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殿試即至。

賈璉與衆貢生們一早便由朝陽‘門’而入,往泰宇宮進行殿試。

泰宇宮太和殿前,早有衆人升起儀仗。兩邊的御林軍們筆直而立,排在兩邊。衆貢生們皆錦衣‘玉’帶,英姿勃發。便是清苦人家的子弟,如今中了貢生,也不差那些富家親戚來資助,自是華服滿身,‘春’風得意。

賈璉一身深藍‘色’的袍子,腰間繫着白‘玉’帶,與戴上一個晶瑩的‘玉’石,散發着柔潤的光澤。這一身雖不十分耀眼,卻勝在氣質出衆,穩而持重。偏偏年紀又是最小,自是得了衆文武大臣的眼。

徐儒於百官之中望去,第一眼便瞧到了自家外孫,心裡得意起來,只覺得這孫子實在長臉。

文武大臣們自是對賈璉和徐儒的關係模糊不清,一知半解。不過這般的青年才俊,自是衆人讚賞。有閨‘女’待字閨中的,紛紛打起了主意。其中自然有一些知道賈府與王家親事的消息。不過人還未過‘門’,一切都是未知數。

“皇上駕到——”大太監總管尖細綿長的聲音傳來。

衆文武百官和貢生們紛紛跪在地上,齊聲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道:“衆卿家免禮平身。”

“謝吾皇萬歲。”

皇帝往臺階之下掃了一眼,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對着一旁的大總管問道:“誰是賈璉?”

大總管李德眯着三角眼,往下面一看,眼眸一亮,指着其中一個深藍‘色’的身影道:“陛下,那個第一排的穿着深藍錦衣的,便是賈會元。”

皇帝眯了眯丹鳳眼,輕輕點頭,“如此年輕便爲會元,果然不凡。”

大總管心裡留了底,後面自是要去盤算一番的。

吉時已到,各位貢生們接在太和殿列席。賈璉乃是第一名,自是排在第一個位置上。

皇帝早已將考題寫下。徐儒作爲本屆主考官,親自在大殿上拆封考題,宣佈本屆科考殿試之主題。

徐儒打開密封好的御盒,取出裡間的綢布。只見明黃的綢布上只有兩個字——“柔然”。

“柔然?”衆大臣和貢生們紛紛愣住。這單單一個外邦之名,如何下筆?

皇帝見到衆人的反應,正‘色’道:“柔然與吾朝接壤,邊疆問題屢次無果。爾等既是要做國之棟樑,便以這柔然爲題,各抒己見。朕自會取其最優者。”

“謹遵聖令。”衆人齊聲答道。

殿試的時間一般爲三個時辰,皇帝自是不會親自守在太和殿,只是‘露’了下臉,讓考生們見見天顏,便又領着幾個大臣去了御書房議事。

徐儒擔心的看了眼正拿着筆正襟危坐的賈璉,“這小子這點見識,不知道行不行?”若是單論文采,自是不會擔心的,不過這柔然之事,許多爲官多年的朝中大臣,都未必能行,這小子初出茅廬,只怕眼界還不夠。想到這裡,搖了搖頭,也跟着皇帝走出了太和殿。

只不過徐儒這次倒是白白擔心了。

賈璉此時只是看着這考題,只覺得世事難料。當年新皇登基,內政不穩,邊疆動‘亂’。康平王帶着大軍平定邊疆之際,自己便隨同新皇處理朝政,恰恰趕上當年的殿試,新皇恐第一次科舉未能顯示威嚴,便讓自己代爲出題,屆時只當做皇帝所出即可。自己當日所出的,便是當日的外患——羌族。只不過沒有一人能給出滿意的答案。當日自己深感國中無才,建議新皇改革科舉制,將八股文改爲時政與民生。只可惜這一政策還未來得及頒佈,康平王府便撫‘摸’了。

此時的柔然,又何嘗不是當年的羌族。

薄‘脣’間溢出一個似有似無的苦笑。

揮袖提筆,在紙上奮筆疾書。

“柔然,異族外邦者,分而治之,徐徐漸進,此薄禮少義、捍急能鬥、憑險自固,上下和睦,百姓安樂,雖攻而不能圖之。若上‘亂’下離。則可以行間,間起則隙生,隙生則修德以來之,故甲兵而擊之,其勢必克也。克之……”

“好,果然極好!”御書房中,皇帝拿着一張考卷,眼中的‘激’動之‘色’顯而易見。

徐儒心裡亦是大喜,剛剛評閱試卷的時候,自己看到這篇論道,也是極爲震驚的。沒想奧自己家的那個黃‘毛’小兒,能有如此見識。只不過賈府那些都是武將起家,這般的見識和學識,自是隨了自己這個學士外祖父了。想到這裡,心裡更是得意起來。如今外孫懂事了,也有本事了,可算是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老師,聽聞這賈璉是老師的外孫?”

徐儒撫袖躬身道:“回陛下,正是微臣的獨孫。”

皇帝點了點頭,彎‘脣’而笑,“不愧是出自徐大學士府上,年少有爲,日後定是國之棟樑。”

又端看着紙上的論道,感慨道:“柔然之事,沉痾已久,如今邊關不穩,朝中大臣亦是無所託之人。本‘欲’在金科之中選一青年才俊,日後委以重任,沒想到今科之中,才子們長篇大論,卻無一人能道出朕心中所想。偏偏這位少年郎,雖極有學識,卻未免太年幼了。”

徐儒聞言,自是明白其中之難事。柔然之事,自是不可能‘交’給一小兒了。“陛下,馮唐和王子騰皆是武將,爲官多年,何故……”

“老師,你曾爲父皇之師,自是最明白父皇的心思的。這兩人的用處,老師心中難道沒有數?”

“這……”徐儒嘆了口氣,躬身行禮,“臣,明白了……”

皇帝從十張試卷中挑出三張來,又將賈璉的那張放到手上,幾番思量。

“罷了……”皇帝輕輕的嘆了口氣,終究將賈璉的試卷放到上面。

次日清晨

禮部官員早已將儀仗隊列於太和殿外,樂部和聲署設中和韶樂於太和殿檐下兩旁,丹陛大樂設於太和‘門’內兩旁。

八公之列皆在丹陛之上,文武百官立於丹犀之內,身穿朝服,按品級依次而立。

賈璉等貢生們穿着公服,頭戴三枝九葉頂冠,按名次排立於文武百官東西班次後。

此時衆貢生們正眼眸緊張而期待的看着設於太和殿內東旁的黃案。

內閣大學士徐儒捧着黃榜莊嚴的走了過去,將黃榜放在黃案上。

此時尚早,一應皆已齊整。禮樂聲起,皇帝御駕已至。衆王公、文武百官、貢生皆行三跪九叩之禮。

皇帝端坐於太和殿上,看着眼前的衆位俊才們,面‘色’莊嚴,擡手示意禮部鴻臚寺官。

禮部鴻臚寺官受意,捧着黃榜開始宣讀:“太元三年四月十九日,策試天下貢生,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今按御令,第一甲第一名——京都榮國府賈璉——”

賈璉應聲而出,面‘色’喜‘色’不顯,淡然跪於御道。

徐儒看着賈璉,心裡感慨萬分。當年那個毫不之禮,不思進學的‘混’小子,如今終於高中狀元,光宗耀祖,日後更將成爲國之棟樑,爲國效忠。

其後,禮部鴻臚寺官又一一宣讀第二甲第三甲之名次。衆人高呼萬歲,隨榜單而出。

賈璉走在衆貢生之前,背部‘挺’直,面‘色’淡然。眼眸無意間掃過丹陛之下的衆文武百官,一種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那是歷經了久遠的年代,慢慢復甦的,處於高位之上的感覺。指點江山,坐擁天下,這——只是第一步。

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提名時

苦讀十年,一朝入選,成爲天子‘門’生,這是所有讀書人心裡最大的夢想,如今這些苦讀數十年的貢生們終於如願以償,自是歡喜異常。

皇帝下令在凌淵殿瓊林苑舉行瓊林宴。

宴會上,衆學子們正襟危坐,雖眼中掩不住的喜‘色’,面上卻仍是鎮定自若。

“衆愛卿,日後爾等便是國之俊傑,當盡心竭力,爲國盡忠,爲百姓謀福,方纔不負聖人之道。”

衆人端起酒杯遙遙一祝,“臣等遵旨,必不負聖望。”

這種宴席,皇帝自是不會一直待在最後,寒暄一頓後,便起駕回宮,只餘下一些朝中大臣坐鎮。

賈璉端着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一旁的榜眼許文才端着酒杯走了過來,此人正是出自隴南許家的大公子,本事出自書香世家,如今輸給賈璉,心裡自是不平。

“狀元公,久仰久仰了。”清秀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勉強之‘色’。

賈璉擡起眼皮子,薄‘脣’微微翹起,舉杯而對,“言重。”

許文才輕笑,挨着賈璉坐下,笑道:“狀元公如此年輕,便奪得頭籌,果然不凡,文才願結爲益友,日後敘同窗之義。

若是在前世,賈璉貴爲攝政王世子,自是大把的權貴之人逢迎,哪裡會理會這般人物虛與委蛇,只不過如今論起身份地位,與這位出自清貴世家的許榜眼不相上下,也少不得要費心應酬。

賈璉溫笑道:“賈某亦願結‘交’,日後還請多多指點。”

二人再次把酒而對。

這場瓊林宴本是文官們與新進進士的一場稍微正式點的見面會,各文官之間皆暗自‘交’流着年輕一輩中的各位表現,只覺得江山代有人才出,日後多家打磨也是棟樑之才。再看看本屆的狀元公賈璉未及弱冠,卻纔華出衆,行事有度,又加之徐儒的影響,這日後必定前途無可限量。

衆人見爲首的徐儒一副有孫萬事足的模樣,紛紛上前祝賀,大肆誇讚這位‘培養’了新科狀元的名師。

徐大學士樂呵呵的笑道:“呵呵呵,這孫兒自小聰穎,老夫稍加點播,便能舉一反三。如今看來果真是天分超羣。”

衆人自是知道這祖孫之前的恩恩怨怨,心裡暗自膈應,嘴上卻說着諸多好聽的話。

“熟話說天分只佔其一,這後天教導也甚爲重要,也只有大學士您這般的高才,才能教導處這般出衆的子弟了,下官着實佩服之至。”

“韓大人所言甚得吾等之心,大學士不愧帝師之名。”

“確實確實。”

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讓徐大學士樂的合不攏嘴,只覺得這孫子果真長臉,再覺得他曾經的無禮之處似乎也沒有那般可惡,畢竟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衆人正興起之至,忽聞一聲尖細綿長的嗓音傳來,“忠順王千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