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回 安排

“璉兒如今怎麼樣了?”賈母沉默半晌,語氣淡淡地問道:“還有那些和尚、道士呢?都死了沒?沒用的東西,白瞎了我那些香油錢。”

“璉二爺已經醒了,卻是嚇得不輕,此時已經下不得牀了。請來的那些人都已經送回去了,大夫看過之後,說只是體力消耗過大,沒什麼大礙。奴婢的男人已經叮囑過,讓他們不要亂說話。”回話的是大管家賴大的媳婦,她並不敢擡頭,生怕老太太怪罪下來。

王夫人捻動佛珠的速度快了不少,輕抿着脣並不說話。還是那句話,除了想要寶玉胎裡帶來的那塊玉,賈琮跟她並沒有利益衝突。不管他作什麼妖,都跟她、跟他們二房無關,她用不着去招那個眼。否則,萬一被那小畜生傷着了,她該多冤枉。

“二太太,寶玉的乾孃怎麼說,什麼時候能來一趟?”王夫人能放下賈琮,賈母卻不行,她的尊嚴不允許她如此輕易地妥協認輸。賈琮觸犯了她身爲家族大家長的權威,這就是不可饒恕的罪過,一定得受些教訓才行。

“已經派人去叫了。不過,那邊回話說正在坐關,還得三日才能出關。”王夫人輕輕捻動佛珠,遲疑了一下道:“老太太,這麼些大師都不成,寶玉那乾孃說不得也沒辦法。而且,這若是鬧得沸沸揚揚的,對咱們府上的名聲總是不好,是不是就此罷了吧。”

見賈母目光狠戾地瞪過來,她連忙接道:“並不是說不處置那妖孽,而是想些別的法子。昨日不是已經吩咐下去,什麼都不許給那院子送麼。這美衣美食沒柴沒米的,時間一久他們怕是就呆不下去了呢。”就算是不走,視而不見也就是了。

“等再請人看了再說吧。”沉吟了許久,賈母到底是不甘心,還是決定請高人過來看看再做定奪。這也不光是她放不下面子,也關乎到安全問題。身邊有個妖孽在,她晚上連覺都睡不好,生怕睡着後被人索了命。

王夫人無可無不可,默默地點了點頭。反正只要老太太不讓她張羅,想幹什麼都成。往後若是那妖孽找人算賬,也找不到她頭上。可惜,王夫人的悠閒愜意並未持久,賈母很快就把她拖下了水。

“你等會兒下個帖子,請你大兄明日過府做客。他出身行伍,也曾上陣廝殺過,身上必有煞氣,說不定對那妖孽有所剋制。還有,叫政兒也給他們尚書大人下帖子,他當年是狀元郎,文曲星下凡。”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餿主意!

王夫人暗自撇撇嘴,口上聲聲答應着,心裡卻打定主意出工不出力。爲了剋制妖孽,請文武兩位二品大員來作客,也不看看有沒有那麼大的臉。還當自己是唐太宗,睡覺還要派兩位大將軍當門神呢?

“行了,我乏了,你也回去吧。”賈母懨懨地擺手,她昨晚上就沒睡好,今早上又早早就起來,這會兒可不就頂不住了。她得趕在午飯之前,好好打個盹兒,養養精神。若是沒精神,如何跟那妖孽鬥爭呢。

“老太太,我給你送好東西來了。老太太……”鴛鴦剛伺候賈母躺下,上房的門簾就是一挑,一團火似的賈寶玉便衝進來,手上捧着什麼東西,要給賈母獻寶。

“哎喲,寶玉啊,讓祖母看看,我的寶玉送什麼好東西來了。”賈母連忙抱住衝過來的寶玉,摟在懷裡心肝肉兒地疼了一番,才故作好奇地問道。

這若是別人,打擾了自己休息,賈母定然要把人罵一頓,然後毫不留情地扔出去。可誰讓這回來的是她的寶玉呢,只好強打起精神跟他說話,還得表現出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賈寶玉將手裡的東西舉到賈母面前,獻寶道:“今日街上有廟會,正好碰見捏麪人的。孫兒便命他捏了咱們家的人,一個個都像得很呢。您看看……”

他打開手裡的小木盒子,裡面是許多小人兒,他一個個拿出來比劃給賈母看,“您看,這個捏得是您,最是雍容富態;這兩個是老爺和太太,他們是攜着手的;這四個是咱們家的四個姐妹,一個賽一個的好看;這個是鳳姐姐,這挑起來的眉毛最像了;這個……這個是林妹妹,這個是我,擺在一起很般配吧?”說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兩個小人兒擺在一起。

說是一家人的麪人,卻也只有這幾個,就連他那去世的大哥和寡居的大嫂、失怙的侄兒、庶出的弟弟都沒有。大房那些人,更是除了鳳姐兒,一個都沒算數。

賈母卻不在意這個,只是有些泄氣。不過是些麪人兒,有什麼好驚奇的,巴巴地拿過來給她看。但卻不好打擊寶玉的心情,只好強笑着挨個兒看了看,哄道:“寶玉這是用心思了,快拿去給你林妹妹看看,她從南邊來,不定見沒見過這玩意兒呢。”

“是,老太太。我這就拿給林妹妹去,她若是喜歡,我就送給她。”賈寶玉早就想拿去跟林黛玉顯擺了,聽賈母這樣說,便興沖沖地把東西收起來,飛快地往碧紗櫥跑去。

本來,他也是爲了討好林黛玉,纔想起來弄這些麪人兒的。新來的林妹妹好得很,就是不怎麼搭理他,昨晚上他想去跟她說說話,卻連房門都沒能進去。這回有了好東西,一定能跟林妹妹多說幾句話的。

“這孩子!”賈母無奈地搖搖頭,目送賈寶玉跑得沒影兒了,才又重新躺下,卻已經沒了睡意。索性就這麼躺着跟鴛鴦說話兒,“兒孫都是債,我這輩子是背了換不完的債嘍。”

鴛鴦卻明白她的得意,抿着嘴笑了笑,“老太太怕是口不對心呢。寶二爺那樣不凡的人物,若還是債的話,那不知道多少人家願意背呢。您要是說不想背了,怕是多少太妃、王妃要來搶呢。”不管老太太心情如何,只管誇寶二爺總沒錯。

“渾說,太妃、王妃何等身份,也是你能說的。”賈母不由得笑開,口中卻輕聲訓斥道。接着,她又長嘆一聲,“唉——他們若都跟寶玉一樣,多少債我都願意背。可惜啊,寶玉是天生不凡的,全天下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這話鴛鴦卻是不敢接,她能誇賈寶玉,卻不能說其他主子的不是。不過她也知道怎麼回話,笑着道:“老太太您是有福氣的,兩位老爺還有璉二爺他們都孝順着呢。來過咱家的人,哪個不說您是最有福氣的老太君?”

“哼,孝順?誰知道是真孝順還是假孝順,我可不指望他們。我如今就盼着我的元春,我的寶玉能爭氣,日後能撐起這榮國府的門戶,我就能瞑目了,也有顏面下去見老太爺。”賈母輕哼一聲,毫不掩飾她對元春、寶玉姐弟的看重。

她並不擔心鴛鴦多嘴,這丫頭是她看着長大,也是親手調.教出來的,深得她的信任。更重要的是,鴛鴦的父母、兄弟都在她手裡握着,她怎麼也跑不出她的手掌心。

鴛鴦微垂着頭,斂了眼瞼,遮住眼中的情緒。這種時候,她只要保持沉默便是,老太太並不需要她接話。能夠成爲賈母身邊第一得用的人,這點眼力見兒她還有。

“如今我最擔心的,就是那個妖孽對寶玉出手。寶玉雖然有那塊通靈寶玉護身,可誰知道能不能抵擋那妖孽的妖法。若是不把他除了,我怎麼也放心不下。”賈母終於將話題引到賈琮身上,目光灼灼地盯着鴛鴦,問道:“鴛鴦,爲我做件事,你可願意?”

鴛鴦心裡打個寒顫,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但臉色還是不禁微微發白。她不敢跟賈母對視,目光遊移一會兒才堅定起來,對上賈母的眼睛,咬着牙點點頭,“爲老太太辦事,是奴婢的本分,請老太太儘管吩咐。”

賈母又定定地跟鴛鴦對視了一會兒,才點點頭笑了。她從自己牀頭的一個暗格裡,摸出一隻灰撲撲不起眼的拇指小瓶來,遞到鴛鴦微微顫抖的手裡,叮囑道:“把這個下到他們的飯食裡,一次也不用下太多,有一指甲蓋兒就行了。”

沒有問這是什麼藥,鴛鴦點點頭,旋即又詫異道:“老太太,不是說不準給那院子裡送飯食麼,那還怎麼……”下藥?

她雖然是在榮國府里長大,卻還從沒有接觸過這種陰.私之事,心裡的害怕就不要說了。下意識地,她便給自己找了個退縮的理由。

“哼,他們還當我不知道呢,那妖孽哪一頓也沒少吃。”賈母意味深長地瞥了鴛鴦一眼,意有所指地罵道:“一個個都是貪生怕死的,不過是怕受皮肉之苦,便對主子的吩咐陽奉陰違,早晚要收拾他們。”這就有些指桑罵槐了,只差沒明着告訴鴛鴦,你若是不幹,就先收拾你。

賈母給鴛鴦的,是她能弄到最毒的一種藥。當年,榮國公賈代善的幾個寵妾,便是享用了這種藥之後,在兩個月內壽終正寢的。此時用到賈琮身上,她也不擔心會不管用。畢竟,不管是什麼妖孽上身,他那身體總還是肉.身凡胎,還能毒不死?!

小院裡,賈琮正聚精會神地製作着石符,身邊已經擺了許多製作好的,散發着青玉色澤的玉符。當最後一筆完成,手上的這一塊石符也變成了玉符。這是最後一塊,忙了一整天,總算是大功告成了。

這次,他並沒有在石符上刻畫出入門禁,而是刻畫了兩種符文,一種是回.春符,功能調養身體,恢復傷勢;一種是返還符,功能將受到的傷害完全反彈回去。

這兩種符文都是修煉界常見的,但到底是給修士們用的,即便囿於材質緣故,效果大打折扣,用在凡人身上,效果也會十分不凡。

看着這一桌子上百塊的玉符,賈琮就好像看到了堆滿庫房的金銀。從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君大人到財迷,就是這麼毫無違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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