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前朱景洪的境遇下,爲了她執意如此,黛玉還是有些感動。
見黛玉眼眶溼潤,寶釵便握起她的手,說道:“你呀……還沒改這愛哭的毛病,眼下你可都要自立門戶了!”
一邊說着話,寶釵一邊拿出手絹,在黛玉眼角擦拭起來。
如此親密體貼,連寶琴都未有此待遇,顯得她倆纔是親姐姐一般。
事實上連寶釵也不明白,爲何對黛玉天然會有親切感,好像她倆是一個人一樣。
“說來他也是好笑,昨晚說要親自跟皇后娘娘稟告,早上一起來就不認賬了……讓我去幫說!”
“還說什麼,他是我倆之間最後的底牌,我看他就是怕被皇后回絕!”
見黛玉認真在聽,寶釵便盯着她問道:“不知林妹妹……怕不怕此事不成?”
黛玉極爲平靜答覆道:“這件事……確實不合規矩,只怕皇后娘娘不會應允!”
雖然黛玉表現得不着急,但寶釵還是察覺到她的憂慮,於是打趣道:“若是不成,妹妹怕不是得哭死!”
“誰要哭了,區區襄王府,誰稀罕……”黛玉毫不示弱。
“是是是……不稀罕,那這樣吧……今天我只說雲丫頭的事,如此也全了你心願,不至於讓你委身於這小小王府!”
“你看如何?”
面對“威脅”,黛玉渾不在意道:“我倒是無妨,只怕寶姐姐如此行事,無法跟你夫君交代!”
“是無法交代,可我畢竟是他王妃,他總不能把我打死,你說是吧!”寶釵笑容更甚。
“哼……寶姐姐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反正到時候自有人收拾你!”
把黛玉拉進懷中,寶釵取笑道:“你這還沒過門,就知道告狀了,這習慣可不太好!”
“這還不是怪你,若不自己找個依靠,往後還不知被你欺負成什麼樣!”
聽到黛玉這樣說,寶釵笑得更燦爛了,而後把她抱得更緊了些。
進了京城,衆人各歸其府,朱景洪沒着急進宮,而是先回了府去。
上午進宮拜見皇后的人多,下午去無疑更合適一些,畢竟這種事低調些更好。
“你不去?”
“我……就不必去了!”朱景洪有些遲疑。
“我說你還是去的好,若母后那邊真不應允,你也好出來解釋纔是!”
“這種事不能拖,拖久了就更難成!”
思索之後,朱景洪答道:“好……我隨你入宮便是!”
“隨我入宮?說得這好像是我的事一樣!”寶釵沒好氣的說道,直接坐到了椅子上去。
這一刻就該朱景洪急了,只見他連忙上前賠笑,說道:“王妃,你若是撂下不幹了,這件事就真成不了了!”
“乖,聽我的話,幫我這次幫吧!”
一邊說着,朱景洪直接上手,拉着寶釵便往屋外走了去。
二人乘車後往宮裡去了,不到半小時就進了皇宮,直接往坤寧宮方向去了。
他二人也在路上定好了計策,由寶釵先一步去坤寧宮,朱景洪則是見機行事。
於崇政門外,他二人就分開了,寶釵帶着侍女往皇宮深處走去,朱景洪則無所事事遊蕩起來。
但他也不敢走太遠,不然一會兒傳消息找不到人,所以他選擇在崇政殿周邊晃悠。
且說寶釵入得坤寧宮,才知皇后正在佛堂,於是她只能等着。
這一等就是十幾分鍾,皇后才提前從佛堂出來,這顯然是寶釵纔有的優待。
待寶釵見禮後,楊清音笑着問道:“你們不是在城外玩兒,這麼快就回來了?”
“昨天去的,熱鬧了一整天,今天才回來!”
“還是年輕好啊,怎麼折騰都行!”
寶釵半開玩笑道:“若非母后喜靜,媳婦也就請您一起去了!”
楊清音笑容滿面,說道:“那記得……下次帶上我!”
“媳婦倒是願意領旨,只怕父皇那邊……”寶釵佯作爲難狀。
楊清音哈哈笑了起來,隨後擺手道:“罷了罷了……就不使你爲難了!”
於是順着這個話題,二人往下聊了許多,整個過程楊清音心情都極好。
討人歡喜不難,難的是讓別人一直高興,可見寶釵分寸把握得多好。
“要說爲難,媳婦還真有件難事!”
“哦?是何煩難?”楊清音問道。
“王爺吩咐了我件差事!”
“他讓你作甚?”
“讓媳婦向母后討個恩典!”
“他爲何自己不來?”
“興許……是不好意思吧!”寶釵失笑道。
“就知道弄鬼……”楊清音吐槽了一句,隨後問道:“說說……他想討什麼恩典?”
“他說……想納黛玉爲側妃,湘云爲選侍!”
皇后正在喝茶,聽到這話差點兒被嗆着,咳嗽了兩聲方纔問道:“這就是他要的恩典?”
“正是!”寶釵有些臉紅,她也覺得不好意思。
“他還真要把笙兒侍讀給包圓兒了,難怪當年他對採選侍讀如此上心,原來……是爲了給自己府裡選人!”
此刻房間內還有兩名女官,聽了這話只覺得深以爲然。
“母后……此事……”
“罷了罷了,我管不了他,隨他的意吧!”
寶釵正想要解釋,聽到這話頓時愣住了,皇后如此乾脆她還真沒想到。
其實如果放前兩年,皇后當然不會允許朱景洪如此胡鬧,只不過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小兒子未來要做皇帝,對這倆丫頭眼饞了幾年,現在攔了他難保以後不會出大事。
所以皇后乾脆允了,也好讓這件事徹底了結,說到底也不過兩個丫頭而已。
讓楊清音好奇的是,爲何自家兒子總喜歡苦命孩子,選的女人淨是些沒爹沒孃的女子。
念及於此,楊清音看向了寶釵,便回想起了當年選王妃時的情形。
頂着皇帝震怒的壓力,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選薛家丫頭,現在楊清音想起來就覺得奇特。
但事實也證明,寶釵確實是個好女人,楊清音早就對她沒有偏見,甚至還引以爲最好的兒媳婦。
“母后……當真?”
這話,在一衆兒媳婦中,也就寶釵問得出來,可見她與皇后之親密。
“這還能有假!”
“只是有一樣,此事得間錯着來,以免他被別人看了笑話,先就讓林丫頭入府吧,雲丫頭……等些日子再說!”
聽到皇后這般吩咐,寶釵連連點頭應是,這在她看來也更恰當一些。
“母后未免也太寵他了……”寶釵擺出一副吃醋的模樣。
這邊寶釵已把事情辦妥,而另一頭的朱景洪,則是被叫進了幹清宮。
崇政殿在幹清宮前面,他在這邊一圈圈的晃悠,便被宦官稟告給了皇帝,然後他纔有了這一遭遇。
此時幹清宮內,朱鹹銘正在組織軍事會議,主要商討的還是西北形勢。
看得出來,朱鹹銘的心情很不錯,原因在於財政危機得到了緩解。
一方面秋糧和稅銀都收了上來,另一方面各市舶司的商稅也上來了,當然要有從日本刮來的二百萬銀子,加起來一共有一千七百萬兩。
戶部入賬一千萬兩,朱鹹銘內帑入賬七百萬,可謂是皆大歡喜。
如果只打西北這一仗,不再出其他的幺蛾子,那麼財政情況會陸續好轉。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着,而朱景洪始終都未說話,奇怪的是皇帝也沒點他。
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過去,聽這些人七嘴八舌說半天,朱景洪都覺得耳朵起繭子了。
當然整個過程下來,還是有了些實質性成果,也不枉衆人浪費口舌。
隨後皇帝結束了議事,朱景洪想跟着走被叫住了。
徐徐往大殿外走去,朱鹹銘平靜說道:“剛纔爲何一言不發?”
朱景洪答道:“兒子愚鈍,並無良策,故而不敢擅自開口!”
此前一味地拒絕,眼下他雖已轉變觀念,但也需要過程調整態度,而不是立馬錶現得熱切,那樣只會讓人懷疑他別有用心。
“你呀……如今也不說實話了!”朱鹹銘嘆了口氣。
言罷,朱鹹銘走出了大殿,朝着幹清門方向走了去。
看這架勢,朱景洪便知老頭兒是要散步,偏偏他還得在這裡陪着。
“你們都別跟着!”
出了幹清門,皇帝吩咐了這一句,隨行宦官們都退了下去,只隔着十丈遠跟着。
“剛纔也瞧見了,他們嘰嘰喳喳,說的是些什麼東西!”
“誰都說服不了誰,拿不出可行的打法,這件事竟一拖再拖!”
“你當知曉,此戰明年二三月便要開始,如此拖延下去……不是好事!”
西北那邊,兩位總督心是懸着,一再上奏懇請皇帝慎重,這明顯說明其心裡沒底。
主將們都沒必勝信心,這就讓朱鹹銘更糟心了,於是只能想到啓用朱景洪。
“你既有領兵才能,就該爲父分憂纔是,爲何要抽身事外……不動如山!”朱鹹銘停了下來,神色嚴肅看着朱景洪。
如果是朝臣,被皇帝這般質問,就等於被定性爲不忠了,此刻至少也該惶恐跪下,磕頭認罪並表忠心。
朱景洪則是神色如常,回話道:“爹,不是兒子不願給您分憂,實在兒子也無必勝把握!”
朱景洪一直在說沒必勝把握,但此前皇帝全都沒聽進去了,自從跟皇后聊過後他改變了想法。
知道或許朱景洪是真因爲沒把握,才一直推脫不去西北,而不是因爲有別的顧忌。
“你有幾成把握獲勝?”朱鹹銘語氣嚴肅。
“最多……七成!”
聽到這話,朱鹹銘頓時石化在原地,此刻他雖有喜極而泣之感,但還是忍不住冒出扇眼前小王八蛋的想法。
他以爲沒把握是五成以下,哪裡能想到朱景洪認爲是七成,狗東西下限比他上限都高。
總體來說,朱鹹銘是非常高興,於是他露出了笑容,儘量控制語氣平和些,說道:“老十三,即便只有七成,爹也願意讓你去打!”
這個時候,朱鹹銘當然不會誇他,而是要儘可能壓榨朱景洪潛力,把勝率推到七成以上去。
“七成雖然不高,但只要你好好籌劃,獲勝應當不會太難,至少不會輸得太慘!”
看着老頭子完美的演技,朱景洪仍是遲疑道:“爹,可若是敗了,兒子榮辱事小,耽誤朝廷大事,那可萬死難辭其咎!”
寶釵總結得很到位,朱景洪就是要把“三辭三讓”演全,這樣去了他才能安心。
眼下既知朱景洪有把握,朱鹹銘則是再無餘力,便說道:“老十三,敗了爹也不會怪你,你只需盡力而爲就好!”
從古至今,別說皇帝對臣子,即便親爹對兒子,如此寬容的也實屬少見。
朱鹹銘也不會例外,所以如果朱景洪真的敗了,他肯定會給予適當懲罰。
至於今天的承諾,反正周邊也沒有人,誰能證明他說過這些,這種事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
“爹,可是……”
“十三,爹有十幾個兒子,可論領兵作戰,哪一個能比得了你?”
“哪一個能如你這般,替爲父分憂啊!”
這一刻,朱景洪都差點兒相信,皇帝這是真情流露。
誰知下一刻,朱鹹銘接着說道:“太子多病,汝當勉勵之!”
好傢伙,這話可把朱景洪雷得不親,甚至可以說他是被皇帝嚇到了。
太子多病,汝當勉勵之,這大餅畫得不可謂不大。
從這一點上來說,朱景洪也看到了皇帝的決心,知道自己這次是非去不可了。
同時他也知道,推辭到這裡也就差不多了,畢竟皇帝已沒了更多籌碼。
再推脫下去,等會兒不好收場,父子二人都會很尷尬。
“爹,這輩子……您還從未如此誇過兒子,兒子實在是……實在是……”
這一次的,朱景洪挑戰自我成功,演出了哽咽的效果來,看起來他真是感動得不輕。
當然在最後,他還是不忘說道:“兒子願意替您分憂,只是不想給您惹麻煩……”
朱景洪虛晃一槍,在撩動老爹心緒之後,方說道:“但您都這麼說了,兒子願意替您分憂!”
言及於此,朱景洪跪到地上,極爲鄭重說道:“爹您放心,兒子定會替您痛擊敵軍,讓他們有多少死多少!”
這番表態的話,雖然沒有引經據典,聽起來卻格外提氣。
朱鹹銘高興得笑了起來,親自上前將朱景洪扶起,然後說道:“回去之後,上一道請戰的奏本,朕馬上給你批閱!”
聽到這句話,朱景洪差點兒沒閃了腰,他上請戰的奏本就等於對外說,是他求着要去西北打仗。
明明是老頭子在勸我去領兵,爲了顏面給我來這一手,他可真是夠沒節操……朱景洪心裡吐槽。
眼見皇帝臉不紅心不跳,朱景洪也裝作不明白的樣子,當即答道:“兒子回去就寫,爲人臣子,替君父分憂,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