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骯髒的大手,冷不丁地觸到了她的胸前,襲上了她的領口的裙子。
“滾開!”她用力拍打着那隻手,拼命將身子往後縮,“滾開,滾開啊!你再亂來的話我會喊人!”
“喊人?你喊啊!”用那隻碰過她身子的手揩了揩鼻涕,乞丐一臉涎笑的樣子,“現在雨下得這麼大,又是晚上,就算你喊破了喉嚨,這個鬼公園裡也不會有人來的!”
“你走開!”她撲騰着雙手,抓撓着他襲過來的髒手,忽然對外扯開了嗓子,“救命啊!快來人啊,救命!”
“媽的,你還真敢喊啊!”一巴掌重重地甩在她的臉上,登時將她打翻在地。惱羞成怒地捂住她的嘴巴,惡狠狠地打了她兩個耳光,“賤人,再他媽地叫,小心老子宰了你!”
嘴巴,被死死地捂住,呼吸也越來越困難……她只感覺眼前的乞丐不斷晃動着,漸漸幻化出了三個影子,而她的意識,也漸漸地迷離,直至最終消失。
只是在最後的瞬間好像聽到了一聲大吼,隨即便昏了過去,什麼都不知道了……
***
像是在夢中,又彷彿是在現實裡,她環視着周圍的景物,玲瓏剔透的牆壁,錦籠紗罩,琴劍瓶爐環於牆上,金彩珠光,連地下踩的磚,皆是碧綠鑿花,竟是怡紅院無疑。
心中不由泛起一絲疑惑,我怎竟來到了此處呢?剛剛我不還在綠林公園麼?
正在思慮之間,忽聽到前方傳來一陣熟悉人兒的竊竊私語,她不由輕踮腳尖兒,湊上了前去。
隔着老遠的屏風便看到一身白綾細摺裙的晴雯,扯着寶玉的衣襟,“還是這個性兒,改不了。如今大了,你也該常會會這些爲官作宦的,談講談講那些仕途經濟,也好將來應酬事務,日後也有個正經朋友。上回給寶姑娘下不來臺,反辜了姑娘的一番好意,若是悉些聽了林姑娘的那些話,倒是教爺混於泥淖了。”
寶玉聽了,頓時皺緊了眉頭,“林妹妹怎的了,這世間懂我知我的,也就只有林妹妹一個人,反倒是你們這些個整日裡搬弄教化的丫鬟姐姐們,反倒不懂得體會我的心。”
說到這裡,忽然生氣了一般地將身上的衣服扒了下來,重重地甩在地上,怒聲說道,“以後再恁地講這些則個,不如你就進寶釵的屋中坐去,也省得我耳根子不清淨。林妹妹被你們攪着,不容我相見,好不容易有個鬼靈精的晴雯,也讓你們給害死,到最後只剩下了我一個!”
“爺,您這是發的哪門子的火,晴雯的事,又不關我們這些下人的……”
看到兩人爭吵個不休,晴雯不由繞出屏風,“爺,襲人,別吵了。”
卻不想面對她的勸阻,兩人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爭吵得更兇。而兩人爭吵的大意內容便是寶玉要不要去考科舉,襲人一直在替寶姑娘說着好話,倒是寶玉,一直都護着林姑娘。
慢慢從兩人身邊退去,重新推回屏風後,她怎麼竟然已經忘記了呢,她已經死了,寶玉跟晴雯根本就看不到她。她終究是已經消失在了他們世界的人,正如寶玉剛剛說的那樣,她已經給害死了。
榻邊,寶玉仍舊在生着悶氣,晴雯開始軟下臉面,在一邊溫柔地勸。
看來,所有的一切跟自己在時絲毫沒有兩樣啊,寶玉不願爲仕,所有人卻逼着,只有林妹妹一個人瞭解他的苦楚,卻無奈人人都不喜歡林姑娘,反而想將寶姑娘與他撮合到一塊。
兀自地念了一句,“愛情,不應該是兩情相悅,命途,不也應是自得其樂的麼?”
“說時容易,卻又談何容易啊?”身後猛地傳來一道輕輕柔柔的聲音,似乎帶了一絲哀怨。
她不由得一驚,慌忙轉過身,正好看到一臉悽然的林姑娘,手舉了一襲絲帕兀自擦着眼淚。
看來,剛剛屋中襲人與寶玉的談話,是讓她全數聽去無疑了。
可是……
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她頓時一愣,“林姑娘,你,你能聽得見我說話?”
卻見林姑娘並未點頭,只是自顧自地望着裡頭,悽然說道,“以前你活着的時候,還有個能替我與寶玉傳話的人,如今你走了,我和寶玉更是難上加難了……”說到這裡,緊蹙的眉頭更是悽苦,“想來,我與寶玉之間的情誼是無所終的了……”
“林姑娘,你不要那麼想,”她望着一臉悽然的林黛玉,心中不覺涌起一股憐惜,“其實,你與寶玉未見得就沒希望啊,我死後倒是去過一個世界,那裡主僕無分,男女全憑自廂情願……”
“傻晴雯,恁道兒上的事情,你未得經歷過,又怎得悉數知曉呢,縱是兩情相悅,終了還是無果的吧?”
“可是,我遇到的那個人,卻完全是不一樣的呢,他是跟寶玉全然不同的一種人,跟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不同。”
“你中意於他?”林妹妹翹首問道。
她的臉頓時一紅,“我也未知,只是不知怎的,會時刻心生掛念。”
林黛玉握住她的手,“傻丫頭,就憑素日裡你代我與寶玉傳話,我就該給你提醒的,以我爲鑑,還是勸你早日醒來的好,無論哪個世界,終究全都一樣,你我作爲女子,終是隨波浮萍的。我心疼你,勸你還是慳心斟酌。”
“可是——”她望着林姑娘的臉龐,還想要說些什麼,卻不料林黛玉早已轉身,消失在怡紅院的房門之外了。
“林姑娘,林姑娘你別走啊!”轉身向着門外追去,卻發現身子無法動彈絲毫,而隨着林姑娘在走廊上的轉身,她也全身羽化爲了一片白熾的光波。
“我這是死了嗎?”周圍一片白色,漫無邊際,彷彿能吞噬一切。
她左右打量着這廣褒無邊的境界,發現無論走多遠,無論邁向哪個方向,都衝不出這霧般的世界。
wWW ★тт kān ★c ○ 這裡是哪裡?而我,又是在哪裡呢?
想起剛剛林姑娘走掉時,自己身體發出的白色光芒,不由喃喃自語道,“莫非,我又死了一次?想來我本就已是個死人,終究要到這死亡之境的。”
那麼,這裡大概就是死後人人要來的地方了吧?
“什麼死不死的,不許死,我不許你死,聽到了沒有?”卻不想耳邊忽然間傳來一道命令似的聲音,身子也被劇烈地搖動了一番。
而此時,王明灝望着已經高燒昏迷的晴雯,臉上掛滿了焦慮,“醒醒啊,晴雯!”
蒼白的嘴脣驀地一動,眉頭也緊緊地皺了起來,是有人出現了麼,怎麼好像聽到了他的名字?
“喂,醒醒,醒醒啊你!你不是穿越過來的晴雯嗎,既然是穿越來的,哪能這麼容易就會死,我不允許你死,你給我醒來,聽到了沒有,聽到了沒有啊!”
身子,被劇烈地搖動着,而禁不住這猛烈的搖動,她也猛然嗆了一聲,繼而微微睜開了眼睛。
只見王明灝正滿眼焦慮地扶着自己的肩膀,俊朗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居然是他……原來,我竟是沒有死麼?
那麼剛纔回到大觀園,也是自己在做夢了?
他,在擔心我?
蒼白着嘴脣對着他微微一笑,“我這是在夢裡嗎,大概也只有在夢裡,你纔會對我這麼溫柔地笑了吧?”伸出虛弱的手,然後輕輕捏了捏他的臉,“也只有在夢裡,我纔敢這樣子地碰觸你……你知不知道,從我睜開眼睛的第一刻起,我看到的就是你這張棱角分明的臉,也是這樣擔心地望着我……”
讓我砰然心動,從此便牢牢刻在了心中……
“你沒有做夢,這真的是我。”緊緊抓住她的手,然後用力在自己的臉上擰了一把,“你看,我會痛,所以你沒有做夢,我是真的,真真實實地站在你的面前。”
“是真的,是真的……你還是肯要我的對不對,你還是回來找我了對不對……”喃喃輕語了兩句,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脫離了他的身子,直直朝着前方奔去,“不行,我不要讓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你不要已經不要我了嗎,你走啊,你走!”
卻不想剛一轉身,便直接腿腳一軟,她只感覺自己尖叫了一聲“啊!”,早已整個身子一沉跌了下去。
頓時,滿滿的冰涼襲了滿身。
“笨蛋!難道讓你向我妥協,真的就那麼難嗎?”再也不顧她的拼命掙扎,他直直將她橫抱在了懷中,她的身子很輕,彷彿一片輕盈而薄的落葉一般,處處透着病態與嬌弱,真不知道之前那般的倔強與強勢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以她這般的身子骨又如何能夠承受。
“以後不要再這麼任性了,知道了嗎?不是每次我都可以出現救你的。”冷峻着臉吐出這段話,頭也不回地朝着家中的方向走去,看樣子她已經發燒很久,他要讓她吃完藥後好好地睡上一覺纔是。
“知,知道了。”輕輕地應答了一聲,然後將頭枕在他的胸膛上。渾身好累好酸,眼皮好重好沉,似痛吟般輕哼了一聲,隨即合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他的胸膛真的好暖,如同,三月裡灑在身上的陽光。
“我只是,想要幫你拿到方總的合約書而已,他說只要我陪他喝完三杯酒就會簽字……王明灝,我不要看着你不開心……”暈暈沉沉中,彷彿囈語一般,蒼白的脣吐露着夢話。
俊朗的身子頓時一震,彷彿被雷電擊中一般,心中霎時騰起了一股暖流。
擡頭望了懷中沉睡的女子一眼,俊朗的臉上竟化出了一絲溫柔來,“大笨蛋,誰稀罕你這麼不計後果地爲我着想的,自作多情!”用力緊了緊胳膊,然後將她抱得更緊一些,也讓她覺得更加舒服一些,“傻瓜,我怎麼可能會讓你去做出犧牲呢,那麼我這個男人,又是幹嘛用的了?”
雨,彷彿聽懂了兩人的對話一般,霎時間小了下去,而他抱着她的背影也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公園的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