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宣旨榮禧堂
榮國府,榮慶堂。
賈母在靠榻上歪着,王夫人和王熙鳳在一旁陪着。
迎春探春等姐妹剛過來過請安,個個都心思懨懨的模樣,沒和賈母閒話上幾句,都各自回去了。
賈母這幾日因賈琮受人舉告的事,生了一肚子悶氣,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雖賈母恨不得得案首那個人是寶玉,但寶玉終究是不成的。
賈琮得了案首,賈母心裡還是有些歡喜的,畢竟也是她的孫子,也是賈府的一樁體面。
哪成想會鬧出這樣的事情。
據說朝堂上也有御史彈劾賈琮是娼妓之子,三代之內不能科舉,這次要罷黜了他案首之名,這一輩子都不能讀書考學了。
這幾日黛玉又突然病倒了,更讓賈母心焦,
自己這寶貝外孫女,這幾年身體好了許多,氣寧血通,出落也越發標緻出衆。
連日常的小病小災也極少,這兩年竟連湯藥都極少吃了,也就吃一些自小就用的人蔘養榮丸。
可這兩日突然就病了,賈母去看了她幾次,太醫說是小姐思慮過重,導致氣血凝滯,多寬心修養就能得好。
雖聽着沒有大礙,到底還是讓賈母擔心,她問黛玉有什麼心事,黛玉只推說沒有,老太太心中卻已存了疑問。
賈母又問王夫人:“這幾日政兒可好些了?”
王夫人回道:“其實老爺也並不是病,只是聽了琮哥兒的事氣怒攻心罷了,吃了太醫開的幾貼安神藥,已大好了。
依我說,這琮哥兒以後雖不能再讀書進學,但府上也不會短缺他什麼,照樣過安穩日子,可老爺一時也聽不進去。”
賈母說道:“政兒最喜歡讀書人,當初珠兒極得他的意,可惜又不在了,寶玉又是不喜那些東西的。
他將心思都移到那小子身上,也是情有可原,如今哪能說放下就放下的。”
王熙鳳在一旁幫腔說道:“倒是太太的話是在理,我們這樣的人家,能讀書自然是好的,要是真讀不成了,其實也沒什麼,
府上還少了他這一個人嚼用,再說琮兄弟這樣能識文斷字的,年紀又還小,將來做什麼不成的。
你們就瞧着吧,這過去一年半載,誰還記得這些事情,到時候琮兄弟還和以前一樣。”
王夫人卻想着,回去要多勸勸寶玉,讓他也收心多讀點書,寶玉那麼聰明,哪裡就比賈琮差了。
但凡寶玉能用心讀書,那賈琮可以得案首,我的寶玉難道就不行了?將來高低也能進個學,也好讓老爺高看這兒子一眼。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老太太那裡,以後眼裡更是隻有寶玉了。
榮慶堂中,人人各有心思。
突然外面有丫鬟進來傳信,說宮裡來了內官,說要到府上宣旨,眼下人已過了儀門。
管家讓人傳話給老太太,二老爺和琮三爺那邊也讓人去傳信了,眼看傳聖內官就要到榮禧堂了。
賈母心中一驚,問道:“怎麼宮裡突然會過來傳聖旨,爲何連琮哥兒也要叫來?”
那丫鬟回道:“管家不敢問爲何,那內官說聖旨就是下給琮三爺的。”
賈母臉色一變:“果然還是來禍事了,定是宮裡下旨要罷黜那小子的功名,唉!”
勳貴之家出一個院試案首,本來是件極有面子的事情,到底還是沒那個命,賈母心中也是一陣沮喪。
不過不是爲了賈琮的前程,而是爲了案首的清貴名頭。
不過既然是宮裡傳旨,作爲榮國的當家誥命,還是要去迎一迎的。
這邊賈琮正在黛玉說話,突然五兒跑了進來,俏臉通紅的。
“三爺,二門外的婆子過來傳信,說宮裡來了內官,現等在榮禧堂,要給三爺傳旨!”
賈琮霍然站起,臉色陰晴不定。
一旁的黛玉聽了這話,手一顫,掌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想起剛纔賈琮說的,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反而是朝廷有諭令下來,纔是不可測的。
如今既然朝廷下了聖旨,哪裡還有什麼好事。
秋水婉轉的明眸望着賈琮,眼眶紅潤,悲聲喚道:“三哥!”
賈琮望着黛玉掛着淚珠的玉顏,給她輕輕拭去眼淚,溫聲說道:“妹妹不用驚慌,該來的躲不掉,最差不過去掉功名,還不照樣活着。”
說完便直奔榮禧堂,黛玉不放心,便讓五兒紫鵑跟去看着,一有消息就回來報信。
賈琮一進榮禧堂,見賈母、賈政、王夫人、王熙鳳都等在那裡,見他進來,衆人目光都看了過去。
嘆息、心痛、淡漠、同情,各人都是不同神情。
賈琮見堂中一四十歲左右的內侍,清白臉皮,穿青織金妝花飛魚服,頭戴黑紗山冠,見他進來,臉上生出幾分訝異,然後便漾出笑容。
“這位就是賈琮賈公子吧,聞名不如見面,當真是好相貌,賈家出了這等貴子,老夫人真是好福氣。”
賈母等人一聽這話就楞了,不是要來罷黜這小子的功名嗎,怎麼還說這些客氣好話。
郭霖說道:“賈公子,雜家是幹清宮內侍副總管郭霖,奉聖上口諭特來給你宣旨,跪迎接旨吧。”
賈琮自來後,除了拜過恩師柳靜庵,還真沒給誰跪過,這可能是後世觀念留下的習慣。
哪怕每年賈母過壽,靠着賈母免他孝道禮數的話頭,能遠就遠着,那老太太也不待見自己,少了給她磕頭的晦氣。
但是聖旨到頭,能不跪嗎,估計以後這樣的事還會有,入鄉隨俗吧。
榮禧堂中自賈母以下跪了一片,連堂外伺候的丫鬟婆子也跪了一地。
郭霖展開聖旨,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
今科雍州院試案首賈琮,受院試秀才劉文軒等三十一人舉告之事,經推事院查明,系劉文軒受人唆使,妒賢嫉能,陰私誣告。
經雍州學正上奏,革除劉文軒秀才功名,永不敘用,以儆效尤。
國朝以孝治天下,孝者,不論嫡庶,無分貴賤,只敘親恩。
雍州院試案首賈琮,年未志學,才學卓越,精工書道,不以生母卑賤,不以生死相隔,錚言利心,事母至孝,深得朕心。
特封賈琮爲八品奉議郎,奉皇命,赴金陵大慈恩寺,爲憲孝皇太后抄經祈福,一應事務由禮部祠祭司依矩辦理,欽此!
郭霖宣讀罷聖旨,榮禧堂內寂寂無聲。
榮國衆人感覺像是被雷劈過一般,渾身麻酥酥的,都陷入半失神狀態。
賈母腦子裡一片漿糊,不是說要罷黜院試功名嗎,原來搞半天是有人要害他,不僅功名保住了,皇帝還直接封了個八品官。
這到底又是怎麼回事?不是舉人才能封官,這小子進學也就一個秀才,纔多大年紀就被封了八品官。
要知道就連中了金殿狀元,也不過封一個從六品的翰林編撰,這小子是要逆天啊。
還有讓他去金陵給憲孝皇太后抄經,又是個什麼說道?
王熙鳳跪在後面,看着前面的賈琮,心裡的震撼難以言表,我就說了這小子命硬,那個姓劉的秀才去禮部告他,要罷他的功名。
結果搬起石頭砸自家的腳,自己反而被革了功名,這是被那小子生生給克了,不是命硬又是什麼。
王夫人聽了聖旨,心裡一陣陣無力感。
本來這人被革了功名,還想着讓寶玉也用心讀讀書,也好讓他稱自己老子的意,省的他老把長房的孽障當個寶。
將來寶玉要是也進了學,也讓府上人都看看,這人能做到的,我的寶玉也分毫不差,將來榮國府的家業,誰還能爭過寶玉。
哪成想這人命數這麼硬,功名保住了不說,皇帝直接封了個八品官,我的寶玉要想蓋住他難了。
又想到聖旨上說,那舉告賈琮的書生是受人唆使,心裡又一陣擔心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