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勁東早早駕車退到路旁,給周君興的車隊讓路。
經過的街道不算寬敞,街道兩邊的有不少攤販,將路面佔去不少,讓車隊的行進速度慢了下來。
那十餘個跨刀護衛,驅趕街面兩旁來不及退去的小販,一時間街面上雞飛狗跳。
一個護衛推搡下,一身材臃腫的老婦不小心摔倒在地,又跌跌撞撞要爬起來,這一幕引得一些路人低聲咒罵。
賈琮也看得直皺眉頭,看這些護衛行動跋扈,就知道這周君興也不是什好鳥,怪不得當年會被這麼多人彈劾。
賈琮坐在車上,位置比路上行人要高了許多,那老婦摔倒時,他透過車窗的目光被吸引過去。
只見那老婦以手撐地,正要艱難的站起身,她低頭時不經意露出頸後一截肌膚。
膚色細嫩如雪,上面有一處小指尖大小,形如花瓣狀的鮮紅血痣,猶如雪地紅梅,煞是驚豔。
那老婦擡頭艱難直起身子時,頸後衣領移動,已經那雪地紅梅完全蓋住,大街上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可是賈琮坐在車中高處,卻看的一清二楚,雖只是一瞬間,但那一抹驚豔像是刻進腦中。
等賈琮再定神去看時,那老婦已經蹣跚着向路邊躲去,人潮洶涌中,一下子失去身影,賈琮連她的樣子都沒看清。
賈琮記得那老婦用手撐地時,手上的皮膚如同浚黑枯乾的樹皮,怎麼後頸處的肌膚這等細嫩白淨,這其中有古怪。
不過這也不關他什麼事情,想了一會兒便放下了。
春華樓在神京城西,不算神京城最繁華的地方,神京的喧囂富貴皆在東城,那裡寸土寸金。
那裡的土地,早在幾十年前,就被有目光和財富的豪富搶購瓜分殆盡,如今就算再有錢的巨賈,要在東城紮根做生意,也要乖乖的租賃房舍,賺來的銀子一半都要餵給那些手握地契的坐地老虎。
相比起來,西城是太上皇當政時,因神京東城無法容納更多人口,纔在西城磊街建屋,以擴大整個神京的版圖。
十餘年間,在西城只用東城一半不到的價格,就能買到大片土地,這在針插不進的東城是無法想象的。
春華樓的掌櫃徐春華就是個有遠見的商賈,九年前他花了極少的價格,在西城最核心地段買下一大塊土地,蓋一座六層的春華樓,是西城最高的建築,站在頂樓能俯看整個神京西城。
蕭勁東和賈琮到了地方後,見雅間了已經坐了三人,正靠了窗口位置,一邊眺望西城景緻,一邊正閒談着什麼。
其中一年約四十中年儒生上前道:“勁東你可來了,我們已等了一會兒,這孩子是誰?”
蕭勁東笑道:“這就是那幾幅書法的書者賈琮,你們不是一直想要一見嗎,今天我就把琮兄弟請來了。”
蕭勁東又一指那中年儒生,說道:“這位是賀季真,賀先生在神京城以善畫竹而聞名,人稱賀青竹。”
另外兩人,一個是三十多歲的文士,名叫周希哲,善畫山水,在神京書畫圈裡也有不小的名氣。
最後一個最是年輕,看着剛過二十,名叫柳璧,善畫荷,在學子中聞名,閒暇也送畫去蕭勁東店裡寄賣,只當消遣。
別看柳璧年紀最輕,卻是個剛過了鄉試的舉人,這等年紀就過鄉試,在科舉一途也算早發了。
賀季真老於世故,見那幾幅書法的寫者果然是個十歲的孩童,口中連說後生可畏。
周希哲正當盛年,爲人精細穩重,見賈琮這般年紀,就有那等書道修爲,也心中暗自驚歎。
柳璧年輕氣盛,科場得意,意氣風發,是西城有數的才子,他曾對賈琮那幾幅書法甚爲歎服,如今見他年輕得過份,心中驚豔,臉上卻不露出半分。
“各位,我和琮兄弟路上被耽擱了,所以來晚了,我先自罰三杯謝罪。”
蕭勁東說完,便給自己連斟三杯,一飲而盡。
見蕭勁東豪爽,幾人紛紛叫好,賈琮還年幼,自不會有人讓他也罰杯,賀季真還甚是細心,向夥計要一壺果醬水給他。
周希哲問道:“勁東在路上因什麼事情耽擱了?”
蕭勁東一笑:“說來也巧,正好遇上週君興進京的車隊,我等小民自然要給人讓路。”
柳璧眉頭一挑,說道:“那周閻羅果真回京了?
此人以誣陷陰私發家,兇戾失德,爲人不齒,聖上一向聖明,怎會任用這等奸佞酷吏。”
周希哲生性穩重謹慎,連忙勸道:“柳賢弟稍安勿躁,聖上會用這等人,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聽說那周君興在德州撲殺隱門餘孽,隱門德州匪巢被一掃而空,數百匪孽幾乎無人逃生。
朝堂對此一事甚爲嘉許,聖上正因爲此事,纔將他從德州參軍一職上簡拔。
如今這人正在風頭上,柳賢弟言語需謹慎些,這裡人多嘴雜,被人傳出去可是要生事的。”
柳璧心中一凜,今年他要下場會試,這是關係他一生前途的大事。
這周閻羅慣會羅織罪名,無孔不入,要是有人把他的話傳出去,到了他的耳朵裡。
被這惡賊搞出些事端,耽擱自己下科場,那可就萬事休矣!
想到這裡心中冰寒,自己到底年輕,這關口是要守住口舌,等到那天登科朝厥,取了功名,再爲國拒賊不遲。
賀季真性情和順,交際廣闊,知道不少坊間流傳,說道:“聽說聖上調他主理推事院,就是爲了鉗制隱門之患。
近幾年隱門有死灰復燃之勢,民間結社聚衆日漸復炙,朝廷擔心隱門重新爲禍,聖上對此事也頗爲關注。”
周希哲突然說道:”隱門素來詭異難測,尋常官吏難以應付,讓周閻羅這等虎狼之臣去鉗制,倒是取兩害相爭之法。”
賈琮聽了這話,眼睛一亮,這周希哲倒也有些見識。
蕭勁東見賈琮默默無語,笑道:“琮兄弟聽我們扯這些閒篇,是否覺得有些無聊了。”
賈琮笑道:“我聽得也有趣,以前曾讀些本朝史傳,說當年太祖平天下時,曾與隱門守望相助,爲何後來卻勢同水火?”
賈琮看的那些史書,都是從探春那裡拿的,上面關於這段史實,多少有些不實不盡之處,想是寫書之人也有所顧忌。
蕭勁東是開書鋪的,看過各類雜書繁多,自然能相互聯繫印證,對這些雜聞軼事,比尋常人知道得更多。
“當年那位創立隱門的門主,據說也是太祖那樣的人雄,不然也做不出那些個大事。
據說太祖平定天下,建立大周,那位隱門門主自持功勞,居然起了覬覦社稷之心,這才招致滅門之禍……。”
賀季真在一旁打了哈哈:“今日我等出來是相聚盡興的,盡說這些沒頭腦的事作甚,飲酒,琮賢弟喝果醬。”