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帳篷的第一夜, 黛玉意外地睡得格外香甜安然。
或許不算是真正的寄人籬下吧,畢竟地盤是自個兒的,不用擔心被人從地盤上趕走。再加上樑琨借給的這些帳篷本是用來抵禦北疆酷寒的, 所以特別厚實保暖。尤其黛玉所居的這一頂, 樑琨還細心地命人鋪上了地氈搭上了牀板, 黛玉睡在上面既不潮溼也不透風, 與居住在屋子裡也無甚區別。
黛玉滿心感慨之後, 也便欣然接受。
現在她也想通了,人與人之間的確會產生這樣那樣的人情往來,只要她還活着, 將來就有回報的機會,沒必要因爲這點人情就一直心懷愧疚或念念不忘。
香甜一覺之後, 黛玉在清晨的鳥鳴中醒來。原來, 住在山下野外還有這樂趣, 山林就在不遠處,鳥鳴五更就喚起, 黛玉真真有些驚喜。
用罷早飯之後,黛玉帶着紫鵑等人沿着田間地頭走了一圈,發現雖然已近中秋,但這個時節的菜蔬長速仍舊非常之快,才立秋時播的種子, 這會子已然蒲團大小, 綠油油的, 煞是喜人。只可惜自打立秋就沒下過雨, 地裡已開始現出旱情來。
黛玉擡頭看看碧空如洗的天, 頭一次體會到了農人盼雨的心情。於是問李貴:“若是老天一直不下雨,可如何是好?”
李貴指了指不遠處的山湖道:“咱們挨着這山湖, 是不怕的,大不了辛苦些擔水澆地,就是苦了離着水源遠的百姓了。”
“這山上應該不缺水吧?”黛玉道,“之前爬山時時常在山上看到小些的瀑布,偶爾還有水潭,看那深度想來一年半載也不會乾涸。”
“水源是有,而且山泉水特別清甜可口。還有更神奇的,據村民們講,這周圍有一潭水取之不盡,任你如何挑取,次日清晨照舊滿滿。可惜山路崎嶇,農人們大多也是懶得費事,除非旱得不行纔去挑。”
“居然如此神奇!”黛玉驚歎道,“我倒要去瞧瞧,說不定日後會有大用!”說着話,就吩咐雪雁去讓喬丁套車,她則帶了紫鵑雪雁上了車,並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廝隨護,又讓李貴引路,沿着田間彎彎曲曲的山路直奔那神奇的水潭而去。
不得不說,九如山的確是塊風水寶地。雖然山下已經處於半旱狀態,但山上卻仍舊鬱鬱蔥蔥一片生機。
黛玉等人早在山腳下就已棄車步行而上,好在前人有鋪就的石階,一級一級蜿蜒而上,只要小心些倒也穩當。只是黛玉等人畢竟體弱,才走到一半已然氣喘吁吁。
“姑娘,你快看,瀑布在那兒!”雪雁眼尖,率先指着一處叢林掩映下的瀑布讓黛玉看。
黛玉順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一掛清瀑正從頭頂斜上方的位置飛流而下,而在它的旁邊,似乎還有好幾個小型瀑布,也正嘩嘩地爭搶着流下來,在山石間匯成一片深潭散發着嫋嫋霧氣。
“這可真是‘靈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氳’啊!”黛玉忍不住感嘆道。
這時,走在前面的李貴回過身來介紹道:“這就是村民們所說的神潭了,果然是汪好水。”
說完,繼續引着黛玉等人一鼓作氣來到潭邊,率先捧起一捧喝了一口,隨即感嘆道:“果然好水!甘洌潤口。”
黛玉也好奇,幾次想嘗一嘗都被紫鵑攔下來。
“這水忒涼,姑娘喝不得,我們先替姑娘嚐嚐,然後再讓人帶一些回去煮熟了再喝。”說完,不約而同地捧起來嚐了一口,皆說好喝。
黛玉哪裡甘心,硬是在她們身後也偷喝了一口。喝完就忍不住抽氣道:“果然清甜潤口,就是太涼了!”
紫鵑和雪雁同時驚呼回身,一臉嗔怪地看着黛玉。黛玉衝兩人做了個你奈我何的表情,徹底將兩人打敗了。
在回去的路上,黛玉問李貴:“這樣好的山泉水,白白放着可惜了,用來做些什麼好呢?”
李貴想了想道:“把水引下來澆灌農田?或者,送到高門大戶供主子們煮茶熬粥?其餘的,我倒想不出了。”
黛玉點頭道:“熬粥煮茶都是好主意,可惜不能生出錢財貼補家用。”
“怎麼,姑娘還想用它來生財?”李貴咧了咧嘴,“這山泉水可不是咱家的。”
“這個無妨,我們可以到官衙簽署相關契約,讓它變成咱家的不就成了?”黛玉無所謂道。
“這也能成?”李貴有些懷疑。
黛玉笑道:“單要水肯定是不成的,我們可以把整座山賃下來!”
“嘶——”李貴咧嘴,“只聽說賃屋子賃地的,可沒聽說過憑山的,那得多少銀子?”
“這個我也不知,須得讓喬丁或張財去打探打探。但在此之前,我們須得尋一個好門路,讓這山上的東西能生出錢財,免得地裡行懷不好時,好供咱們一家大小嚼用。”黛玉沉思道,“畢竟這附近只有這座山可以利用,我只能從它身上打主意。”
“這個恐怕得姑娘多費心了,我這榆木疙瘩腦子想到的只有在山上栽果樹,或許也是一條出路,其它的,是真想不出來。”李貴尷尬道。
黛玉點頭:“栽果樹應該也是可行的,畢竟這山上樹林翁鬱,想來水源是不缺的,只是這水,也得找個法子利用起來纔好。”
李貴點頭,表示回去好好思量思量,有了好主意就來回她。
臨近中秋,張財往公中交了一回帳。令黛玉沒想到的是,短短几個月,布莊居然有了近五百兩的盈利。除按約定留存的成本外,統共往公中交了兩百多兩,令黛玉幾乎跌破了眼鏡。
“這怎麼可能?”黛玉納罕,“據我所知,淳親王府只從咱們布莊買過一次料子,其餘的零散客戶有這麼高的利潤?”
張財一臉得意道:“姑娘有所不知,淳親王府的確只買過一次料子。但打這之後,方圓百里的大戶人家幾乎都到咱們布莊來買料子,還有一些成衣鋪子也成批地來訂料子,這其中的原由姑娘應該是明白的吧!”
明白,怎麼能不明白?黛玉恍然醒悟。仔細一想也的確如此,這裡是樑琨的地盤,他們府上的一舉一動整個封地的人都能迅速領悟。別說她這一個小小的布莊了,就是整個清楓鎮也因爲樑琨突然的定居而暴增了無數房屋人口。這些事她曾聽喬丁唸叨過,當時沒在意,現在終於想明白了。
“既如此,那就在中秋之時以我的名義再送幾匹布到淳親王府,權當是謝儀了。”黛玉囑咐完,又專門叮囑他到官衙裡打探一下賃山之事,就打發他去了。
這時,又有丫鬟來回,說宋姑娘派人送了些中秋節禮來,請黛玉過目禮單子。黛玉接過來瞧了瞧,見除了六盒糕點之外,還有些果瓜李桃之類的果子,也就不客氣地照單全收了。隨後,又讓人把之前就準備好的回禮給來人備了一份捎給宋雨蓮。
這時,紫鵑走過來問道:“姑娘,這中秋將近,您要不要親自去給娘娘送節禮?”
黛玉道:“自然是要去的,只是我還沒想好送什麼!”
紫鵑道:“宋姑娘送來的果子很是新鮮水靈,咱們要不要試試親自做幾塊月餅帶過去?”
“這倒是個好主意!”黛玉也來了興致,“正好我也饞這口兒了!”
說着話,兩人便一前一後出了帳篷到庫房查看果子。
說是庫房,其實就是在兩排帳篷中間往後方支起的大帳篷,裡面都做了防火的裝置。此時負責庫房的李嫂子正指揮着幾個婆子將果子盤點入庫,一見黛玉過來,急忙笑着迎了過來。
“姑娘快來瞧瞧,宋姑娘送來的果子真真新鮮水靈呢,姑娘要不要嘗一個?”
“不用了,我就隨便瞧瞧。”黛玉說着,果真在每筐果子上面瞧了一圈,方點頭道:“這丫頭也算有心了,估計都是百裡挑一送過來的。紫鵑,把水蜜桃和梨子、山楂各拿一些,咱們先去試試。”
紫鵑答應着,急忙揀了一些模樣周正又色澤好看的辦了出庫,隨後跟着黛玉又來找廚娘。
廚娘也是跟了黛玉很久的,燒得一手好菜。當然,對於各色糕點也不陌生。黛玉說明了來意後,廚娘猶豫道:“月餅我倒會做一些,但這幾種果子餡的倒未曾試過。不過姑娘放心,就算不成,我也已經備了些棗泥豆沙,等做出來一樣可以拿去送人的。”
黛玉笑道:“沒有嘗試過的才新鮮有趣呢,正好我今兒也得閒,來給你打打下手。”說完,果然挽了袖子開始淨手。
廚娘惶恐,一再表示不勞姑娘動手,無奈黛玉今兒就想湊個趣兒,她也只得恭敬不如從命了。
水蜜桃、梨子、山楂去核削皮,又在清水裡洗淨後將果泥在陶罐裡搗碎,廚娘又過來加了各樣不知名的調味拌勻後備用。隨後廚娘又開始將麪粉加糖油和成麪糰,醒一陣子後重新揉圓包餡,最後取幾樣吉祥有趣的模子壓成型,製作部分就基本完成了。
這一通忙亂之後,黛玉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廚娘又是一通惶恐,一個勁兒賠罪。黛玉笑道:“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個兒貪玩,你去忙吧。”說完,扶了紫鵑自回屋歇息。
至晚間,廚娘親自端了烤好的月餅進來請黛玉品嚐。
大概是因爲親自動手的緣故,黛玉很珍惜地捏起一塊咬了一小口,原本緊張的小臉立時溢出了笑容,對紫鵑笑着:“大功告成!”說完,拿起另一樣遞給了紫鵑。
紫鵑迫不及待地嚐了一口,遺憾道:“山楂的略有些酸了。”
黛玉就着她的手也嚐了一口,果然,略有些酸了。
“罷了,山楂的不要,其餘的皆可,鬆軟香甜又不膩,估計娘娘愛吃!”說完,便讓廚娘把這兩樣都端過來,又加了棗泥和豆泥兩樣,統共四樣月餅各包了兩盒。
“兩盒給娘娘拿去,另兩盒讓人給雨蓮送去,也讓雨蓮的娘嚐嚐。”黛玉道,“不管她舅媽怎樣,雨蓮一家待咱們倒是好的。”
紫鵑點頭,先把這兩盒安排妥了,纔打點明兒去綺翠山莊的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