱景洪只是隨口一問,沒有太擠兌這位盡職的千戶。
進了大明門,前面是一段極長的道路,其間除了有翊衛司的人站崗,還另有隊伍來回巡邏。
當然了,因這宮道兩側是各種官署區,所以也有不少官員來往,這些人也都看見了朱景洪。
和寶釵一樣,官員們多數也已得知消息,知道朱景洪是過兩天才回京。
所以看到他出現,這些人第一反應是驚訝,然後便各自飛速的離開,要將消息傳給同僚。
所以當朱景洪來到承天門外時,他回京進宮的消息已慢慢傳開,這確實打了官員們一個措手不及。
“十三爺,您真要這麼幹?”
午門外張臨發出疑問,他手裡拿着一個長條狀包裹,裡面就是包的兩根荊棘。
朱景洪取下冠帽,說道:“與其讓別人把我問罪,還不如我自己請罪!”
“那些人胡說八道,您何必理會他們!”張臨憤憤不平。
見張臨心有不平,朱景洪也放心了許多。
如此行事除了以退爲進,他還想着打造悲情英雄的人設,受衆就是張臨這些軍中之人,現在看來效果還算不錯。
朱景洪沒回答張臨的話,而是自顧着解開圓領袍的繫帶,然後脫下了上半身的衣物。
這可是隆冬,這樣赤裸着上身,張臨看了一眼都覺得冷。
“愣着作甚,趕緊把包裹打開!”朱景洪沒好氣道。
“十三爺,您這……”
“少廢話,趕緊!”
見其態度堅決,張臨也不好再多說,只能老老實實把包裹打開。
裡面是兩根刺樹,爲了能把戲給做全,朱景洪沒有選光滑的棍子。
接過荊棘,他用包裹的布將其栓到了背上,上面的刺扎得他很疼。
“你自己回去吧,我該進宮去了!”
言罷,朱景洪也不解釋,揹着荊棘就往裡闖去。
進了午門就是皇宮,守衛在此的乃是龍禁衛的人,所以沒有人來盤問阻擋他,反倒是關心他的人有不少。
這些侍衛們和張臨一樣,都對朱景洪“負荊請罪”的行爲憤憤不平,認爲他是遭受了不公待遇。
面對這些人的勸解,朱景洪沒有多解釋,畢竟這就是他該演的戲。
在他往宮裡走時,本在後宮休憩的皇帝,此時非常不滿的離開了溫柔鄉。
開始他得知朱景洪提前返回,然後又得知這廝領着侍衛闖宮門,最後才知這傢伙來了個肉袒負荊……
這一個又一個消息,讓朱鹹銘是越來越生氣。
“他人在何處?”
幹清宮正殿,朱鹹銘目光冷峻,侍奉的宦官們大氣不敢出。
“回稟陛下,襄王殿下就跪在幹清門外!”
難得有個好心情,朱鹹銘本打算放鬆一下,可現在卻被完全破壞了心情。
走出幹清宮正殿大門,朱鹹銘順着御道往前望去,便看見了跪在宮門外的朱景洪。
“肉袒負荊……他倒是會折騰!”
既然這小子喜歡玩兒,朱鹹銘便覺得該讓他吃點兒苦頭,所以他沒打算直接召見。
“今日可有急遞?”朱鹹銘轉身問道。
程英連忙答道:“上午司禮監送了三十一道章奏,其中有七份急遞!”
“嗯……先看了這些再說!”
朱鹹銘決定先上班,把積壓的事情處理完,再來料理外面那小王八蛋。
宮門外,朱景洪凍得瑟瑟發抖,若不是他身體素質極好,只怕眼下早已經凍暈了。
老頭子還不見我?
“父皇,兒臣有罪,望父皇嚴懲!”朱景洪直接叫喊。
反正他在這裡折騰,丟的也是皇帝的臉面,他倒要看看老頭子能忍多久。
在他毫不顧忌形象之時,寶釵也乘車進了宮裡,然後來到了幹清門外。
寶釵先是看到朱景洪背影,見丈夫此刻赤裸着上身,便讓她是格外的心疼。
撇下隨行侍女,寶釵加快腳步來到朱景洪身側,然後便直接撲到了他身上。
“王爺,你可算回來了!”
這一刻,寶釵是真情流露,夫妻二人久別重逢,確實讓她喜極而泣。
爲了不讓朱景洪受凍,寶釵盡全力將要抱住他,卻被朱景洪給推開了。
“我是有罪之人,現向陛下請罪,你不要來攪擾!”朱景洪極爲嚴肅道。
寶釵便知,接下來就該演戲了,她夫妻二人有足夠默契。
“請罪……你是朝廷的功臣,好端端的請什麼罪?”
哭哭啼啼之間,寶釵接着說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王爺如此不珍惜,豈不讓父皇母后傷心!”
“王爺,別胡鬧了,咱們回去吧……”
“世人都知你的功勞,豈會有人說你有罪!”
朱景洪裝作不耐煩的樣子,呵斥道:“你個婦道人家,能懂什麼?快些離開……”
“我若再不請罪,等人家把我罪名定好,我將淪落萬劫不復之地!”
這便是他二人的雙簧戲,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此刻演起來渾若天成。
“可是你是朝廷功臣啊……”寶釵仍在哭訴。
二人又就是否有罪,展開了好幾輪拉扯,最終朱景洪呵斥道:“蠢婦,你是要害死我……”
“趕緊滾……”
這句重話一出,便將氣氛拉到頂點,而寶釵也順勢捂臉逃開,她將去到下一個地方表演。
而剛纔她倆“拉扯”的對話,也都被周圍宦官侍衛看在眼中,想來會很快傳到該知道的人耳中。
幹清宮內,皇帝聽着宦官的彙報,臉色別提有多精彩。
“這小王八蛋,他那些話什麼意思?”
“自己不請罪,等別人定罪就得萬劫不復?別人是誰?”
低聲嘀咕了幾句,朱鹹銘越想越不爽,於是乾脆撂下了筆。
“把那小畜生帶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