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邱失蹤了。
這個多年來一直和倪二兩個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曲水街一霸彷彿憑空便失去了蹤跡,只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張“三天後再會”的紙條,可是誰都知道老邱並不會寫字。
倪二帶着手下的兄弟找遍了街前街後、娼寮賭館,雖是上上下下弄了個雞飛狗跳,可是那個喜歡撲錢的漢子卻愣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坐在賈芸家曲水廊上的靠欄邊,一向樂天知命的醉金剛倪二一個勁兒的唉聲嘆氣,柳五兒乖巧的站在一旁,輕輕的幫倪二捶着肩膀,在他們的對面,賈芸也老老實實的坐着,眉頭緊皺,一樣的滿臉愁容。
就在昨兒,賈政突然派人將他叫到了榮國府,一番寒暄之後,賈政突然湊到他的身邊,壓低着聲音輕輕問道:
“芸兒,我賈府如今卻有大難,你可願襄助一臂?!”
毫無準備的賈芸大吃一驚,不明白怎麼這個時候賈政就說出大難臨頭的話來,按照紅樓夢的原著,賈府的敗落也不應該這麼快啊,起碼也得等到元春神秘的死亡之後,失了這座大靠山,纔開始慢慢的受到皇帝和朝廷的清算,可是現在,離貴妃省親還不到十天,這所謂的大難卻是怎麼回事呢?
賈芸怔怔的說不出話來,那邊賈政卻已經繼續說道:
“前些日子,一直在城外清虛觀裡靜修的東府賈敬大爺突然自稱夢中得純陽真人傳授,煉成了一丸九轉赤血丹,服用之後,便可立地飛昇,肉身成聖,衆人都以爲不過是頑話,誰也沒有在意,誰知道那觀裡真有一個和大爺一起清修的隱士,名喚柴超,也是一個不得意的小京宦,竟信了你敬大爺的胡謅,當夜便偷偷的服了那丸丹藥,待衆人早晨起來,才發現那柴超早已七竅流血死在了觀中。”
“那大爺豈不是要糟?”
“如何不是!那柴家一聽說出了人命,那肯善罷甘休,吵吵鬧鬧便要把官司打到刑部大理寺,那刑部的張侍郎卻與我家至交,連忙派人告知,我和你珍大爺又上下打點了無數的銀子,才終於買通刑部,一面讓堂官們先壓下兩日,一面又讓牢頭將你敬大爺偷偷的趁夜放了出來。”
賈政一邊說着,一面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望着賈芸欲言又止。賈芸雖不知道賈政究竟打着什麼樣的算盤,可是察言觀色,便知道他一定是有要自己效力的地方,否則這麼辛密機要之事,自己恐怕還是無權與聞的呀。
“二老爺有什麼吩咐,但說無妨,賈芸受榮寧兩府擡宗之恩,自來無以爲報,倘若有需要賈芸效勞之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
賈政這才稍稍露出一絲安慰之色,用力拍了拍賈芸的肩膀,搖頭說道:
“論理,這事兒實在冒險,本不該讓你前去,可是咱們賈府的後輩之中,如芸兒你這般善於應答的實在乏人呢,我和你赦大爺、珍大爺合計了半日,思前想後,竟是隻有你能勝任。”
“不敢不敢!”
賈芸聽着賈政這個號稱“方正嚴肅”的古板之人不計成本的給自己大拍馬屁,雖然略感好笑,可是心底下也暗自警惕起來,這件差事只怕棘手的很啊。
“其實……,咱們想要芸兒想個辦法,把你敬大爺運出城去!”
“出城?”
賈芸擡頭望着賈政,
“難道咱們賈府的車馬,那些守城的軍丁竟也好盤查麼?”
“是啊,京城裡這兩天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陛下的執金吾衛隊一天幾趟的來回奔忙,九城兵馬司暗暗的也加派了人手,無論出入城的馬車均須嚴格搜查方能通行,可是,若你敬老爺再待在京城之中,只怕早晚這私放囚犯的事兒要露出馬腳,到時候咱們和刑部的那些老爺們都得問個大罪,弄得不好,那就是抄家滅族啊……”
賈芸默然不語,心中卻是不免暗暗思索:賈政這話,聽着雖說沒有什麼漏洞,可是自己聽着卻是怎麼也不能相信,原著的那個連面兒也沒有露過一回的賈敬能幹出這麼離譜的事兒已經奇怪,更何況刑部裡那些堂官們收了你賈府多少銀子,竟敢擔着這血海也似的干係,幫你私放囚犯?重重一切,實在有些匪夷所思,唯一的原因卻只有一個——那便是賈政所言,只怕不實!只不過……
如今自己已經入了宗籍,算起來便是賈府一門,真要出了這樣的大案,只怕自己也是難逃干係,而且如果自己拒絕了賈政的請求,那勢必意味着將要從此和賈府的核心脫離關係,自己拯救紅樓裙釵的大計恐怕也就無從着手了……想到此處,賈芸終於明白,爲了賈政他們急匆匆的推薦自己擡入宗譜之中,只怕是從一開始就有了利用自己的打算,而倘若一切真的如自己所料,這件事情的源頭,還是得歸結到元春省親時傳遞出的那張粉色信箋之上。
“被人算計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不過現在,自己也只能咬着牙應下來了。賈政啊賈政,咱們往後慢慢兒的再算賬吧……”
賈芸心思流轉,表面上卻是依舊一副同仇敵愾的表情:
“既然家族有難,賈芸自然義不容辭的,不知敬老爺打算何時出城?”
“這兩日風聲正緊,不宜動身,我們合計着倒是三天之後最好。”
“三天之後啊……”
賈芸思忖片刻,終於咬咬牙說道,
“便是三天之後!晌午之時,你們將敬老爺送到我廊上,我會在那兒備下馬車,務必送敬老爺出城便是!”
“好!”
賈政重重的一擊掌,似乎也對賈芸的果敢而動容,怔怔的盯着看了半天,才低低的又囑託了一句:
“萬事小心,保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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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爹?你知道麼?芸二爺那紅樓戲院第一場大戲便在三天之後開演呢!”
廊上的俏丫頭柳五兒似乎想緩和一下四周的氣氛,一邊幫倪二捶背,一邊笑着說道,
“聽說四街八巷的讀書人都要結伴去看呢,還說什麼倒要看看那個姓林的女流之輩,如何應對那放印子錢的潑皮。我敢說到時候,他們一定會大吃一驚的。也真虧芸二爺能寫出那樣的絕妙文章來,一斤肉……,哈哈。”
“又是三天後?”
倪二皺了皺眉頭,對着賈芸說道,
“你那勞什子的戲文真的能賺錢?”
賈芸卻並不回答,只是懶懶的仰望着天空,喃喃自語:
“是啊,還真是巧啊,又是三天之後,老邱三天後會回來?賈敬三天後要出城?自己的《京城商人》三天後要首演,嗯,還有,那個皇帝老兒三天後好像就要回京了吧。唉,還真是漫長的三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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